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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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瓢泼的下, 得屋顶的瓦片噼啪作响。

    谢擎宇明来意后就被妹妹丢在屋里,苏叶拿了干帕子给他擦擦身上的湿意, 苏木去屋里取自家姑娘的男装, 见她正坐在炕上看什么。

    膝盖上放着个木盒子, 里面放的都是纸张, 她手里也有好几张, 视线不断在上面的字扫过。

    苏木悄无声息退出去, 为难地和谢擎宇:“世子爷,这是给姑娘新做的, 还没穿过, 但估计不太合身。”

    谢擎宇挥挥手示意不用, 想去看妹妹究竟怎么回事, 她回屋那一瞬间,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

    不想他才要往内室去, 就和迎面跑出来的初芙要撞到一块。他步脚步,去扶了下还险些要被门槛绊倒的妹妹:“怎么了这是?”

    “我话还没有完呢。”

    “那你。”初芙面上没有什么神色, 怀里抱着木盒,看人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空洞。

    谢擎宇以为是她是担忧赵晏清, 也没多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来。

    “此事来也奇怪, 从昨夜到现在的事, 若是平时肯定就传出来了, 但是朝里还没有人知道。事发在深夜, 永寿宫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估计也还没有传出来。”

    “兄长又怎么知道的?”

    “我前些日子查到了有疑似陈王的旧人,追踪了他几天,昨夜还是追丢了。结果遇到锦衣卫的指挥使,接了令进宫,再抬头一看我居然追进了万家,那贼人估计是想引得锦衣卫来摆脱我。万指挥使见到我只是愣了愣,就告诉我陈贵妃出事了,药是副指挥使搜出来的,当时他在宫中当值。”

    万鸿羽?

    万鸿羽是明宣帝最亲信的心腹,知道她父兄还活也是正常,这是要卖个好吧。

    初芙点点头,谢擎宇继续:“事发在宫中,也未必真会牵连齐王,陛下到现在还没有进一步做法,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他那么多,是想让妹妹别着急。

    “谢谢,哥哥还是快换衣裳吧,我知道了。”初芙脸上神色还是木木的,罢抬脚就要往外走。

    谢擎宇看着被风刮到廊下的雨,忙又拉住她:“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齐王府,有重要的事。”

    “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有重要的事!”

    初芙在重复的时候,脸上表情终于变了,带着愤怒和恐惧,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

    谢擎宇被吼得手一抖,立刻松开。

    苏木苏叶二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在发脾气,怎么了?

    苏木忙:“姑娘,外头下雨,您等等奴婢,奴婢去给您取蓑衣和伞。”

    苏叶也:“我去让人套马。”到屋檐下取了伞当即就跑出了院子。

    谢擎宇站在那里,还有些懵,初芙缓了缓情绪才:“哥哥,我有要事去齐王府,你不要担心。抱歉,我有些着急,话也大声了些。”

    “不过是声音大些,没事的。”

    谢擎宇细细量着她的神色,把那句我也去硬是吞了回去,他还是悄悄再跟着吧。

    初芙让苏木帮自己穿好蓑衣,直接了伞就往外去,出院子的时候没忘记喊上李恒。谢擎宇看着,又安心一些。

    有李恒跟着,他再暗中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等初芙离开后,他也冲进雨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京城突然降下爆雨,街道上早没了行人,沿街的铺子亦冷冷清清的。初芙不时撩着帘子看看窗外,一只手紧紧抱着盒子,一直没有松开。

    到齐王府的路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很近,初芙听到李恒在车壁外跟自己到了的时候,有一瞬恍惚。

    面上一直十分冷静的她却迟疑了。

    她看着被齐王府下人撩起的帘子,入目是被雨水模糊了陌生园影,雨丝和着风被吹进来,凉意袭着她。

    她到底是下了车,任王府的人带着自己往正院去。

    赵晏清派了轿子来,轿顶有挡雨的油布罩着,倒让她一路没再沾上雨水。

    进了正院,她从廊下穿过,见到正房门口有个披着玄色衣裳的身影,时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他有好一阵子没咳嗽了。

    初芙心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不过三两步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按耐着自己要跑过去的冲动,就那么脚步徐徐,视线紧紧盯着他。

    事情真的可能会是那样吗?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来齐王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确定是或不是!

    赵晏清望着她从廊下走来,有些疑惑。

    她步子十分稳,可以是从容不迫,但给到他不出来的怪异。

    若是以前……她见着自己应该会笑着跑前来?

    他皱了皱眉,被风一吹,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怎么不在屋里等,风寒还站在这里。”

    初芙终于走近,发现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里还是忍不住先责备。

    赵晏清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伸手去牵着她:“不是让你不必要跑这一趟,你不过来,我就不会站在这儿等了。怎么手那么凉?”

    他倒是一句话就让她当了‘恶人’,初芙眸光闪了闪,对他的关切抿抿唇,把手缩回来。

    “可能是吹了会风。”

    赵晏清手掌里就空荡荡的,不由得侧头去看她,却是见到她朝双手哈气,是在暖手。

    他心里那点怪异就不见了,领着她直接进了内室。

    永湛早就让人准备好茶点放在炕几上,见两人进去,就把门关了。他守在门口,李恒也抱着剑就守在门口。

    永湛看了他几眼,嘴角抽抽,这谢家侍卫是什么意思?

    李恒也不管他的量,巍然不动。姑娘吩咐过的,让他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她唤人也方便。

    门口守着两个活木头,赵晏清已经让初芙坐下,伸手去碰了碰她微湿的额发。

    “怎么头发还湿了,不是坐马车过来的?”

    “可能是从家里走的时候沾的。”初芙侧头看他,杏眸里有着探究。

    面前的人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会对她笑得温柔和煦,但她记忆里也还有他的另一面。两人初初相遇,他掐着她脖子的时候,那双凤眼冷漠无情。

    其实人都是有双面的吧。

    赵晏清把茶推到她跟前,想让她贴着暖一下手,哪知抬头就看到她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神有几许不明。

    “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太对劲,没有以前那种看到他就满心欢喜的样子,变得过于沉默,也似乎在和他保持着距离。

    初芙也知道他看出自己异样来了,扯着嘴角想笑,可是却挤不笑意来,反倒表情变得怪异无比。

    “初芙,究竟怎么了?”赵晏清看得心里发紧,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

    她却先一步躲开了,低头去将抱在怀里木盒子放在桌上。

    赵晏清只能缩回手,听到她:“你知道这盒子里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太子殿下让舅舅和我开始查睿王殿下死因的所有记录。”

    提及自己身死,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又问道:“你拿来,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晏清这句话问得十分自然,也没有思索就问出来了,初芙有一瞬的呼吸停滞,但她很快就:“是啊,有发现,你想听吗?”

    你想听吗?初芙这句话仿佛是询问,又仿佛带着些许讥讽的意味。

    赵晏清剑眉微拧,看了看那盒子,:“你若愿意我听,我自然想听。”

    初芙一路来复杂的心情,在这会居然就奇迹般平静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甚至还温和的笑了一声。

    “好,那我,你听。我问你什么的时候,你也不能有隐瞒,好吗?”

    赵晏清点头,神色亦渐渐化作郑重,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初芙也点头,开始从头起:“太子殿下是收到睿王亲卫沈凌来信,睿王死因有异,所以拜托舅舅和我去查睿王殿下的尸身,然后就有了我和舅舅守灵的事。”

    “然后,守灵那晚,我遇到了你。你被一个身影引来,再然后我和舅舅查出睿王殿下伤口确实有异,太子殿下禀了陛下。陛下让万指挥使跟着舅舅一块儿查,把睿王亲卫给拘禁在了睿王府拷问。”

    “这间,我和舅舅觉得嫌疑最重的人是你。”

    初芙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看着他,赵晏清还是拧着眉头,凤眸没有躲闪与她对视。

    倒是她先移了视线,看向紧闭着的窗子,朦胧的日光照入她的眼眸内。她盯着那黯淡的光继续道:“后来我出事,舅舅和表哥亦还是认为,你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你找到我太过巧合,进宫也太过巧合。”

    “但我却因为你做了不适宜的举动,听信你,去信任你没有恶意。那个时候,我可能心里已经对你有着偏向。我和舅舅,未必是你,也可能是太子殿下自导自演的,就让我们引着怀疑你。”

    “再后来,皇后娘娘疯了,刺伤了陈贵妃,甚至还要伤陛下。锦衣卫在灵堂里找到下在香里的毒,太医也在皇后宫中找到那个毒,这个时候,前面所有推测都被推翻了,皇后成了凶手。”

    “可是这个时候,我和舅舅心里都明白,皇后不是凶手,太子才是。而陛下也下召睿王殿下死于陈王旧党之手,此事就此住,我和舅舅也不再去纠结谁才是杀了睿王殿下的凶手。”

    初芙盯着窗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很快,她就转过头来直直对上赵晏清的凤眸,:“但在查睿王殿下的事中,还出了一件事,睿王殿下被关押的亲卫被人暗中救出去了。其中亲卫队长沈凌被我表哥捡到,救回一命。”

    赵晏清瞳孔就微微一缩,沈凌还活着,他心里的不安就更大了,也明白初芙接下来要的才可能是今日来的目地。

    “沈凌还活着,然后来求了我,帮他赎出一枚玉佩。那个玉佩有着蝙蝠图案,能够联系到睿王留在西北的心腹,想让那个人去查睿王真正死因,因为沈凌知道了睿王身边有太子的人。”

    初芙的语气十分平缓,就是在述事,赵晏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慢慢握紧成拳。

    她依旧不急不缓地:“这间又有很奇怪的事,你知道睿王亲兵逃走后躲在哪个地方,让我去资助他们的家人。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奇怪的,但你出发点是善意,所以我没有追问。”

    “现在联系着想想,是你让人救出睿王那些亲兵吧。”

    赵晏清闻言嘴就动了动,初芙却是抬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先不要话,我这没正式问你问题呢。”

    她着开木盒,拿了她爹爹临摹来的那几个字,放到他跟前,看到内敛的他脸上已微微变色。

    她心情就开始变得沉重了,但她依旧十分冷静,指着这纸上的字:“你知道这些字怎么来的吗?”

    “沈凌让我去赎的那枚玉佩被人先一步取走了,然后就有人将玉佩的纹路印在信里,往西北军营送信。我爹爹拦截下来,这是字是第二封信上临摹的,也许那个接信人也已经被我爹爹的人制住了。”

    “你,我能不能顺势就摸到是谁送的信?这个人是怎么得到玉佩的,为什么会知道玉佩的存在,还临摹了睿王的笔迹。”

    初若到最后,眸光渐渐化为锐利,赵晏清喉咙一梗,被她看得有种无处遁形的样子。

    “更重要的,我见过这字。还见过那个人亲自在我跟前写过,虽然有些草,但笔锋差不多。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赵晏清被她这种明知故问,问得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嘴,初芙却又抢先道:“好了,我完了,接下来是我问问题的时候。刚才我我在查睿王殿下的死因,你一点惊讶都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赵晏清愕然地看着她,因为他一直知道她在查睿王死因的事。

    “因为你一直知道我在查睿王死因的事,但赵晏熙,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查这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睿王死因有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初芙替他了出来,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赵晏清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肩膀。

    “初芙!你冷静一些。”

    冷静,她以为自己能冷静的,但其实并不能,真正揭开一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能!

    她不能冷静,看着他的眼神厉极了,挣脱他的手掌,慢慢往后退。但身后是炕,她腿碰到了炕沿,无处可退了。

    她哑着嗓子:“我和舅舅一直在查这事,表哥也在查,所以自主代入了我亲近的人都知道睿王死因有异。可你是不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和提起过,即便事后陛下昭告天下的死因,也是陈王旧部所为。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偷偷到她屋子里来的时候,她还把写着睿王案疑点的纸收了起来,后面更没有提过这事。他告诉自己是被人引到灵堂的,那个时候,两人也没有提过睿王的死,是她自己默认他知道了。

    因为默认,她到发现字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犯了个什么样的疏漏。

    她明明没有跟他过睿王身死有异的事,他究竟怎么知道的,甚至还能弄到睿王用来联系亲信的玉佩。

    赵晏清被她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寒,心中也有秘密被戳破的慌乱,他知道她联想到什么了,更明白她在怀疑什么。

    而且她拒绝自己的亲近,退到角落,让他更加慌乱。他向前了一步,初芙当即警惕地又避开身后的死角,往内室槅扇的地方挪去。

    她在躲他,她从玉佩一事上将睿王的死彻底联系到了齐王身上,他现在就是齐王。

    “初芙……”赵晏清又朝她走去,心情复杂喊了一声,眼底是汹涌的情绪。

    她猜到了,她还是猜到了。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一步步缓缓向她靠近,凤眸盯着她,被揭破密事的恐惧和她躲避的疏离,让他也变得不太冷静。

    他本就不是齐王,即便齐王有着一张无害的脸,但在他不冷静之下,也显得有几分阴沉。

    初芙见他过来,感觉到他身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得让人悸惧,那双清澈的凤眸早已幽深无比,是她窥探不了的情绪。

    初芙知道他一直有着很危险的一面,当即想也没想,转身就要跑!

    她要跑的举动让赵晏清更加慌乱了,哪里能让她走!

    不能让她就这样误会了!

    他动作比她快,三两步再一伸手就将人扯了回来,一下子就压到了槅扇上。

    初芙被他拽得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人就被他那么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他低头着看她,紧贴着他,一只手就放在她肩头。

    她甚至看到那只手在缓缓移动,碰到她脖子。

    这一瞬,初芙莫名眼晴一酸:“怎么,真的被我猜中了?沈凌有太子的人在睿王身边,其实你的人也在睿王身边对吧,太子当初千方百计的引导我们怀疑你,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不对。”

    太子当时以为自己不是明宣帝的儿子,有人在他身边,知道他要对付睿王,借他手除去兄弟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太子实在没必要去引导他们查一个清白的人,因为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赵晏清听着她的推断,心中也发酸。

    她一直很聪明,聪明到有时候会让他感到害怕。

    “赵晏熙,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接近我。”初芙感受到他的手已摸到她的脖子,难过的闭上眼,眼角湿润。

    赵晏清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心头狠狠一抽。

    她对他失望了,或者还有愤怒,更或者还恨?因为她误会自己利用她了吧。

    赵晏清也难过,但他该怎么解释!

    焦急的情绪让他思绪有些乱,初芙在这个时候又睁开了眼,眼角泛红:“你是要再动手吗?”

    再度起了杀她的念头了吗?

    赵晏清脸色一白,被她这已经完全失去信任的尖锐话语刺得手都在抖,而且她此时的眼神是那么冷静。

    他再也忍不住,抬了她下巴就去堵她这张利嘴。

    初芙没想到他下一刻居然是亲吻自己,先是一怔,在他舌头深|入的时候猛然又回过神来,想也没想用力去咬他。

    两人唇舌间霎时就蔓延着血的味道,可他分明吃疼,他却一点也不退缩。

    其实他也没有退的余地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退路。

    赵晏清的吻就带了戾气,对齐王的,对开玩笑的老天爷的,还有对只是话语就能将人身上扎出血洞来的初芙!

    初芙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她开始手脚并用去挣扎,推他。但他一只手就将她双手撮住了,压在头顶,还用腿缝夹住她的脚。

    不过几下,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下,动弹不得。

    她呜呜了几声,嘴都合不拢,让她又羞又恼的吸吮声就在耳边,还有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他这究竟想干什么,被揭穿了,索性就那么欺占她吗?

    是了,她现在是准齐王妃,他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初芙甚至感觉到他的手已在她腰间摩挲着,流连着……得了她,谢家为了自己,总该屈服!

    初芙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赵晏清尝了咸涩的味道,让他离开了她的唇。

    他抬头,初芙已满脸都泪,他猛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在知道她躲避自己的情绪中,他下意识实施的是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这种情绪,让他对她充满占有欲。他清醒过来,忙松开对她的钳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喘着:“初芙,如果我,我是赵晏清,你会信吗?”

    不管她信不信,他都该,即便她不相信,那他也算无愧于她了。

    只是从此就没了她再陪着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