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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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七年的冬至,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一般,将京都裹在了一片茫茫的雪白里。

    十一月十九是章太后的寿辰,又恰逢大周南北战事大捷,宫中今年便在承恩殿设了宫宴,命妇女眷席面则设在章含殿。

    各世?家提前许久便开始准备,明面上是进宫祝寿,实?则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章太后失势,早不是先前儿能与新帝分庭抗礼的时候了,也?只是宫中的摆设罢了,大家心里是另有想头。

    他们惦记的,是那两位权力顶端的年轻男子。

    那位江陈江首辅,罢官后,曾一度消失在京中,后又一力平定了北疆,再转战南边,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南绍,被封为神策将军,回京才俩月,如今已是官复原职,又成了只遮天的人物。

    各世?家早便动了心思,哪怕送个女儿去当妾,能攀附一二,也?是好的。

    更不用宫中那位,如今后宫还未充盈,若此次进宫,能得他眼缘,便是家族蒙荫。

    是以,今日各命妇俱携了家中女儿,精心装扮,来赴这宫宴。

    江陈同李椹在承恩殿用了几?杯酒,便同往章含宫,去给章太后献几句祝词,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走一遍。

    两人从宫巷里拐进来时,远远便见章含宫的花廊下三三两两站满了闺秀,衣香鬓影,环肥燕瘦,在这素白的大雪天里,争奇斗艳。

    江陈忽而止了步,微蹙了下眉,道?:“阿椹替我向?章太后献句祝词吧,今日政务还未处理?完,我先回文渊阁了。”

    李椹扶额而叹:“江怀珏,你至于吗?”

    江陈转身而去,撑了把二十四骨节油纸伞,身姿清俊挺拔,在茫茫风雪里摆了摆:“待会子沾染上女子香气,万一被内子知道,该不?清了。”

    李椹简直想好生嘲讽他一番,他那位妻,人都不在京,哪里就能管束的了他?

    他摇摇头,随了明黄步辇刚要进去,不?知怎得,他耳边忽而想起江霏细声细气的低语:“椹哥哥,你要不?是皇帝该多好,不?是皇帝,兴许还能只有我一个。”

    他有一瞬的失神,转头吩咐汪仁:“从御花园绕过去,打章含宫后门进殿。”

    汪仁暗暗叫苦,实?在闹不明白,这大冷天的因何要绕这样远的路。

    待进了章含宫,章太后方送走一波觐见?的命妇,正倚在罗汉榻上休憩,见?了李椹,颇有几?分疲惫的笑:“皇儿来了。”

    她如今鬓边生了几?缕白发,眼角皱纹纵横,从前那个段强硬的章太后,已是老态毕现,只反倒对辈益发平和了。

    她笑着听李椹献了几?句生辰祝词,便亲斟了杯茶水给他,开?了口:“行霜在这宫里头陪了我两年,如今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总不能白白在宫里蹉跎她这大好青春,皇儿你瞧,是送她出宫还是先给个名分留在这宫里头?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自打两年前江家那姑娘离了宫,这桩皇家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章太后不知皇帝心里如何想的,既不完婚,也?不?封妃。她微微眯起浑浊的眼,想探一探这帝王心思

    李椹端茶水的顿住,从氤氲水气中抬起头,俊朗的眉目有些沉凝,打断了章太后的话:“不?明不白?母后,当初是你让宁二姑娘来宫中养病,顺便陪伴您一二,我念在宁家满门忠烈的份上,允了这请求,如何就是不明不白的待在宫中?”

    章台后脸上不?太好看,只如今也?只能耐着性子,笑道?:“皇儿对行霜多有照顾,甚至为了行霜,多次责罚江家姑娘,这宫中都传是皇儿对当年那段情念念不?忘,母后原想着,你若真有意,便替你做主”

    “母后真真替儿子想的周到。”李椹转着里的青玉盏,轻嗤了一声,本就沉凝的面,此刻更是蒙了层莫测的阴鸷,骇的章太后住了口。

    他没再什么,挥让人将轮椅推了出来。

    待上了步辇,才冷声对汪仁道?:“今日便送宁二姑娘出宫吧。”

    这会子风雪有些大,出了章含宫,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步辇,落在他的背上,冰凉一片。

    前头的汪仁忽而听步辇里的帝王低低道?了句:“既你们都这样认为,江霏亦如此想吗?”

    明黄帷幔的步辇未回养心殿,径直进了明渊阁。

    明渊阁离着御书房颇近,是专门劈出来给江陈进宫理政时用的,此刻那人批阅了几?本文书,正站在窗前看外

    头铺天盖地的雪,眉眼间落了一层担忧。

    李椹在他身侧坐了,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片刻。

    是皇帝冷润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轻飘飘的,他问:“怀珏,阿霏真的不?愿回来吗?”

    他用了两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总觉得,第二天一睁眼,那姑娘便又回来了,会用雾蒙蒙的桃花眼望着他,喊一声“椹哥哥”。

    江陈没应声,只冷眼瞥他。

    李椹眼皮跳了跳,忽而自嘲的笑,他:“我就知道她会放弃我。”

    “当年父皇多疼爱我,他教我习字射箭,还曾让年幼的我坐在他的膝上用饭,可后来呢,也?是他勒令援兵不前,眼睁睁看着我被北绒剜去了双膝,要用我的命,来给太子清路。”

    他低低笑,有些落寞的悲凉:“他们从来都是带着目的爱,在你满心欢喜的享受这爱时,又猝不?及防给你一刀,让你亲眼看看这爱的虚妄,多么残忍啊。”

    他完,默了一瞬,忽而摔了边的珊瑚摆件,有些怒气:“江霏她,她当初又为何要来接近我!”

    他冷眼看着她热枕的爱意,若即若离,不?敢碰触,你看,果然,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他。

    在他一点点贪恋、沉溺时,骤然转身!

    江陈只沉默的看他,待他面上的神色逐渐平静后,才道?:“李椹,你可曾想过,阿霏她也只是个姑娘,面对你的冷漠,她也会难过、也?会退缩,没有人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李椹骤然抬眼,有片刻的失声,许久,眼里的挣扎才渐渐褪去,低低问了句:“能让我见?她一面吗?”

    江陈却步至书案后,开?始翻阅堆积的文书,半晌,淡淡道?:“不?可,她现在还不?想见你。”

    年轻的帝王没再作声,坐在暗影里许久,才慢慢转着轮椅出了文渊阁。

    待江陈将边的文书处理?完时,外面已点起了影影绰绰的宫灯,今日的宫宴早散了,深深的殿宇便又沉寂下来。

    他披了件玄墨大氅,从文渊阁出来,往永定门而去。

    于劲替他撑了把赤红罗伞,心翼翼禀道?:“爷,今日宫宴上,您不在的那会子,御史大夫王琴喝醉了,痛哭流涕向?陛下忠告,是”

    他

    咽了咽口水,才有些不?忿道:“是爷您斩杀无辜百姓,是载入史册的佞臣,怎能又官居太傅?这是要让天下多少正值的子民失望啊。好在万岁爷只当他醉了,让人拖了出去,这才止了许多人的嘴。”

    江陈连脚步都未顿一下,只轻笑着摆了摆。

    有些事,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总会留下痕迹。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当年这事,便会成为他此生背负的污点,再成不?了万人敬仰的直臣,只能做一个史书上的佞臣。江家,也?再不?能享清名爵位。

    可他并不屑于去计较。

    他金线云纹的鹿皮靴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微侧了身,问:“沈音音可还在翼州,怎得这次的信件还未到?已晚了半日了。”

    这两年,她在外游历,江陈暗中派了人守护,每隔五日,便会详细汇报给他她的足迹。明知她会不?高兴,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即便知道她是个外柔内韧的,即便知道她能走过这大好河山,可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软乎乎的姑娘,需得时时知道她的动向才能安稳。

    于劲缩了缩脖子,忙道?:“许是风雪阻了路,信使的脚程耽搁了”

    他悄悄儿抹了把冷汗,他们家爷这样的人,要想瞒他一点事,可真真儿难啊。

    这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压的宫门前的几?株银杏树弯了枝桠。连宫门前的风灯都蒙上了一层白,照不真切。一切都朦胧的昏暗,又冷又肃寒。

    于劲提议道?:“爷,今日冬至,回去了让府上备点饺子给您?”

    江陈没应声,只静默着往宫门走,身影挺拔的孤寂,首辅府亦是同样的冷清,那个人不在,吃什么不?一样呢。

    他出了永定门,益发习惯这黑暗冷寒了,转身要去宫廷侧门寻马车。

    只走了几?步,忽而被前方的一盏八角风灯迷了眼。

    娇俏的姑娘,换下了青布衣衫,着了芙蓉掐腰袄裙,被灯光一照,粉光若腻,眉眼盈盈,正温柔浅笑,她:“江陈,回家吃饺子了。”

    作者有话要: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但是还有几张必要的番外,季淮、江霏、表姐,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一个交代。在正文里,皇帝同江霏是be的,你们番外想看他俩e还是阿霏另寻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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