第五百二十一章
“陛下,我等掩护您逃出去。”有人双目赤红,道:“臣等自知罪无可恕,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不要祸及臣等家人。”
明昭帝向这群旧部扫去,只见人人面上都是凛然之色,悉数视死如归,又都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明昭帝点头,眸中隐有动容:“朕准了。”
彼时敌人,此时属下。
明昭帝轻叹一声,他遥遥望向被白布盖住的太子尸首,道:“朕不会逃跑的。”
“这里是皇宫,此处乃朕的寝宫。脚下这片大地是云梦,是朕的领土。”
“朕与她共存亡。”
太子旧部及沈贵妃都诧异望来,又听明昭帝道:
“若朕没死,朕是这云梦帝王。若朕今日驾崩,云梦龙椅谁坐,且让他们自己争去吧。”
明昭帝语气沉重,他凝望门外,听着淅沥雨声。
宫里的天空仿佛从未有阳光降临。
“哼,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辽东人并未再废话,当即提着刀进入混战,武功路数同那日刺杀宗月的刺客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就在苏家、皇贵妃等人正准备率禁卫军去明昭帝寝宫迎接最后的战果时,忽听心腹来报。
听完报信,皇贵妃神色奇怪又复杂,她按住正欲出发的苏太后,又命心腹迅速向苏相传信,请他按捺不动。
“怎么了?”苏太后出声问道。她了解这个侄女,是以虽不解,却还是停下来了。
皇贵妃声将心腹的情报了一遍。
听罢,苏太后面上与她同出一辙的奇怪。
“这个关头,竟是她吗?奇怪,难怪。”
苏太后出这句话,再不言语。
此时的皇宫门口,那辆从皇家寺庙驶来的马车终于抵达,皇后向门口侍卫出示令牌,得以成功而入。
她先是回了自己偏远又凄凉的寝宫。
“怎么样了?”
皇后对坐镜前,瞧着自己出嫁带入宫的妆奁。
简陋,廉价,偏偏她保存了许多年。
她拿出口脂轻抿,漫不经心问道。
“那边已经行动了。”心腹答道。
皇后抬眼,挑眉。
“那就给本宫穿衣吧。”她轻声道,眸中带着心腹看不懂的复杂。
“陛下驾崩,本宫该去。”
今夜,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心腹为她拿来封后大典时的皇后制服,为她穿戴。
他们凝望盛装的皇后,一步步走出这座困了她半生的宫殿。
她向明昭帝寝宫走去。
暴雨深夜,若是有宫人出来,便能发觉,在皇后寝宫到明昭帝寝宫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人身着正红色皇后制服,在雨中踌躇前行。
暴雨打湿了皇后的长裙,将她衣服染成了深红色,如同血迹浸染其上,开出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雨水自她头顶流淌至她冷清的面容上,再顺着她脸颊流下,洗去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
而皇后面色平静,眸中隐隐带着暴风雨来临时的张狂肆虐。
行至明昭帝寝宫门前,她停步,抬眸望向其中。
里面有隐隐绰绰的刀光剑影,有人痛呼出声,有人凶狠暴戾。
她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来。
自明昭帝登基后决定要与苏家对抗,到选中她成为他的皇后,这座皇城,困了她几十年。
父亲因她而惹了苏家恼火,他们伪造他通敌证据,满门数百口人,一夕之间悉数死亡。
明昭帝选她,因为她母族弱,因为她好控制。可凭什么?她和她的家人就该成为他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吗?
他从不爱她,她为她诞下嫡长子。他和那个孩子,毁了她的一生。
因果循环,所有的罪孽都该被认领,所有的往事都该有个了结。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随着她的动作,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她。
太子旧部与辽东人拼死奋战,又有屋内关牵引,仍抵不住辽东人骁勇善战。
他们与梁苏暮对敌多年,历经战场洗礼,比京都这些没见过血的将士不知狠厉了多少倍。
沈贵妃轰然倒下,明昭帝肩胛骨中剑。
太子旧部没几个人还站着,站着的人也是强弩之末。
辽东人却只有几个身上有伤,其余都是完完整整。
见皇后进来,辽东人虽有迟疑,可到底还是跟她抱拳行礼。
那一瞬间,倒下的明昭帝眸中充斥着震惊。
见状,皇后轻笑,她上前蹲下:“臣妾见过陛下。”
“你既与辽东勾结,毁朕江山,何必惺惺作态向朕行礼。”明昭帝语气中透露着几分颓唐。
“终究是朕看走了眼,不知狼子野心的人竟在朕身边。”
宗月回身吩咐道:“你待在这里,等他们完事后,随便找个太监扔到冉良媛床上,再唤陛下过来捉奸。”
她无视秋娥犹豫视线,直视她:“办好这件事,你就留在我身边,不然的话叫王虎给你些盘缠,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罢,她头也不回离开,梁苏暮亦步亦趋。
她从不将宗冉放在眼里,也不曾正式对付宗冉,却不代表宗冉可以踩在她的头上。
梁苏暮,就是她的逆鳞。宗冉碰到她的底线,就必须付出代价。
宗月跟梁苏暮一路来到宗家。
最近一个月,她都被明昭帝软禁在宫中,已经很久没来过宗家了。
“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宗瑾看到她,挑眉。
来了京都,有老太爷和宗二爷在,宗瑾什么都不用管,他也乐得清闲。
“大哥好兴致。”见到宗瑾,宗月还是肯亲近的:“祖父和二伯父在吗?”
“在,已经派人去叫了。”宗瑾眸中带了些许疑惑:“你许久不回来,一回来就寻祖父,是出了什么事吗?”
宗月摇摇头。
宗瑾心知有异,但宗月不,他也不会追问:“我听闻狸猫换太子的流言,是因为你才传到陛下耳中?”
想到皇家寺庙中那尊大佛,宗瑾神色晦暗:“你凡事多注意些,别牵扯到那泥潭里。”
“我心中的有数。”宗月垂眸:“苏嫣然故意设计,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将此事赖在我头上。”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神色淡淡。
宗瑾闻言与梁苏暮对视,两人眼中皆可见担忧。
涉及天子身世的流言,其中艰险,他们身处京都,如何不知?
话间,宗老太爷和宗二爷已经来了。
两人十分谨慎,见到梁苏暮和宗月,先是行礼:“微臣参见王爷、郡主。”
宗月没有反应,梁苏暮抬:“起来吧。”
“祖父,大房夫妻二人,是不是来京都了?”宗老太爷刚坐下,就听宗月面无表情问道。
他一个踉跄,慌忙反驳:“郡主此言从何起,大房那个不孝子,如今正在云城。大房主母还在云城宗家祠堂关着啊!”
而梁苏暮一听宗月问话,心有灵犀,当下便知宗月来宗府干什么。
他眉宇间也逐渐冷淡下来。
“当真吗?”宗月轻嗤:“我尚有属下在云城,飞鸽传书不过一日功夫。而人一日却不能从京都赶到云城。祖父可敢让我属下去云城祠堂瞧瞧吗?”
宗老太爷神色未变。
他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来,身体微颤,遥遥与宗月对望:“郡主什么意思?”
“祖父先前对我好,无非是出于利益。但对宗冉的疼爱却是实打实的。”宗月平静道:“如今宗冉入宫,不过半年接连升位份,更是身怀有孕。祖父心动了吧?”
宗老太爷猛地一震,想起前几日的事,倏地明白了宗月来做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宗月低眸问道:“今日宗冉在宫中给端王下药,欲勾引端王。祖父知道吗?”
回应她的是宗老太爷良久的沉默。
宗瑾脸色变了:“祖父!这件事您怎么没告诉我?”
宗月忽的笑了。
她笑的张扬:“为什么?难道祖父如此天真,以为宗冉跟端王睡一觉,端王就会移情别恋了吗?”
“祖父这样做,将我放在哪里?我不是您的亲孙女吗?”
“月儿”宗老太爷轻声唤道。
他半晌不出话。
见状,宗月对他也不抱期望:“换句话,祖父以为,经过今日之事,宗冉腹中孩子还能活着吗?”
宗老太爷霍然抬头:“什么意思!?”
“我刚从宫里出来。”宗月伸指向梁苏暮:“瞧瞧,端王好好坐在这里,祖父还不懂吗?”
“您的好孙女,冉良媛宗冉,现在应该跟几个男子醉生梦死,等着陛下去捉奸呢吧。”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狠毒的孙女!”宗老太爷怒吼道:“你还是不是人!?冉儿是你亲妹妹啊!”
“祖父让一个身为嫔妃的宗冉勾引我的男人时,可从没想过,我是宗冉的亲姐姐。”宗月不以为意。
“还有,宗夫人在哪里?”
宗老太爷别开脸,不话。
宗月又将视线落在宗二爷身上:“我以为,二伯父是个聪明人。”
宗二爷叹了口气:“月儿,此事是宗家对不起你。可你对冉儿也太”
也太过分了。
“当年宗冉如何对我,祖父和二伯父心中都有数。”宗月冷声道:“怎么,当初你们没怪宗冉过分,如今反倒怪我过分?”
“还记得今年过年时,宗夫人给我喝的毒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