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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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中秋, 一直在院子里鸣叫的蝉声就歇了。

    谢初芙端端正正坐在圆桌边用饭,整个院子寂静一片, 屋里站满了丫鬟和嬷嬷,也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听惯了热闹的声音,她这会倒觉得十分不适了,有种到了宫里的拘束。

    用完一碗米,苏木见到机灵又要上前再给添。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叶嬷嬷清咳一声:“王妃, 婚期就在三个月后,王妃是不是减一些食量。不然下午礼部的人来量身做嫁衣……”

    胖了就又得改。

    谢初芙当然听懂了, 苏叶要去盛饭的脚步顿了顿,眼底有些不满。

    当个王妃居然要连饭都不给吃饱吗?

    谢初芙有些犹豫,不过她知道自己的饭量在姑娘家中是少见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才不会叫自己饿肚子,外头有人高唱齐王殿下到。

    屋里的丫鬟嬷嬷当即就跪下, 她慢悠悠站起身, 就见赵晏清还一身朝服,脚下生风地大步迈进屋。

    屋里围了六七个下人, 他一怔,恍然想起现在是白天, 自然不可能就他们两人的。

    这正大光明见面, 反倒不习惯了。

    “都起来吧。”他一抬手, 众人纷纷谢恩。

    初芙盯着他的朝服看, 绛纱袍下是露出中单织黻纹的领子, 三色绶悬挂着玉环, 本就修长的修身似乎更加挺拔了。

    以前见他总是狼狈的时候,这阳光一照,才算看清他身为皇子的威仪。

    她抿唇一笑:“殿下怎么来了,可用过午膳?”

    赵晏清没错过她量自己的神情,不自觉中挺了挺胸:“才从皇城赶来,今日工部有议事,要厚着脸皮来请王妃留用一顿午膳了。”

    可不是厚脸皮。

    谢初芙睨了他一眼,眸如辰星。

    这就王妃叫上了,齐王府的人尊称是给体面,她现在顶多是准王妃。

    不过听着还挺顺耳的。

    “殿下不嫌弃就是。”

    赵晏清早被她笑得指尖都在发酥,那似嗔还娇的眼神像羽毛一样拂过他心湖,撩得他心里一片不平静。

    他想去牵她的手,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还满屋的人,遂道:“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林嬷嬷:“殿下,您陪王妃用餐,奴婢在这边伺候着吧。王妃也用过了……”

    “没有呢,我还没有用好。”谢初芙笑吟吟断。

    挡她吃饭者,要被她收拾的。

    林嬷嬷闻言睁大眼,赵晏清扫向圆桌,就看到空了的青花碗,似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

    叶嬷嬷见他的神色知道瞧见空碗了,忙跟着:“王妃今天下午要量身,奴婢们正让王妃保持好身形……”

    赵晏清正听着两人在那千方百计想证明初芙用过饭了,发现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下,侧头就看到初芙不知什么时候挨了过来,有淡淡的馨香就缠在他鼻尖。

    他想也没想,冷声道:“下去!”

    两位嬷嬷一凛。本就极少见到赵晏清,如今又见他沉了脸,吓得再也不敢什么施一礼就慌张离开。

    谢初芙瞅着人离开,朝走在后边的自家丫鬟:“再让厨房添两个菜来。”

    “不必了,把门也带上。”

    赵晏清又吩咐一声。门外的两个嬷嬷听到这明显柔和多了的声线,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殿下对谢家丫鬟都比对她们有耐心。

    她们或许应该换个想法,明显是准王妃很受宠的样子!

    两个嬷嬷看着缓缓被关起的门心情复杂,在想这个时候再去讨好谢初芙还来不来及。

    谢初芙在柜子里取出来干净的碗碟,准备再找个干净的帕子给擦一擦,赵晏清见她忙,一手就拦下了。

    “过没觉得你这儿有不干净的。”

    “殿下……确定?”

    他这洁癖还有选择性的吗?

    赵晏清当然确定,他也奇怪的。变成齐王后,他把齐王所有穿过的中衣鞋袜几乎都换了,若不是朝服一类的不好换,他估计也全扔掉。但唯独靠近她,没有那种不自在感。

    “那……请用。”

    谢初芙见他淡然,就将筷子递他手上,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鱼肉,选的没有碰过的那边。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带了给你增添的侍卫过来,再有你不是送了信?”

    他把鱼肉放嘴里,细嚼慢咽后才来,抬起的手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却是初芙先前动过筷的那边。

    谢初芙不动声色看着,他这是在无声显示对她的亲近的吧。

    她笑着给他盛饭,再给自己也盛了满满一碗。

    赵晏清看着那堆尖的碗,心道果然,上回就听到陆承泽她胃口好,刚才嬷嬷们是不让她再吃了。

    也许她力气大就是因为吃得多?

    见过初芙戏好、胆大、彪悍,现在再加个食量大,他是一点也不震惊,还十分高兴地给她夹菜。

    这种跟人一块儿分享吃食的经历也是没有的,他新奇又有种莫名的感动。

    谢初芙向来是有吃的就不会亏待自己,他夹什么全单照收,也顾不上嬷嬷们的那些规矩。

    边吃边:“殿下看过了是什么想法。”

    “钱袋子的事不好解释,在想会不会有人故意要陷害你。”

    “陷害我杀人?但这钱袋子早给了我兄长,这人要陷害我那得是多少年前就开始算计了。”

    赵晏清后来也有想到这点,道:“确实深思又觉得不太合理,但总不能是巧合吧。至于姓贾的富商,我让人查过了,他的那位妹妹是在……皇后诞下太子后没的。卷宗上记的是死于急病,而且这人是在皇后进宫前就到了刘家,伺候了皇后有七年,那时贾家还很穷。才会被卖了。”

    “那贾家如今成了富商,还和司礼监有关系,确实是皇后娘娘牵的线了?”

    能伺候皇后七年,又跟进宫的,显然是心腹。

    赵晏清点头:“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先前也受过刘家的好,卖这个面子很正常。”

    “还能查得到人是得了什么病没的吗?是真病假病。”

    谢初芙想得入神,连筷子都停下了。

    她已经脑补了一堆婢女为护主而死的各种画面,但有一点是不须要脑补的,那就是刘皇后是有对贾家补偿。

    在权贵眼中,一个奴才死了就死了,哪里还用得再去提携他家。

    所以,很有可能贾富商的妹妹替皇后做过什么。

    赵晏清身为皇子,后宫争斗的戏码知道得不少,也是有这个猜测。

    他:“不管真病假病,人是死了。又时隔那么多年,皇后已经神智不清,现在贾富商也可能身死,让人不得不再去怀疑起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贾富商是被灭口的。

    谢初芙心中一凛,明白他的意思,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死的李双财呢。是为了遮掩富商身份吗,但第二天尸体又被找到了,如果是遮掩,尸体应该会被藏起来才对。”

    即便确定贾富商的死可能和宫中有关,但不合常理的地方也太多了。

    她兄长的钱袋子,李双财的死,还有要杀富商不想让人发现,应该还有更多的办法。比如直接杀死在京城外,不用大火这种烧死的方式来吸引人,那才更加的隐秘。

    现在这种情况,反倒是像……

    谢初芙就联想到先前赵晏清被怀疑的事。

    “你……会不会又是有人故意的!”

    赵晏清一惊:“故意。你是指有人故意把事情做得让人周知,就是在引着人往上查?!”

    “这往上查是会查到谁?皇后娘娘!”

    可刘皇后已经疯了。

    赵晏清神色就有几分古怪,眼前似乎又是在针对他母后。可是人都已经神智不清,再针对又要做什么?

    是他兄长吗?

    他隐隐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再继续针对,对他兄长也没有好处才是。

    刘家得罪什么人了?

    赵晏清思绪纷乱,想到今日工部的议事中有一项前年的固堤事项,那正是他外祖家的人在江浙办的差。

    今日是提出来巡堤坝,有人提议江浙总是水患重区,又是全国赋税重地之一,要全面巡查。

    两年前才修好的堤坝,修一条河道又是别的地方的两倍银子,应该是固若金汤的。

    是他多虑了?

    “此事还得要确定要贾富商的身份,或者是我们先把事情想复杂了。”

    赵晏清敛了敛神,将心里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初芙却是觉得事情应该和推断的差不多了,六指的人并不多见。但见他伤神,又是一桌的饭菜,还是吃饱再。

    等到烧死的人身份确定,就知道下步该做什么。

    她给赵晏清布菜,自己再把冒尖的米饭全塞肚子里,不再提案情。

    赵晏清用着她夹的菜,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散去,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娴静的侧颜,仿佛什么烦心事情都不重要了。

    用过饭,初芙喊人进来收拾,吩咐人泡茶来。

    赵晏清道:“听你这里的花茶不错,给我泡一杯?”

    花茶?

    谢初芙诧异,他怎么知道她这里的花茶好。

    赵晏清这回没给她解惑,那是第二回躲床下时听到的,陆承泽那个大嗓门,他不想听到也难。

    初芙没得到答案,心里就落了个嘀咕,让人去泡花茶来。这茶还没上,在和国公府侍卫长着布防事情的永湛前来禀报,是收到去南边调查发来消息。

    屋子里的人再被他赶了出去,拆开信一看,果然是比大理寺的人快一步,确认了那烧焦尸体的身份。

    贾永望走到金陵的半道上就人劫走了。

    贾家的家仆在金陵报了案,只是还没有线索,这事就还没往京城里报。现在怀疑可能是有匪贼潜藏在那路段,金陵那边在搜山,准备有结果再上折子到京城来。

    六指的尸体,肯定是贾永望不假。

    赵晏清看得神色凝重,把信给了初芙。

    看到确定了的身份,就代表先前的推断一切都有可能。

    “初芙,我得再去查查贾家究竟和皇后有什么关联。”或者是刘家近期得罪了什么,还有一个,他屡次了陈家的脸,陈家那里有没有做手脚。

    陈家来的那个人,在十五之后时候离京了!

    如果是陈家的话,针对刘家也好,针对太子也好,绝对是有动机。

    只是这话他还不能和她。

    “你去吧。”谢初芙站起身,阳光正好落在她面上,肌肤玉一般泛着莹光。

    赵晏清也站起身,想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但自己却有事情要瞒着。齐王身上又还背着杀了他的血案,他在光晕中有一瞬的恍惚。

    如果这事和陈家相关,如果她后来也查到齐王做下的事,她会怎么样。

    “这事能先给我舅舅吗?殿、殿下?”

    谢初芙正征求他的意见,却猛然被他抱住了,很用力那种,让她有一瞬都呼吸不过来。

    “初芙。”赵晏清难得有这种惶惶,喊了她一声。

    她想应声,他却已经低头吻了下来。不同以往的轻轻一碰和温柔,带着几许烦躁的情绪,让她尝出了他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

    她被勾了舌,双手放在他胸膛上,想推拒的动作,慢慢却成了圈抱在他腰间。

    不管他是怎么了,这时候,她不想推开他。

    直到唇发麻发疼,赵晏清才算是离开了肆虐的唇瓣。

    他深深看她一眼:“初芙,这事先不要和寺卿,我先去查查。”

    谢初芙点点头,他似乎就松一口气,看着她像是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艳面庞,转身大步离开。

    初芙追了两步,喊他也没有没头。

    ——他唇上沾有她饭后补妆的胭脂啊。

    她抿抿唇,站在门口无言。两个嬷嬷其实早看到了,再侧头一见她双唇比抹了胭脂还艳红,哪里还用再确定。

    他们殿下真的很喜爱准王妃。

    叶嬷嬷就上前笑着:“王妃,我看今儿就到这里吧,您好好歇休,明儿奴婢再来。”

    林嬷嬷闻言变了脸色,暗恨地掐着帕子,都能用目光在叶嬷嬷身上戳个洞来。

    这该死的老东西,居然抢先去讨好王妃了!

    林嬷嬷不示弱道:“奴婢觉得早来也没必要了,以后都改到午后吧。”

    叶嬷嬷当即也瞪了过去,这心机老婆子,来抢功了。

    谢初芙站在门口,莫名奇妙。

    这两人怎么了,不过能偷闲,她有什么不应的,全两人回了个温婉的笑。两位嬷嬷也眯了眼笑,这算是讨好成功了。

    赵晏清从国公府正门离开,好不容易才潜进国公府的谢擎宇气得脸都红了。

    这……这厮居然都光明正大出入国公府,这且不,他一个大男人,嘴上那么艳红的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