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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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她逃出来,也必定瞒不住母亲与嫡姐。若她们寻不见自己踪影,定会猜测自己已经成功脱困,因此告不告别没有意义。

    来京都本就是担忧嫡姐,可嫡姐情况尚可,心中自有成算,她无需担忧。

    原本就该走了。

    可是

    宗月垂下眸,迎着陈将军的目光,她缓缓摇头。

    陈将军挑眉,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多谢陈将军不远千里来京都救我,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

    女子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令陈将军愣了愣。

    他抬头,望着月夜里那身披长袍的女子,宛若丛林里的精灵。

    “烦请陈将军替我将此物交给陛下。”宗月伸,递给陈将军一块玉佩。

    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鸢尾花玉佩,自宗瑾交给她后,她就一直随身佩带,十分珍视。

    此刻将玉佩由陈将军交给梁苏暮,代表了她的态度。

    陈将军默然,心翼翼将玉佩接过,用怀中陈思吟为他绣的帕包起来,捧在中,仿佛那是富可敌国的珍宝。

    爱女绣的帕与送给君王的信物合二为一,确实是陈将军拼死也要保护的生命之重。

    “我就不去雁门关了。”宗月轻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眼下云梦局势虽乱,但疆域辽阔。我志在千里,不愿在雁门关蜗居。”

    “我将要往南边去,至于去哪里,在哪停留,最远抵达何处,全凭我的心意。”

    顿了顿,她当着陈将军的面,开始摆弄自己的脸。

    陈将军眼神从疑惑转变为震惊的一刹那,宗月笑了下,知道自己成功了。

    现在站在陈将军身前的,是与宗月原先截然不同的脸,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甚至骨骼都有所改变。

    若非那身衣服没变,陈将军几乎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救错了人,他真的将宗月救出来了吗?

    “此法是我偶然探寻古书习得,足以令人改头换面,绝不会叫人认出来。”宗月解释道:“我身上有功夫,之后隐姓埋名,基本不会陷入困境。”

    其实是前世从师父那里习得的。

    “隔一段时间,我便会去信雁门关,告知我的近况。”

    宗月盈盈站立原地,出的话,一点一点将陈将军心中疑虑抚平。

    她的话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将军在原地站着,潜意识觉得不对,却不上来哪里不对。

    良久,他才木讷道:“陛下、宗大人、李大人,还有思吟,都很”想念您。

    “陈将军,”陈将军一句话还没完就被宗月打断,她语气近乎轻柔:“我知道他们关心我,我也很思念他们。”

    “但我有我的路,他们有他们的路。走的路不同,不代表日后不能做朋友。”

    “你如此,他们会理解的。”

    陈将军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颔首:“是。”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宗月的话堵死了陈将军要的一切。

    于公,宗月在他心中是皇后,是君,他无法强迫宗月回去。

    于私,他与宗月并无私交,没有立场劝宗月做什么。

    宗月见状,转身离去。

    他们的位置不远处,已隐隐见了火光,苏家党羽快要搜到这里了。

    “娘娘!”望着她的背影,陈将军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叫住宗月。

    也因此增加了引来苏家人的风险,他只能飞速问道:“您可有什么要带给陛下的话?”

    他的眼眶通红,情至深处,所见之人无不动容。

    那一瞬间,宗月想到了很多。

    过往与梁苏暮经历的风风雨雨、皇宫大牢梁苏暮身上由其他女人留下的暧昧红痕、苏嫣然腹中自称是梁苏暮骨肉的胎儿、还有季宁雅对梁苏暮虎视眈眈的张狂神色

    她闭了闭眼。

    心中陡然揪住,面上却云淡风轻。

    纵有千言万语想出口,想追问他与苏嫣然那夜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告诉他来自她的思念。

    到最后,那些话都消失殆尽,转为虚空里的一声叹息。

    “你且告诉他。”宗月轻声道。

    不远处喧闹声更胜,火光逐渐逼近,苏家人要追来了。

    “山高路远,愿陛下,保重身体。”

    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的陈将军怔了怔,下一刻,就见宗月一个猛子钻进水里,自己面前已不见了身影。

    事已至此,陈将军咬牙,招呼自己麾下,率众突围而出。

    苏宗白听闻消息抵达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既然母后喜欢慈宁宫,朕将这宫殿给您就是了。”他神色极冷:“母后放心,朕,会给您最后一分尊荣。”

    他这是要变相禁足苏太后了。

    苏太后瞧着他,瞧着这个从懵懂无知的孩一点一点长成如今狼子野心的明昭帝,嗤笑:“苏家尚在,皇帝以为自己禁足得了哀家吗?”

    若他能如此轻易禁足她,这些年来又何止于被苏家压着起不来。

    “当年,哀家就该掐死你。”她眸中隐有悔恨。

    “母后终于肯实话了吗?”

    尽管声音极轻,明昭帝还是听到了。

    “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此事不假。”苏太后严辞令色:“皇帝有功夫在这与哀家吵架,不妨去查查,散步流言之人究竟是谁?”

    “能将这流言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你不是傻子,应该知晓背后不是一般人吧。”

    “另外,皇帝既有证据,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将证据拿到哀家跟前瞧瞧。哀家倒要看看,这欲加之罪,究竟是如何辞的!”

    罢,她起身,隔着慈宁宫影影绰绰的烛火,同明昭帝对视:“想扳倒哀家,皇帝还是再回去修炼几年吧。”

    “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苏太后整个人气势凌厉,同明昭帝对视时,他竟不自觉感到胆寒。

    她对他数年威压,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坚不可破的城池。

    明昭帝捏紧拳。

    他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直至他离开慈宁宫许久,苏太后寝屋这才屏退宫人,独留下她的心腹齐嬷嬷。

    “你,哀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苏太后神色怅惘。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一只在床榻上撑着,另一只艰难地为自己按摩穴位。

    见状,齐嬷嬷立刻上前接,为她按摩,心酸不已:“太后娘娘有何错呢?”

    她是当年那件事里,唯一一个现在还留在苏太后身边的人。

    “当年相爷不知情,若娘娘不那般做,我们又上哪为您找一个孩子呢?”

    苏太后脸颊有清泪落下。

    泪水闪着烛火的亮光,更倒映了苏太后的不安。

    “是哀家思虑不周。”苏太后闭眼:“若哀家当年另寻了一个孩子,哀家的孩子就不会葬身那场火海了。”

    “你不知晓,这些年,哀家虽表面看起来强硬,可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孩子身立火海,凄厉问我,为何要将他送过去、送死?”

    到激动处,苏太后甚至连‘哀家’都不了。

    “娘娘。”齐嬷嬷哽咽:“不是您的错。”

    “是哀家的错。”苏太后摇头:“那件事,是哀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啊。

    “娘娘已经为王爷报了仇。”齐嬷嬷道:“当年知晓这件事的人,早就死绝了。”

    因着明昭帝登基,齐嬷嬷也不敢称那人为皇帝。

    “死绝了?”苏太后挑眉,嗤笑:“若真是死绝了,那近日京都流言从何而起?皇帝中的证据又从何而来?”

    “若哀家的孩子不死,如今他才是皇帝,苏家这些年又何至于一直与皇室对峙?”苏太后声音极冷。

    齐嬷嬷半晌没有接话。

    她是苏太后的陪嫁丫头,自始至终听苏太后做事,苏太后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一下又一下温柔地为苏太后按摩头部,慢慢思索当年的事情。

    先帝后宫,惟贵妃独得宠爱。受苏家影响,先帝每月也会临幸苏太后几次。

    那时,贵妃与苏太后双双被诊断有身孕。

    京都众人皆以为,这已经够巧了。

    她们二人,一人出身苏家,得有利的家族撑腰;一人被先帝倾所有力量,牢牢保护着。

    无论是彼此互相下,还是旁人对她们下,都十分艰难。

    所以二人的孩子都平安诞下。

    然而,苏太后对先帝因爱生恨,更恨透了夺走先帝宠爱的贵妃,还是算计了贵妃。

    那是第二件,更巧的事。

    苏太后与贵妃同日产子,苏太后把持后宫,为她提供太多便利。她冒着危险,调换了贵妃与她的孩子。

    此事经之人皆是心腹,未与苏相商量。苏太后本也是险中取胜,她很是松了口气。

    两人生的都是皇子,生产后,先帝对贵妃所出(实乃苏太后之子)的皇子十分疼爱。

    然有苏家在前拦路,太子之位迟迟未定。

    苏太后本想着,贵妃之子育在她的膝下饱受虐待,而她的孩子养在贵妃膝下,受尽先帝宠爱。

    等多年之后寻个合适的时将那孩子身世揭露,贵妃必然饱受打击。

    原本计划顺利进行,一切都十分完美。

    但,谁都想不到的是,变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