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季宁远渐渐收敛了笑意,他避开宗月的问题,道:“如今京都一片混乱,宗姐自京都来,可知在下姑姑、后宫熹贵妃现在如何?”
闻言,宗月神色淡淡:“天子驾崩,后宫嫔妃该如何,熹贵妃就会如何。”
季宁远眸光微寒。
“一切皆是熹贵妃的选择,季少主何必挂怀呢?”
“何意?”季宁远目光平静,却是怔住。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熹贵妃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锦衣玉食。你确定她会愿意回到季家的尔虞我诈中吗?”
“天子驾崩,她不再是贵妃。回了季家也不过是出嫁女死了夫婿回家罢了,日后恐怕还会受当家主母的脸色。”
“季少主觉得,这是熹贵妃想过的生活吗?”宗月话音轻飘飘的。
季宁远陷入沉思。
他眉宇轻轻皱起,显然在宗月之前,他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在他潜意识里,这些都不算是问题。他和季宁雅都跟熹贵妃感情极佳,而他是季家下一任家主板上钉钉。
当家主母再嚣张,也得给熹贵妃面子。
可仔细一想,这又确确实实是个问题。
他虽与熹贵妃感情好,可他上头还有祖母、亲生母亲,未来还将有爱妻在家。
当初他能为了大局而置熹贵妃于不顾,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家族和睦冷落熹贵妃。
他一向是理智又无情的。
“是姑姑让宗姐向我转达的吗?”季宁远思索一番,略有迟疑问道。
见他还真的正正经经思考一番,宗月嗤笑出声。
“假的。”她毫不留情戳穿自己谎言:“熹贵妃乃天子妃嫔,我何曾有会见过熹贵妃?甚至我连熹贵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季宁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终于被宗月激怒,轻而易举拂袖,凭空一道劲风向宗月飞速而去。
宗月冷了脸,早就做好准备防御,奈何劲风速度太快,她一时不察,那道劲风削去了她几缕发丝。
那发丝在空中飘扬,最后巧合般落在季宁远心。
季宁远伸将发丝接住,拧眉,心中某处微动。
他下意识抬头,目光瞟向不远处那辆马车。哪怕有帘幔遮挡,他也能想象出梁苏暮是何模样。
毒既然出自季家望春阁,他很是清楚梁苏暮不会苏醒,倒也不知苏嫣然得了没。
察觉到他的目光,宗月身影未动,不着痕迹挡在马车前。
季宁远改变了主意。
“当日在下匆匆奔回岭南,又在瘟疫呈可控之势时急忙赴京,目的就是打宗姐一个措不及。”
“看来现在已经奏效了。我有备而来,宗姐却丝毫没预料到。”
他目光直直盯向宗月:“宗姐那日一定要留下家奴马车的豪言壮语我还记得,今日在下便效仿宗姐。”
他顿了顿。
宗月缓缓放在腰间长鞭上。
“不过我不想要那马车,只希望能邀请宗姐去岭南做客。”
宗月愣住。
她紧紧蹙眉盯向季宁远,原以为季宁远要杀梁苏暮,她已经做好与季宁远同归于尽的准备,哪知季宁远目的竟然是她?
“王妃不可!”司水骤然惊呼出声。
“王妃不必受这歹人胁迫,我等愿拼死护王爷王妃回边境!”他话铿锵有力。
一旁众人也神色激动:“我等愿拼死护王爷王妃回边境!”
作为梁苏暮最信任的暗卫,他们再清楚不过宗月在梁苏暮心中的分量。
若今日真的让宗月跟季宁远走了,等梁苏暮苏醒,他们不死也残。
何况这段时间宗月深得人心,先帝圣旨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为了不让他们受伤轻而易举就拿出来了。
她那般为他们着想,他们为保护她从容赴死又何妨?
见众人态度慷慨激昂,季宁远笑了。
“宗姐,我既有备而来,就有把握将你们全留在这里。您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下意识的,他犟着不肯叫宗月为端王妃。
但众人都清楚,他绝不是空口放白话的人,亦不屑如此。
他既有把握将他们都留在这,那就是真的有把握了。季家望春阁,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众人间气氛凝重。
宗月心中无数个念头流转,她久久不语。
司水看出不对,一把拽住她:“王妃!”
宗月回头看他,司水继续道:“还望王妃以自己为先,您也得想想,若王爷醒来看不到您,将会何等震怒!?”
他极力试图服她。
“司水。”宗月低声应道:“你是第一天与季宁远打交道吗?”
岭南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起事成功他们就是皇帝,凭什么要来与雁门关联,只图谋一个第一士族的虚名?
季宁雅那幅辞,骗得了他底下那些脖子上没东西的人,怎能骗得过他?
什么联姻,什么余毒未清自愿献药,暗地里分明全是算计。
若非季宁雅身份特殊,既知她在雁门关便没有放她回去的念头,这才叫季宁雅好端端站在这,难道季宁雅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东西?
季宁雅神色错愕。
她胸口不住上下起伏,一张脸气得通红。
到底是被娇养着的贵女,骨子里自有矜傲,绝不肯被人如此羞辱。
想到兄长为自己传信,季宁雅眸中流光闪过,冷笑:“陛下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梁苏暮不意会听到这样一句话,顿了顿:“什么意思?”
那头季宁雅继续冷嘲:“陛下我不知廉耻,偏偏自己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都还在妻子娘家地盘上,就敢跟寡妇姑子勾搭,还生生叫人有了身孕。”
“我看真正不知廉耻的是陛下吧!”
“无稽之谈!”梁苏暮怒目而视:“朕何时与寡妇姑子勾搭?何时叫人有了身孕?”
且不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实际宗月也没有姑子给他勾搭啊!
“陛下还不知道吧。”季宁雅从胸中油然发出讥笑:“前朝废太子之正妻,后与废太子和离的苏家苏嫣然,已怀有身孕。”
“她自称腹中怀的是陛下之子,已禀明苏家苏相与苏宗白,得了苏家首肯保护,正往雁门关而来。”
梁苏暮瞳孔微微扩大。
见状,季宁雅眸中闪过得意,杏目圆睁,方才被梁苏暮羞辱,她恨不得啐他一口,现下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若非兄长传信要她加快动作,她岂会如此着急?
算算日子,早就启程的苏嫣然,现在也快到雁门关了。
无论是京都还是雁门关,都从当初那皇权动荡中缓过神来,现下实力已趋于稳固,三方目前的微妙平衡即将打破,一触即发。
战争几乎就迫在眉睫,想统一云梦,非绝对武力不可达到。
她很快就得离开雁门关,因此近些日子才急了些。
但她再着急,也不是梁苏暮羞辱她的理由。
身为堂堂皇帝,竟如此没有风度,痛斥一个女子,委实令她失望。
她连眼色都没给梁苏暮留下分毫,怒气冲冲离去。
罢了,短时间内她都不愿意见到梁苏暮。
而梁苏暮也的确没有时间搭理她,骤然听闻自己有一个孩子,任谁都会心神恍惚。
他几乎是抓狂似的叫了李恒过来:“朕有一个孩子!?”
“啊?”李恒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当初在京都,朕被关在皇宫大牢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梁苏暮捏紧拳。
他仔仔细细想过了,自己从出生以来记忆基本没有断层,不可能出现失忆现象,最近两年就更不可能了。
唯独就是那段在京都皇宫大牢的时候,他因为中毒,记忆混乱。
隐隐约约的,他记得苏嫣然曾出现在自己面前,记得自己与宗月曾行了那事,但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季宁雅的话不会是假话,此事出来对她没有好处,若非今日自己与她挑明,惹恼了她,只怕她都不会出来。
想想苏家还真是藏得深,害怕他在路上将苏嫣然拦住,偷偷将消息瞒下。若非季宁雅脱口而出,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不记得,自己碰过苏嫣然,还让苏嫣然有了孩子。
季宁雅言辞昭昭,他只能传唤李恒来询问情况。
显然李恒比他还不靠谱,更二丈摸不着头脑。
见梁苏暮这副暴怒的样子,李恒心中奇怪又心翼翼试探:“难道娘娘”
“什么娘娘!”梁苏暮挥袖否决。
若是宗月,他何至于如此狂躁?
“是苏嫣然。”梁苏暮眼眸深沉:“季宁雅,苏嫣然怀了朕的孩子,最近就要到雁门关了。”
“什么!?”
李恒比梁苏暮还震惊:“这是何时的事!?”
“朕也不知道。”梁苏暮没好气瞪他一眼,理智渐渐回笼。
他拳头松了又紧,心中不安。
宗月应当已经到京都了。
若真如季宁雅所,那样大的事情,宗月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苏嫣然既然设计了这一切,必定有利所图。哪怕宗月不知道,苏嫣然也会设计让她知道。
苏家大房那一对父子,想来以家族为先。不只他们,云梦几乎所有士族都如此。
为了家族荣辱,掌舵人可以放弃一切、抛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