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她神色淡淡,面上带了些许不以为意:“何况不论你来做什么,目的都没有达到。若我没有猜错,季少主应该很快要叫你回去了吧?”
“苏嫣然。”季宁雅指无意识蜷缩,冷着脸,一字一顿叫了苏嫣然一声。
停了停,她又抬眸,浑身上下如缀了万年寒冰:“你不喜欢梁苏暮。”
闻言,苏嫣然呆了呆。
她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仿佛自己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季宁雅黑了脸。
苏嫣然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恢复原先淡然的表情,面上带了几分玩世不恭:“你别怪我大笑,我只是觉得稀奇,堂堂岭南季家少主的妹妹,竟会如此天真。”
“难道你喜欢梁苏暮?”苏嫣然反问。
她显然没指望得到季宁雅回答,答案她已经心知肚明。
随后她不无讥嘲地笑了笑。
这些自幼被溺爱着的姑娘姐们,从出生那一刻就顺风顺水,被人坚定地爱并选择着,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兜底。
所以哪怕心狠如季宁雅、运筹帷幄如季宁雅、关算尽如季宁雅,都会有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刻。
但她不是。
苏嫣然捻着茶杯的微抬,若有所思。
她是苏家二房最的女孩,二房夫妻偏爱儿子,对她几乎忽视。
苏家家规森严,下人不会奴大欺主,但她亦受尽人世冷暖。
她的心早就比那雪山深处的寒冰还冰冷了。
又怎会对谁情根深种?
“梁苏暮之能,当世无人居其右。承认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可若是有人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可怜。”
季宁雅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此刻望向苏嫣然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
被人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苏嫣然心中陡然已经。
“情之一字,最是虚无缥缈。”她面无表情答,杯中茶水已经冷了:“你喜欢梁苏暮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不会喜欢你。”
见季宁雅神色有一瞬间苍白,苏嫣然笑了:“他心中永远想着苏宗月,永远爱慕的是宗月。至于你季宁雅,连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痕迹的资格都没有。”
话落,季宁雅怒目而视,定定地盯着苏嫣然。
苏嫣然毫不示弱,回望她。
两个女人互相揭彼此短处,毫不留情。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偏巧此时有个厮进入包间添茶。厮脚麻利又熟练地撤下苏嫣然面前冷了的茶水,恭恭敬敬又斟上一杯。
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杯茶是满的。
酒满敬人,茶满赶人。
苏嫣然瞧着这盏茶,眉心一跳。
方才她与季宁雅皆以为这厮是梁苏暮的属下,实在等不及了才进来。
因此在厮推门而入时,两人不约而同收起周身冷芒,皆巧笑嫣然,仿佛分别许久的好姐妹相遇。
可梁苏暮的属下,是不会赶人的。
梁苏暮巴不得多探听些消息,从她俩这里找到什么破绽,怎么会赶她们走?
苏嫣然倏地轻笑,目中不无羡慕之意。
季宁雅有个好兄长。
“你我既为盟友,亦无利益冲突,我劝你一句。”她垂眸,盯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若有所思。
这个厮提醒她了,现在似乎还不是跟岭南撕破脸的时候。
季宁雅都要走了,她们再在这里跟孩过家家似的争吵,挺没意思的。
“不要瞧雁门关任何人,更不要低估梁苏暮跟宗月的感情。”
苏嫣然眸中划过讥讽:“梁苏暮确实有那么一点运道,至少他这雁门关,固若金汤。麾下心腹都对他忠心耿耿。”
“岭南难道没有忠心的追随者吗?”季宁雅不以为意,言谈间自带矜傲。
“你扪心自问,岭南当真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吗?”见季宁雅怔住,苏嫣然耸肩:
“我只是这样劝你,听或不听是你的事。”
“你梁苏暮跟宗月的感情是什么意思?”季宁雅望着苏嫣然:“我不如宗月吗?”
苏嫣然笑而不语。
季宁雅脸黑了。
“既如此,我也劝你一句。”她侧头看了眼那厮,道。
显然,她也看出这厮是季宁远的人。
“雁门关宗月的支持者甚多,想踢掉她上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季宁雅顿了顿,凝视苏嫣然腹,意有所指:“便是证据再足,他们不相信你就是不相信你。我不日就要离开雁门关,届时你一个人孤掌难鸣。”
“务必心,别沉浸在短暂的安宁里。”
苏嫣然抬眸,与她对视,似乎惊讶能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
“好。”苏嫣然点头,季宁雅能诚恳这些,无异于表现一种态度。
至少她和岭南的联盟,到现在都不会破裂。
辽东也得到了京都局势的确切消息,比如垄断云梦兵器的岭南季家对皇位虎视眈眈,比如皇室式微一直被苏家打压,比如战神梁苏暮耽于情爱,堕落心志。
综合考虑,辽东决定大举进犯,事实也证明他们的决定正确。
朝会上,许久无人话。
奸细、叛徒,这样赤红的字眼,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彷徨的同时,也在猜测对方那张脸,是不是藏着卧底的心。
因为前朝就是出了诸多叛徒,导致整个皇室如同沙漏,最终亡了国。开国皇帝吸取教训,对叛国通敌之人的处罚十分严苛。
云梦已经百年没出过奸细了。
谁又能想到就在他们这一代,偏偏出了通敌之人,还导致边境战事失利,云梦痛失几座城池呢?
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内斗归内斗,终究只是家丑,可若一旦有敌国涉入,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自己的国度,与自己的国人斗得怎样死去活来都没关系。然而叛国,是原则性问题。
群臣心头俱骇。
但此刻,还不是解决此事的时候。
凡贩卖私盐者,只要贩卖一石(约00斤),便会被处以死刑。
朝廷欲以此严苛政令,警告百姓不要存侥幸心理。
现在梁苏暮拿出苏宗白贩卖私盐的证据,苏家派系众人登时脸色就变了。
梁苏暮调查苏家和明昭帝调查苏家,一样也一样,不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点在于,明昭帝是天子,梁苏暮是皇子,两人都代表皇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一样的点在于,明昭帝调查,苏家根本不害怕。
他们已经将明昭帝性子摸的透透的,明昭帝软弱自私,贪生怕死,绝不可能真的与苏家正面冲突。
但梁苏暮不一样,他根本毫不畏惧,边境数十万只听他命令的将士就是他的底气。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军令、虎符那些将士根本不看的,他们只认梁苏暮的脸。
苏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阴鹜盯着梁苏暮,警告道:
“贩卖私盐一事非同可,摄政王话前可要仔细掂量掂量。”
“所以本王拿了证据来。”梁苏暮面色平静,偏偏就这种平静更让苏家一派无法轻举妄动:
“几位看看就知道了。”
他伸,将证据递给苏太后和苏家派系众人。
这些人才发现这证据被梁苏暮誊抄,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很多份。
可以想见,哪怕他们今日销毁这些证据,甚至杀了梁苏暮,都不可能彻底毁去证据。
他们翻看期间,梁苏暮身后无声聚集数十个亲卫。
“本朝有律令,天子卧榻,国无太子,由摄政王监国。”梁苏暮清冷的声音响起。
“苏相嫡子苏宗白,贩卖私盐,证据确凿,即日起押入大理寺牢房,等待后续调查。”
苏太后捏证据的指泛了白色,她身体剧烈颤抖,额间青筋暴起,正欲些什么为苏宗白挡下罪名,忽听梁苏暮道:
“前段日子陈将军污蔑本王,陈将军言乃苏家指使。真相如何并未调查,太后娘娘苏相被冤枉,那便是吧。”
梁苏暮语气轻飘飘,却明目张胆透露威胁。
苏太后心神猛地一震!
她死死盯着梁苏暮,如果眼神能杀人,梁苏暮已经被她千刀万剐。
她张了张口,双颤抖,最终什么话也不出,只能眼睁睁瞪着梁苏暮扬长而去。
摄政王回归,朝政大权尽握其,明昭帝还没死,梁姓皇室还在,梁苏暮占据天时地利,苏家不可能公然与皇室对着干。
苏相和苏宗白,她只能保一个。
苏太后深深闭眼,掩去眸中哀痛情绪。
再睁眼,她气质陡然变化,冷酷至极,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皇太后!
苏家并未真正交到苏宗白上,苏相乃苏家掌舵人,他对苏家派系的影响远比苏宗白要大的多,哪怕他正在昏迷!
可苏宗白,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疼了十几年的侄孙啊!
苏家一派众人面面相觑。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今日,甚至之后数日,苏宗白可能都无法从大理寺出来了。
要么有新的证据足以洗脱苏宗白嫌疑,要么就是苏家谋反
苏太后状态也不好,他们将她送至皇贵妃处便匆匆赶到苏家,询问苏相病情。
苏宗白在劫难逃,苏相万不可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