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完,傅廿连跪的力气都不剩,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血的腥味充斥满口腔鼻腔,身躯顺应咳嗽的条件反射,一躬一躬的。想开口话,嗓子里却是堵着血,连发声都做不到,只能无助的抬头,看着身边的楚朝颐。
好像,中毒的症状比预料中严重的多……
再遇故师,傅廿就知道他活不久。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当年的叛门之罪,动手杀他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急不可耐。
楚朝颐怔了片刻,回过神来赶忙喊道,“太医!太医!”紧接着,赶忙朝着书房外跑去。
见楚朝颐要跑,傅廿使出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拽住龙袍的下摆。
“抱,抱……”然而唯一一个音节都卡在喉咙里。
他想自己命不久矣,能不能…请楚朝颐留下来,抱一抱他,只是还没出口,楚朝颐就暴躁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出书房。
豆大冰凉的雨点在脸上,傅廿摸了湿漉漉的脸颊和衣襟,睁开眼睛。
手上只有水珠,并非梦中的鲜血,心口的位置也没有毒发时的剧痛,只是微微有点钝痛。
傅廿缩在屋檐下的缝隙里,没急着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阴雨天。
对,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最后也顾不得脏,伸手抓住楚朝颐试图挽留。后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寝殿的榻上,劫后余生,傅廿才反应过来,毒发的时候楚朝颐只是出去找太医,并非嫌弃他……只是还没开口感谢,就见楚朝颐板着脸,当场宣告“暂时卸去”他身上的所有差事,交由楚幺处理。
再后来,后来发生的争执的原因便是楚朝颐再三盘问他,这身毒怎么来的,此次出京都遇上了什么人,他一直保持沉默不答,最后,楚朝颐送他了一句:“也是,最开始,你原本就是父皇派遣在朕身边的棋子。即便如今先皇已逝,师门与你恩断义绝,你也压根没算对朕忠诚、坦诚,对吗?”
傅廿闭上眼睛,上一世身中怪毒后,首次毒发后这场争执和生疑,只是以后事态发展到深渊的一个开端。
再后来他们的结局……
傅廿想过自己死后会被挫骨扬灰,或者随便找处地方埋了,又或是加以报复都得通。
突然,傅廿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坊间,坊间的都是真的——”到这儿,笑声更像是自嘲一般,“天子娶了一位恩爱非常的皇后,从未踏出过承元殿半步,受尽宠爱……原来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念叨到最后,傅廿扶着额,眼睛瞪圆,呆滞的看着前方。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时的冷静,板着脸从缝隙中跳了出去,步伐稳健的往回走。
有机会还得再去一趟库房,必须确认傅桢是不是替他种蛊的人,如若是,早日递上辞呈。
快走会承元殿的时候,傅廿听见大雨中,有人在喊他。
“连念!连大哥!”
他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身边还有一摞快和他差不多高的木匣。
傅廿赶忙冒雨跑了过去,“忍冬?你怎么在这儿?”
“要把这摞刑具的模子送到宫东门,还没搬到,就下起了大雨。铁遇水会生锈,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能不能帮帮我?这个月月银分你一半。”
“帮你可以,月银就不必。”傅廿回答的很简短,完,脱下自己的外衣和束腰,绑在木匣外面,“许久未见,你现在在哪儿当差?”
“重刑司。”忍冬完撇了撇嘴。
傅廿怔了一下。
一般行为举止检点,又是年纪可成器的,多半都会有好的差事,重刑司……一般都是有重大过错的侍卫去的地方。
“原本是被分配到内侍局的。但是……”
“但是?”傅廿追问道。
“不能。”
傅廿:“是职位被人顶替了吗?”
只见忍冬没回答,但是答案几乎已经写在表情之中。
傅廿没接话,如若忍冬在内侍局当差……对他而言是百利无一害的。傅桢万一真的不肯松口,需要他去内侍局查资料的日子还多。思考片刻,傅廿开口,“原本是哪个职位?或者告诉我是谁顶替的也行。”
“连大哥,不必替我出头——”
傅廿:“没人算替你出头,宫里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情。和内侍局比,重刑司那点月银就是杯水车薪,如若此事能成,以后定会找你还钱。如若你内心过意不去,就加倍还钱。”他一本正经的道。
听到这儿,忍冬“噗嗤”一声笑了,“连念,你每次都是这样……只知道是姓吴,和我入宫的时间差不多,家住京城。”
傅廿默默记下,“知道了,这次回去你且先乖乖当差,一月以内会有消息。”
有姓氏和祖籍入宫大概时间,剩下的事情就很好查了。
自从不用还钱给傅桢,他的经济情况直线上升,这点事情还是能够点妥当的。
帮忍冬把木匣搬到宫门口,傅廿看着忍冬去找接头人交差,便告辞先走。
衣服给木匣披上,此时,他身上只剩下里衣和束腕,加上雨水乱了鬓发,活像个刚从重刑司逃出来的犯人。
傅廿自知这幅样子不雅,便从平日没人走的侧后门绕回承元殿。
还没走到起居的院落,大老远,傅廿就看见大雨里跪着几个公公和宫女,姑姑和李公公也在,撑着伞,训斥着地上跪着的人。但大多数宫女公公还有侍卫都是站在避雨的屋檐下,安安静静听着训话。
这……他半天没回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傅廿心里一沉,赶忙溜着边,躲到屋檐下,和大伙站在一起。
“这是怎么了?”趁着李公公离开去书房的空隙,傅廿悄悄的朝着身侧的同僚问道。
“突然抄检。抄出来了一些禁书,和……和禁物。”身侧有个和他一起当过差的侍卫声道。
傅廿定睛一瞧,果然,那些跪着的公公面前,还摆着几个……形状不堪入目的铜具。
他怔怔的量了一会儿那些被抄检出来的狎昵之物,发现身边的人似乎都羞于直视,这才跟着大伙收回了目光。
“还有一个溜出宫的,干什么去了也没,估计得进重刑司了。”
听到这句话,傅廿顿了一下。
昨夜,前夜,还有以前很多日子,他都夜里溜出宫去。今早还被人委婉提醒了,原来被当场抓获是这么个下场。
过了好一会儿,李公公从书房步跑过来。
“回禀过陛下,依照宫规,私藏禁书禁物者贬为奴,发落荆北行宫。私自出宫者,赏五十大板,发落回乡。”李公公的声音一丝不苟,完,转头看向他们这些不用淋雨的。
“往后都记着了,在承元殿当差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别学这些个东西自毁前程。不该藏的书和东西别去碰,吃里扒外的事儿别去做……”
再往后的训话傅廿没听下去。
他也私藏过禁书,结局的惩罚侮辱性强,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的惩罚什么。今日看到这些被带下去的,傅廿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被网开一面。
还有擅自出宫被罚五十大板,赶回乡的……
他垂头看着地板。
看来以后行事要更加心才行,他心想道。
训完话,傅廿走进浴房,冲干净身上的雨水泥泞才回到房间。
今天下午睡得够久,那些震撼的文字傅廿不但没消化,缓过来之后,还迫切的想看更多。
今夜下雨,想必内侍局的守卫会松懈些。
顺便再查清楚是谁收了恩惠,把忍冬顶替掉的,往后也好点。
天黑过后,傅廿趁着同僚熟睡,这才蹑手蹑脚的从塌上爬起来。
穿好衣服后,他往束腕里放了一些可以用来撬锁的刃,还有包裹着油布的火石。
收拾妥当之后,傅廿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刚走到门口,傅廿就听见身侧幽幽的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连侍卫。”
他若无其事的停下脚步,“李公公好。敢问这么晚找属下,可是有事?”
“您这是……”李公公瞥了一眼他身上整齐的装束。
“差事刚做完,原本想回来歇息,不料突然想起来有物品落在浴房。”傅廿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侍卫的排班和临时调动是不归大公公管的,他才敢这么胸有成竹的谎。
李公公微微颔首,“落下什么物品,老奴派人去帮您寻,陛下正传您过去呢。”
这个时辰……楚朝颐传他?
他出来正好撞上李公公,已经有些过分巧合,楚朝颐又传他。
“走吧,陛下在书房。您到了之后稍微在殿外等一会儿,陛下传您进去您在进去。”
完,李公公领路,他只能跟上。
他未曾想到李公公会带路,原本还想把身上的火石和刀刃藏一藏,这若是被搜出来,傅廿想到了早些时候那些个贬为奴隶和逐出宫的。
到了书房门口,傅廿见李公公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也没办法开口让对方离开。
“今年国运尚顺,转眼入秋,您之前过的话,臣希望您还记得。”泽王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
“这些适龄的姑娘臣都查过了,选出来的都是文采乐礼出挑的,现在摆在您面前的是画册,您倒是看一眼。”
“……”楚朝颐的声音很,听不清。
接着,只听见泽王的声音也柔和了不少,室外几乎听不清。
傅廿面无表情的看着。
想来他上一世突然毒发的诱因便是听闻楚朝颐要大婚,气急攻心。现在看来,简直可笑。
等了一会儿,傅廿听见书房左侧门传来声音,泽王的身影出来后,和侍女一起走远。
“李公公,人到了就让他进来。”
李公公这才声催促道,“连侍卫,进去吧。”
傅廿点头。
意外的,这次进御书房……没有搜身。
以楚朝颐谨慎的性子,这种事情几乎很少发生。
他走到内室,绕过屏风跪在桌前,“参见陛下。”
完,他久久没听见回复,屋内只有笔墨擦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傅廿也没急着话,他知道,楚朝颐在专注看奏本的时候,即便有人话,也能自动屏蔽干扰。
良久,傅廿才听见搁笔的声音。
“起来吧。”声音还是漫不经心,注意力完全没在他身上。
傅廿老老实实的站起来,颔首立在桌前。
楚朝颐没急着接话,瞄了一眼他的反应,随即垂眼,故作专注书卷上的内容,继续开口,“把衣服脱了,带上面遮,别面对着朕,没让你开口的时候管好嘴。”
听到这句话,傅廿不禁蹙了下眉。
“今日抄检,想必你也看见……”楚朝颐到这儿,刻意停顿,没再下去。
傅廿没接话,
上次查到他藏禁书的事情,他自然记得。
只是这次……他现在身上带着火石和刀刃,这么一脱衣服,不是屈辱的问题,是会不会被斩首示众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傅廿感觉到楚朝颐放下书卷,灼灼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像是一条猎豹狩猎前的信号,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挣扎。
“听不见吗?自己来,还是朕帮你?”
他刚想回答,只见楚朝颐二话不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感谢在2021-02-06 02:13:24~2021-02-07 22: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12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