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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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徐徐驶过闹市,早间还未开的一些铺子已经在招揽生意。

    陆大老爷见外甥女上马车后就一直看着外边, 余光瞥到一家茶楼, 就敲了车壁示意停下:“我们到里头坐坐?”

    初芙闻言抬头,就看到静竹斋三字。

    原来从齐王府到谢家会经过这里, 她先前居然没有注意。

    “好。”谢初芙点点头,正好也不太想回谢家。

    马车很快就停到茶楼跟前,舅甥俩一前一后往里去,堂倌热情上来招呼。见到陆大老爷正三品的官服,脸上的笑堆得连眼晴都眯成了缝隙。

    两人到了二楼包厢, 从楼上能往下看到中空的大堂,一张书案放在正中。只是客人还少, 书人也不在。

    以前她和许廷几人倒是常常在这里听书。

    那书的是中年男人, 瘦得跟竹竿似的,是个屡屡落榜的秀才,最后为了生计不得不混迹在这茶楼里。讲天南地北的故事。

    谢初芙坐下后直接点了静竹斋的新茶, 陆大老爷见她如此熟悉,奇道:“你之前来过?”

    她扮男装出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陆大老爷听了后笑笑, 旋即叹气道:“你再被赐婚齐王, 往后可不能再扮男装出门了,被识破了身份不好。”

    起赐婚, 谢初芙原以为自己还会有反抗情绪, 却发现自己出奇平静地:“知道的, 女学那里是不是也要停了?舅舅知道婚期吗?”

    陆大老爷沉吟着:“我朝所有王妃在出嫁前都要在家学习皇家的礼仪, 女学一般都停了。至于这个婚期……皇子大婚,起码要半年以上的准备,再有睿王的事才过。你倒不要想太多。”

    外甥女今年十六了,先前守孝,一直没提亲事。但本朝大多数姑娘都是十五及笄就出嫁,十六岁,他也不确定天家怎么想。

    但大概不会推到明年,齐王是今年九月满十八。

    一般皇子都是十七八岁成亲,二十及冠去封地。

    谢初芙倒也没想太多,就是有些恍惚,嫁人的事居然就又被提上日程。还是那个傻傻钻了两回自己床底下的齐王。

    她正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和齐王扯一块儿的事,陆大老爷又道:“你既然已经赐婚给他,想必不会再对你有什么不利的行为。总比当了太子良娣好,虽是份位只在太子妃之下,但那到底不是正妻,要委屈得多。”

    等太子登基,后宫的争宠,想想都要不寒而颤。

    初芙却是一惊:“太子良娣?舅舅你在什么?”

    陆大老爷这才把藏了许多天的事情道来,听得谢初芙毛骨悚然——

    为什么太子会起这个心思,难道是要将她拿捏到身边,好威胁控制着她舅舅吗?

    “事情已经过了,后来太子也没有再提,你就被赐婚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运。”

    谢初芙这时突然抬头,清澈的杏眸里有一种执着。她问:“舅舅,您跟我实话,其实您也觉得齐王是被算计的那个对不对!齐王……曾给我过,在灵堂那晚上,他看到了黑影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旧案再提,陆大老爷眸光闪烁,但面对外甥女带着的恳求。他到底还是了实话:“定案后,我又去了睿王府,我找了睿王府的管事问,守灵当晚有没有什么异动。管事回忆齐王有遇到古怪人影的事……初芙,齐王可能是被算计了,但是这事,你往后也不要再提了。”

    “即便是齐王面前。”

    他查到这事,所以在对外甥女赐婚给齐王后,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起码她不会面对像太子那样心思深沉可怕的人。

    罢,陆大老爷又想到什么:“齐王什么时候跟你这事的。”

    谢初芙一噎,捧着茶碗喝茶。茶肆里也起风么,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今日且昨夜长街凶案!”

    正是她想怎么蒙混过去的时候,大堂突然响起清脆的惊堂木啪击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就在大堂里回荡。

    舅甥俩都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侧头从窗子往下看,是那个中年秀才已登场。这么会功夫,堂下空闲的位置已经坐了不少人。

    谢初芙就眯了眼,盯着中年秀才一张一闭的嘴唇。

    昨夜长街凶案?

    花灯着火烧死人的事吗?

    已经传开来了?

    果然,中年秀才已绘声绘色开始来:“昨夜长街突然天降异火,把花灯点燃成了火龙……”可才了两句,堂下就有人起哄了。

    “不要烧死人的事了,大家都知道呢,齐王殿下如何英雄救美,成了佳话的事啊!”

    陆大老爷闻言就去看了对面的被救的‘美’,谢初芙嘴角一抽,敢情这事也满京城都知道了?

    一句半带哄笑的声音响起:“这是英雄救美,还是英雄救霉啊。听早上陛下才给救美的齐王殿下赐婚,结果齐王殿下如今还未清醒过来,这美可是大名鼎鼎的谢家大姑娘!”

    “书的,你不如谢家大姑娘的传奇吧,听她出生就克母,后又克父兄。这些比凶杀案有趣多了。”

    堂下果然不少人就开始附和,什么凶杀案去大理寺听开堂审理就好了。

    百姓们对高门大户的私密事还有皇家才叫关心。

    书的秀才被这些人起哄得脸上阵青阵红,嘴唇嚅嚅,一时没了声音。

    陆大老爷也气得脸色铁青,站起了身就要拿茶碗往下砸去。谢初芙忙拉住了他的手,他手都在发抖:“无知刁民!!你松手!”

    谢初芙神色平静,甚至还慢慢扬了个笑:“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

    话落,不但是桌上茶碗,连同装了花生和瓜子的碟都被她直接从窗子里丢了下去。

    闹哄哄的大堂就有人大喊:“哎哟,谁泼的茶!谁泼的!给老子下来!”

    还有被瓜子花生劈头砸一脑袋的,碎裂的瓷片溅到桌上地上。

    谢初芙就那么倚在窗子前,也不避讳那些望上来的视线,清脆的声音从二楼传遍整个大厅:“要不让我这本人来给众位讲讲传奇?”

    刚才还叫嚣地大厅一瞬间寂静无声,起哄的几个人头皮发麻,已是全身冷汗。他们看见了窗边还有一个绯红的身影,带着梁冠,那是朝中起码三品以上的大员装扮。

    一个姑娘家声称本人,身边还有位威严的大臣,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当即脚一软跪了下来。

    店家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凑巧,就遇上本尊,这简直就是两尊大佛啊!

    店家忙噔噔噔跑上楼去,不料有人比他更快,将他挤到一边,高声喊着:“老爷,表姑娘……宫中有赏,宫中有赏要表姑娘接赏!”

    来人正是为两人驾车的车夫,是谢家想去齐王府找人的下人看到陆家马车停在茶楼,算是半路把人截着了,要初芙回家中接赏。

    宫中有赏一般都会先派人到府里通知一声,送赏的会晚半个时辰,让人有时间摆香案和更衣。

    陆大老爷皱眉,问急吼吼地车夫:“知道是怎么原因?”

    车夫咽着唾沫:“是表姑娘去了王府,齐王殿下就清醒了,殿下派人去了宫里禀报,陛下就下了赏。……姑娘是受福泽的人。”

    这话得谢初芙都怔了怔,很快就又明白了。

    这八成是赵晏清去请的赏吧,他是怕自己又被成了克夫?

    她抿抿唇,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眼底已有了笑。陆大老爷也听出来内情了,心情有些复杂,但一想这也算是齐王在护着外甥女,心里又无比轻松。

    他就带着她下楼,楼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齐王醒来了,皇帝还谢家姑娘是有福之人,就好像是在齐王的醒是谢姑娘的功劳。

    外甥俩已经离开了茶楼许久,茶楼里还是一片鸦雀无声,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浑身都在发抖。

    他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吗?

    几人也不知道是谁先站起来了,下刻是夺门而出。

    然而有一个身影已经尾随其后,在几人刚出了门,就被人一顿拳脚招呼,直得哭爹喊娘。等那人一通暴揍完也没完全看清揍他们的人脸,因为那个人带了个猪八戒的面具,完直接扬长而去。

    跑到茶楼外围观的人都悄悄捂紧了嘴,有句话叫祸从口出!!

    谢初芙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还有人伸张了正义,匆忙更衣后,跟着舅舅还有谢家人等候赏赐。跪在地上听旨意时,谢初芙才发现福慧双修这词还能用来把人夸上天,听着都替自己臊得慌。

    赏赐也是十分丰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知道的人还以这是齐王府来下聘了。

    陆大老爷看着那一堆的赏赐,再看谢家人一脸茫然的神色,下巴就高高抬起,十分的解气。心中觉得齐王似乎也不错。

    谢初芙得了皇帝夸福慧双修这话很快就又传遍了京城大街巷,陆承泽下午的时候特意又去了护国公府找她,告诉她今儿许廷前来找他,静竹斋里书的把她也夸成了福星再世。

    谢初芙听完后一言难尽。

    陆承泽把消息带到,就匆忙要离开,是昨夜里烧死人的案子还没头绪,他准备再带着人去义庄一趟。

    谢初芙就听到他叨念了几句,什么那人初断是中年人,身形微胖,但没有人认识。起火的原因已经查明,那家铺子是客栈,那人极大可能是喝多撞到烛台起的火。客栈二那里只知道人姓李,是刚进京城来的。

    再有是那天晚上的花灯起火源并不是由客栈引出来的,是一盏灯自燃才引起了火灾。

    念来念去,一头雾水。

    谢初芙在他碎碎念不完中将人丢出了府,不然,她耳根就没得清静了。

    到了次日,初芙暂时没有收到不用到女学去的消息,还是一大早乘了马车出门,到南城外的学堂去。

    今日出城的几乎都是贵女,一路上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回巡防,南城门早早也都排起了队。马车一辆接一辆往外去。

    谢初芙在察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娇滴滴话的声音:“兄长快回衙门吧,陛下跟前怕还有事呢,有那么多人护着,你不用担心的。”

    这话声不,带着几分炫耀似的,引得路人和前后等车的贵女都去探究。

    初芙却是一下子就听出声音来了。

    这不就是万家的姑娘嘛,兄长是锦衣卫千户,爹爹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鸿羽那个万家姑娘。

    谢初芙抿抿唇,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啊。

    她就继续坐在车上不动声色,不想又听到一句:“那不是护国公府的马车,是谢姑娘吗?”

    谢初芙直接翻了个白眼,反正她坐马车里也没人看得见,嘴上应好一声:“正是,有些日子不见,万姑娘好。”

    正要离去的万钧云就勒停了马,听着妹妹和人隔空喊话:“托谢姑娘的福,一切都好。对了,还没有恭喜谢姑娘呢,谢姑娘这福气也是没人能比的了。”

    恭喜的话得那么阴阳怪气的,初芙也挺佩服她的,又是不失礼貌道了声谢。

    探头在外边见谢初芙了这么几句都不露脸,万霜云脸色就冷了不少,心里冷哼一声。什么有福之人,也就是皇家人给她作脸,齐王病歪歪的,就受了重伤,醒了也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谢初芙这就给她摆王妃的谱了?!

    她冷哼一声,缩回了车里。在外头就怕妹妹口无遮拦的万钧云见此松口气,准备离开,却见后头的马车纷纷让道,有一个侍卫带队。

    他凝眸,看清了侍卫后边簇围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那衣裳上有着用金银线走针的绣纹,他心头一惊。

    这是……

    在他翻身下马要请安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初芙的马车前。谢初芙听到马蹄声,正疑惑,就听到赵晏清隔着车窗的清润声音:“初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