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握剑的手指粗糙,傅廿清晰的感觉到那只手在他的头发之间穿梭,像是给动物顺毛一样。
傅廿忍着头顶的异样,刚抬起左手准备拨开对方,还没触碰到头顶的那只手,又一次被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脸砸在石板地上的感觉并不好,傅廿咬牙,忍住没出声。
“乖。”傅桢柔声道。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傅廿的左肩,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是极尽温柔的顺着傅廿的头发来回抚摸、安抚。
傅廿试着抬了抬肩膀,得到只有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他不敢再乱动,只能任由被按在地上,被人触碰。
“头发也没有以前那么柔顺了,离开遥月门之后,过的很辛苦吧?真可怜……”傅桢一边摸,一边自顾自的感慨,“稍微放松一点,时候你明明特别喜欢被别人摸头,甚至还会主动蹭手,这才别了几年,何必如此生疏?”
傅廿自然不肯回答。
沉默片刻,突然,傅廿感觉到肩后突然刺痛,像是有针扎了进来。
“别动!”傅桢的声音稍微严厉了一些,“它能让你好好睡一觉。你看起来太累了,应该休息一会儿,你忘了,以前你出完任务回来,神经无法放松的时候,最喜欢这种安神香。现在不是用淬药的针扎进身体,是一样的,别担心。”
别担心?
傅廿真想反问,听听这是人能出来的话吗?
但最终,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还是把怒火压了回去,尽量隐忍静观其变。
淬药的银针起效很快,傅廿能感觉到大脑在慢慢停止思考,只能用指甲不断掐着手心,负隅顽抗般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嫌弃这儿阴气太重才不肯入睡吗?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血腥之地,你现在回来了,这个地方也就没用了,你若是不喜欢,到时候一把火烧了便是。”傅桢见他死活不肯服从药性陷入沉睡,不禁叹了口气,又拿出一只纤细的银针,眼疾手快朝着傅廿后颈裸/.露的皮肤扎了下去。
这一次,傅廿明显感觉到药劲儿大了许多。
无论再怎么支撑,还是忍不住视野逐渐模糊,意识一点点陷入混沌。
“这才是为师的阿廿,乖……”
沉睡之前,这是傅廿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天光从外面透进来,傅廿颤了颤眼皮。
好久没睡这么沉了……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久别重逢的环境。
——是当年在师门时候常睡的通炕,甚至连被子都是曾经的触感,只是室内过分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傅廿刚想确认是不是梦,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听到这个声音,傅廿立即清醒,昏睡前那些骇人血腥的画面,又一次涌入脑海。
尤其是师兄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幅画面。
他刚想爬起来,只感觉到手腿一阵麻木,根本不听使唤。
“药效还没过去。”傅桢看他不断试图挣扎,适时的提醒道,“不过不必担心,你的身体……我可比你要爱惜的多。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替你洗干净了身子,换掉了宫里的那身脏衣服,卸掉了那只劣质的腿肢,伤口也处理好了。”
傅廿听闻,努力抬眼,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果然换了。
义肢的位置也空空荡荡。
他想攥紧拳头,可手却是不听使唤,最终,只能继续无力的躺着。
“你把我带到这儿干什么?那些人——”
傅桢没等他完,断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你现在回来了,不必再提那些垫脚石。”
“把我带到这儿干什么?”傅廿不想激怒这个男人,又重复了一句前半句的问题。
“当然是让你好好休息。你只有在熟悉的环境才能放心沉睡,这是这么多年训练你保持警惕的结果,也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我问的是你的目的,是准备再给我下一次毒?还是准备把我做成师兄那副死留全尸的样子?又或者是继续满足你杀戮的——”
“傅廿,可没教过你这么粗鲁的话。”这次傅桢严厉了不少,拍了一下炕边的木板,以此示威,“这个地方是照着以前的遥月门建造的,为的就是有一天,你回来,能有个睡得安心的环境。那些垫脚石也好,傅十九也好……为师做这些事情也并非己愿,不过幸好,最后的结果成功了,你终于回来了。不求你一时间能理解这片苦心……”到这儿,傅桢欣慰的笑了,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
傅廿大概明白了。
用正常人的逻辑和这个疯子是不通的。在傅桢的思想中,还停留在用活人药引成功的喜悦,甚至觉得那些枉死的人是正确的。但至于为什么这么偏执于他……傅廿暂时想不通。
傅廿没再去揣测疯子思想。
总之,得先离开这个疯子。
在原地躺了一会儿,他看见傅桢站起来,走向屋外。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一会儿,傅廿又看见对方回来,手里还端着食盘,上面摆着各色的食物,散发着香气。
傅桢停在他面前,放下了食盘,坐在炕上,先是端起来一碗桂花藕粉,轻轻的吹了吹,又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感觉都勺子递到口边,傅廿更加咬紧牙关。
“我记得你时候最喜欢糖桂花藕粉配上杏仁花生。”傅桢有些奇怪的收回了勺子,思考了一会儿,又自顾自的开口,“我知道了。你现在还恨我给你下蛊毒的事情对吗?这些事情一时间不求你理解,恨我可以,但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已经睡了十二个时辰了,应该吃东西,这些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傅廿依旧没张嘴。
是啊,他时候最期盼的事儿就是师父下厨,比厨子做的东西好吃百倍。
当初他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这些食物厌恶到这种程度。
“吃嘛。傅廿,听话。”
傅廿还是没话,又试着抬起左手。
药效似乎消退了一些,左手能摇摇晃晃的抬起来一寸。
借着绵软无力的左手,傅廿艰难的试图坐起来。
好不容易坐直,勺子又一次凑到了嘴边。
傅廿二话不直接翻,“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故人叙旧的游戏。”丢下这句话,他艰难的单脚站起来,刚准备往外跳,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拽了回来。
背部狠狠地摔在炕上,傅廿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桢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不满问道,“你要去哪儿?是回到宫里,去找楚朝颐吗?他可是让你曝尸荒野,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我去哪儿与你无关。”傅廿又一次试图爬起来。
“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我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继续去当愚蠢的狗。总之现在这儿把伤病养好,我们来日方长。”
傅廿没回话,缓缓站直。
这次他成功跳出了屋子,只是刚出屋子,就被按到在地,扼住喉咙。
“你干什么?”
他万万想不到傅桢会发疯来掐他,一时间声音都扭曲了。
“你有没有听见我话?哪儿都不准去,有没有听见。”
听着傅桢毫无波澜的声音,和下了死劲儿的手,傅廿不出话。
他还没找到替他种承命连心蛊的恩人,他本就不能死。现在又多了一道还未手刃师父的要事,可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即将窒息的时候,傅廿感觉到喉咙上的手松懈了几分。
他大口大口的换气。
可是刚换了两口,那只手又掐了上来。
常年握剑,手劲儿自然不会。
傅廿试图反抗了几次。
可正如傅桢所,他这身功夫全是面前这个男人教的,班门弄斧。
“哪儿都不准去,知道吗?”
濒临窒息的时候,又能换两口气,紧接着又是濒死的窒息感,这种循环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
清醒的受活罪,比死了还难受。
“哪儿都不准去,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僵持许久,傅廿最终还是意志崩溃,无力妥协道。
这种折磨人的手段他是第一次经历,比任何刑罚都要难受。
可是这声“听见了”,并没有让这种交替窒息停下。
“现在肯叫我师父吗了吗?”
傅桢阴鸷的声音还在头顶盘旋。
师父……这个杀千刀的,根本不配让他喊师父。
“你连做人都不配,何谈让我叫你师父?上一世是我眼瞎……”
“是吗?那现在肯吗?”
傅廿想保持沉默。
可一旦沉默,脖颈上的手就会掐的更死。而且似乎掌握着力道,不会让他窒息而死,但也不会让他好受。
“还不肯吗?”
剥夺呼吸的酷刑实在难以承受。
刚开始再嘴硬,到了最后体力消耗殆尽,大脑逐渐混沌。
度秒如年了不知道多久,傅廿才虚弱的低声顺从道,“师,师父……”
这声“师父”喊完,傅廿瞬间感觉到脖颈的禁锢松开了。
窒息留下的空白感久久无法褪去。
突然,他感觉到唇边凑过来了一只勺子,上面有桂花藕粉的香气,“饿了吧,吃点东西。”
仅剩的清明让傅廿没张嘴去吃。
下一秒,他感觉到脖颈上多了一些重量,动作很轻,完全不影响呼吸,“傅廿。”
傅廿立刻紧张了起来,窒息感仿佛又回来了,整个人不自觉的紧张。
“把食物吃了。”傅桢的声音又回到了尽可能温柔的状态,手还是轻轻在傅廿脖颈上放着,没去掐,只是这么放着。
傅廿没犹豫,甚至没思考,条件反射的张开嘴,恨不得把勺子都一并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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