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原以为要进了望春阁才开始困难,却没想到自己连望春阁的门都够不着就已经步步维艰。
这个认知令宗月心情非常不好。
看似平静的湖面,水下不知有多少要人命的银丝。
她寻到了规律,银丝只有在极靠近湖面时才会出现。只是不知就岸边如此,还是整个湖都如此。
偏去往望春阁只能利用轻功飞过去,湖面大的厉害,她必须要通过湖面借力。
望春阁又不是一栋死楼,一堂的杀和二堂的毒药随时恭候,一旦她在湖面被望春阁的人察觉,那她几乎如待宰的羔羊,死路一条。
既需要十足的体力维持轻功好让自己能飞掠至望春阁,又要心提防如不慎触碰湖面牵连的银丝,还要时刻戒备着望春阁里的人发现。
刚开始的难度,就已经令人心生退意。
宗月左右瞧了瞧自己一身夜行衣,咬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今日她就此离去,再下定决心也不知到了猴年马月,她等得起,梁苏暮也等不起。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这里,就会看到月下一道黑影在湖面飞速心掠过。
宗月心中始终提着一口气,她闭了闭眼,凭她的内力,是不足以支撑她从岸边一次性抵达望春阁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从湖面借力,所以必须面对那杀人于无形的万千银丝。
黑影中提了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
在宗月预感自己将要力竭的地方,她率先扬,将中包裹甩开。
无数她刚收集的枯叶落在那片区域,从未迟到过的银丝陡然飞起,编织出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将全部枯叶牢牢罩住绞碎。
到了,就要到了。
宗月额间已浮现点点薄汗,她心神不敢松懈,望春阁近在眼前,她却清晰感觉自己体力一点点流失。
就在感到内力即将枯竭的时候,宗月眉眼一厉,陡然握住短匕,同时脚飞速在方才银丝围成的稀疏的地方轻点,又很快抽离。
一瞬间的功夫,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些气力。
万千银丝如同千军万马接踵而来,势要置宗月于死地!
宗月神情凝重,在银丝将要罩住她的一刹那,先一步抽身离开。
短匕在空中飞扬,不断折射出月夜冷光。
月下的黑影械般挥舞臂,砍下一道又一道银丝。
那人似是感受不到疲倦,银丝一波又一波袭来,短匕也一下又一下斩破银丝。
近乎于车轮战的银丝消耗着宗月残存的体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心想。
于是在下一波银丝到来的间隙,几乎就是那一瞬间的功夫,宗月提起身上仅存的全部气力,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向望春阁扑去——
只听啪一声响,宗月重重摔到地上。
地面带着泥土的清香,因此那声响并不大,宗月在原地呆滞片刻,猛的吐出嘴中不慎吃进去的泥土。
再抬头,夜色正浓,杳无人声。
头顶圆月高悬,散发着清冷而孤俏的银色光辉。
宗月慢慢的,慢慢的,长呼一口气。
到这里,她已然狼狈不堪。身上的夜行衣几乎被银丝绞的稀碎,露出内里她素白色衣裳来。
脸颊上还有方才与银丝打斗时的疤痕,杂乱而渗着血迹,头发也完完全全乱了,几缕青丝自上而下散开,若此刻有人经过,定会认为宗月如同鬼魅。
她不敢多耽搁,草草整理了下自己便起身。
忽听旁边有人道:
“也不知道少主怎么想的,当时若直接将梁苏暮抓到岭南来,如今雁门关那些兵就是我们的了。偏偏要抓个宗月,抓个女人有什么用!?”
“少主这样做自然有少主的理由,你我只需要听命行事。”
“我知道嘛,少主向来英名,我只是不解罢了。”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传来,宗月下意识蹙眉,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显然是朝她这里来了。
然而她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便见到自己正前方话的两人。
宗月:“”
从岸边飞掠至湖心望春阁,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被望春阁人发现,眼下却突然猝不及防见到了望春阁的人。
这变故来的太快,她尚且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瞧着两人。
两人也十分怔愣,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闯入。
他们平日里便是负责在望春阁附近巡逻的。只是这里乃季家驻地,又是禁地,基本无人来此,也无人有胆擅闯,因此这份差事以前一直是美差。
最近却是一反常态,先有人擅闯望春阁偷东西,那人跑了没有抓到,如今竟然又有人闯入,当他们望春阁是吃素的不成?
“姐!”晚晴恨铁不成钢:“三姐一向与您不对付,她入了宫,日后岂不是要踩在您头上?”
宗月神色淡淡,不置一词。
“姐!”晚晴急的跺脚。
见她如此着急,宗月这才好心分给她一道视线:“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山鸡始终是山鸡,难不成给山鸡染个色穿件衣服,就能变成凤凰了?”她嗤笑。
明昭帝她都不放在眼里,宗冉又算得了什么。
宗冉一直以来都与她不对付,可惜她一直以来,都没将宗冉当对。
晚晴还想什么,忽听有人敲门,是王虎来了。
“主子。”王虎身体发抖,呈给宗月一张纸。
宗月接过,似笑非笑:“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王虎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晚晴被吓了一跳:“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是挺不利的。”宗月轻轻拈起那张纸,语气毫无波澜:“苏成元都被抄家了,你才将消息给我送到。”
她未曾瞅一眼纸上的字,然而心知肚明,是李家公子的消息。
“回主子,李家公子被端王设计藏了起来,要找他实在是太难了。”王虎垂头丧气。
“是属下办事不利,主子罚我吧。”
“你什么!?”宗月倏地厉声道,她盯着王虎:“你方才什么?”
王虎被她反应惊到:“找李家公子实在是太难了”
“是前一句。”宗月意识到什么,冷静下来,她将纸认真拿在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纸上所记,李公子被梁苏暮庇护隐匿踪迹。
过去她一直不曾注意的细节,在此刻通通联系到了一起。
庞城主出事时,她要梁苏暮去云城,梁苏暮却他在香城有要紧事
在端王府撞到的那个瘦弱身影
还有每一次,她所有参与苏家的事,梁苏暮似乎从未问过原因
宗月深吸一口气。
“备车,去端王府。”她神色冷然。
片刻后。
宗月怒气冲冲,直奔梁苏暮书房。
端王府的人拦阻不及,跟着她一道走进去,被梁苏暮无奈撤下。
“你怎么来了?”他眉眼温柔问道。
宗月却冷冷直视他:“苏成元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梁苏暮欲抚宗月长发的顿住。
他有一瞬间的神色不自然,而后重新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这么?”
“李家那位幸存的公子,在端王府,对吧?”宗月又冷声问道。
梁苏暮沉默。
宗月嘴角扯了扯:“堂堂端王殿下,竟然不会话了吗?”
“是。”梁苏暮被她如此讥讽,再不能保持沉默。
他抬眸,眼神冷静:“是我安排的。”
宗月紧紧捏拳,闭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从未想过,在背后算计苏家的,是他。
他不是喜欢苏宗月吗?
“我发现,一旦涉及苏家,你就无法理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梁苏暮出声道:“我曾倾慕苏姐,可我与苏家,也是政敌。”
“出嫁从夫,即便苏姐没有逝世,我成功求娶,她也是要跟着我一起对付苏家的。”
“苏宗月得家族悉心栽培,父兄姐妹对她俱十分宠爱。”宗月双目赤红:“即便她嫁给你,也不可能与苏家对立。”
梁苏暮叹了口气。
他重又站起身,伸搭在宗月肩上,无声安抚她:“话虽如此,可命运的齿轮缓缓向前,真如此种假设,也轮不到我们妄测。”
“苏家历代嫁予皇宫的女子,最后都与苏家关联甚密,共同敌对皇室。那是因为皇帝本也不信任她们,她们只能依靠苏家在后宫立足。”
“可我不一样。”他认真望着宗月,二人对视,他以强硬的姿态挤入宗月眉眼:“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敌对苏姐。相反,我对她爱慕至深,苏姐不可能没有心。天长日久,即便苏姐依旧信任苏家,苏家也不敢再信任她。”
“有些情感,从双方立场变化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宗月怔愣在原地。
梁苏暮握住她的:“但是,我倾慕苏姐已经是过去了。宗月,那日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宗家也投靠于我,你没有苏姐当日负累。嫁给我,可好?”
一月后她与皇甫临的婚事,始终如利刃一般横亘在他的头顶。
宗月下意识望向他,后者眸中有真挚的情感,几欲将她融化。
她本是来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