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傅廿干笑了一声,完,不自在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把身上的裘衣裹紧了几分。
“师兄,上次你帮我锻的长剑落入湖底了,我次日想去捞,结果没想到次日大雪,湖面上冻,我……”
傅廿没等他完,立刻明白。
把这个师弟收在宫内后,他算是提前体验了一把养半大孩子的感觉,“你去内侍局让铁匠给你再锻一把,账务记到我这儿。挨罚就好好挨罚,再偷懒当心楚教头罚的更狠。”
“可是那把剑用的最顺手,若是冻一个严冬,那剑必定要和我生疏,变得不称手。”
傅廿:……
他把浮光匕当做糟糠之妻,师弟怕和剑变得生分,还真是师门一脉传承。
思考了一会儿,傅廿还是答应道,“你先训练,训完来承元殿的后院落找我,我帮你捞。”
“真的?!”
“嗯。”傅廿闷闷的回答道。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师弟受罚了还在傻乐。
不过也好,至少明走出遥月门的阴影。
回到承元殿,傅廿从杂物房找来了一柄长渔网,加固了手柄,把网兜改加牢了许多。改造完,傅廿找了把长剑试了试,确认渔网和竹柄能够承受长剑和二十斤秤砣的重量。
改造好破旧的渔网不久,傅廿就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一蹦一跳的,十分轻快。
他赶忙揽好外衣,遮盖住隆起的腹部,给傅别和楚千七开了门。
飘雪的天,傅别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师兄,我,我们罚完了。”
“正好,网也做好了。剑掉哪儿了?”
“师兄跟我来。”
傅廿跟着他,一路到了大校场后面的人工湖。
因着下雪,湖面冻上了一层冰,但下面却未冻实。肉眼可见,有一柄长剑躺在湖底,剑刃的光芒有些暗沉。
傅廿嘀咕了一句,“怎么弄得?”
“……”傅别没回答,挠了挠头。
“原本是想凿冰游下去捡的。但被教头拦着了,湖面上冻的快,贸然游下去容易出意外。”
傅廿没接话,拿起浮光匕就开始凿冰。
凿出足够大的窟窿之后,他把带来的炭盆放到岸边,确保湖面不会那么快上冻。
捞沉湖的东西傅廿有的是经验。
年少是在王府,楚朝颐就是个生气了爱把东西往池子摔的主。既能解气,东西也坏不了,就是苦了傅廿。尤其当时楚朝颐视他为眼中钉,哪怕不生气,也会故意扔些东西命他去捞。当时他们在北疆,池子又极深,有一次捡东西上来湖面上冻,差点窒息之后,傅廿才学会了用工具替代下水。
拽上来沉重的长剑,衣袖也难免沾了湖水。
不束袖的衣物保暖,但傅廿并不怎么适应,看着因吸水变得沉甸甸的袖子,傅廿不禁蹙眉。
这么湿着衣服回承元殿,难免遭受公公盘问,上报给楚朝颐,“你们屋的炭盆借我用用。”
“可以是可以,不过承元殿的炭火供的更旺盛,师兄怎么不回去?”傅别一边着,一边竭力的替傅廿拧着袖子上的水。
“回去……会挨训,”傅廿边想边编,“你嫂子也在承元殿当差,回去被看见了,免不了一顿数落。”
完,傅廿攥紧拳头。何止是数落,自从楚朝颐知道他有孕在身,题大做成了寻常。如若知道,怕不是以后他做什么去哪儿都得让公公跟着,再无闲散自由。
“有师嫂?”傅别顿了一下。
“早和你过。”傅廿的语气很平淡,到了平日侍卫公共休息的暖屋,自觉的把湿漉漉的袖子搭到了架子上。
“可没是在承元殿当差……”傅别挠头。
他心想,师兄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压榨妻妾干活补贴家用的,且以师兄的财力,供养家眷绝对绰绰有余。怎么会过门后还要在宫里当宫女做下人?
傅别不懂。
“我还以为师嫂在师兄府上居住……话师嫂是哪位宫女?以后我们见了也好多尊敬着些,多两句师兄的好话,以免师兄挨训。”
傅廿:“……”
他看着师弟和楚千七好奇的眼神,没有回答。
倒不是楚朝颐不准许他开口,反而,如果他愿意,楚朝颐恨不得把他立后有孕的事情昭告天下。
作为影卫,至少在外人面前,要和主上保持距离。
“师兄!到底是谁啊?”傅别见傅廿不话,又追问道。
旁边的楚千七明显也好奇,就是不敢逾矩八卦。
傅廿没正面回答,“与其好奇是谁,不如帮我想想挨训的时候怎么大事化事化了。你不是最擅长挨罚前感化教头吗?”
傅别没追问,“这简单,服软就行了啊。主动低头,伸手不笑脸人。师兄就是性子太刚,你态度好一些,撒个娇,师嫂肯定不会骂你。毕竟训你也是心疼你,哪儿会真的把你往绝路上逼?”
傅廿沉默。
言之有理。
这个师弟以前能在遥月门得信任,现在又能让他产生怜惜,很大一部分是这个性格。嘴甜,会撒娇,会示弱,但武学出挑,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师嫂若是训你,你就咳嗽转移视线,再不行自己头疼腿疼,不想听训话。先把她的气耗没了再道歉,最后送些东西,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傅别又劝道。
傅廿瞥了他一眼,“你还挺懂。”
傅别憨憨一笑。
傅廿没再话,也是,师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模样又不差,在宫内训练难免接触同龄的宫女公公,比他这块儿木头开窍也不是稀罕事。
侍卫司的炭火还算旺盛,但傅廿穿得厚,烤了半天,衣服还是肉眼可见的发潮。
烤了不一会儿,便有公公来传唤,是用膳时间到了,加上今日初雪,承元殿布了鸡汤火锅,等他回去。
回承元殿的路上,湿漉漉的袖子已经冻得梆硬。
还没走到殿内,食物的幽香先一步钻入鼻腔。
“阿廿!”楚朝颐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陛下。”傅廿微微颔首,战战兢兢的挑了个远一些的位子。
还没坐下,只听见楚朝颐开口。
“袖子怎么了?”楚朝颐注意到他被冻得梆硬的袖子。
“没怎么——”傅廿还没完,那只大手就先一步抓了上来。
瞬间,方才还兴高采烈唤他“阿廿”的男人,面色骤降,“今日有宫女,看见傅别去找你。你那个好师弟又让你做什么了?”
“他的剑掉湖里了。凿冰帮他捞……”
又是傅别。
提到傅别楚朝颐就莫名烦躁。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阿廿,雪天心甘情愿下水替别人捞东西,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不会让公公来做吗?非要亲自帮他捞?不你身上……就天这么冷,你近来又畏寒,谁教你的在雪天潜水捞——”
“以前在王府时,您不是经常雪天命属下游泳下水捞东西吗?”傅廿没等楚朝颐完,反问道。
问完,他感觉到楚朝颐明显愣住。
眼神忽闪忽闪的,明显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种往事,手上拿着的筷子也僵的差点掉在地上。
傅廿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话,像是翻旧账埋怨楚朝颐一样。
他赶忙低头,“没有下水,用渔网捞的。袖子无意沾了河水又冻上了,里衣没湿,这才没注意。”
方才傅别,要服软……因为楚朝颐是出于关心才埋怨,并不是真的要找他训话。
“……倒是你,你突然这么凶干什么?”
不对,原本是要服软的。话出口,傅廿才后悔。
楚朝颐顿了许久,才僵硬的放下筷子,有些局促,声音也软下来了许多,“不是,不是的。没凶你,只是,担心你受冻。来,先吧外面的湿衣服脱了。”完,楚朝颐传了外面的宫女来帮忙。
傅廿有点懵。
楚朝颐话突然这么温柔,他有点不适应。
不过这么来,傅别教他的“服软”果真有用。
换下冻得梆硬的衣服,火锅已经“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饿了大半天,面对热腾腾的食物,傅廿也顾不得多,大口大口的吃着,活像个屯粮的仓鼠,腮帮子圆鼓鼓的。
意外的,整顿饭下来,楚朝颐没再责备他一句,也不追究那个“好师弟”的任何事情。
京城初雪,一向日理万机的楚朝颐,也难得有了半日空闲。
用过膳,趁着外面飘雪,宫人都躲起来取暖偷闲,宫苑里没什么人,楚朝颐想去后山转转,找些清净。
是后山,其实也不过是九州各地的奇石堆出来的假山。
京城位于平原,宫腔内就这么块四方地,哪儿来的真山。
穿过宫苑,走到上山的石径上,傅廿感觉到手突然被抓了一下。
他下意识摆好应战的姿势,发现是楚朝颐,这才松懈。
“……为夫给阿廿道个歉。”沉默半晌,楚朝颐声道,“以前在王府,是我性情恶劣,放荡不羁,对你多有亏欠。”楚朝颐到这儿,停顿了一下。
他那个时候仗着傅廿对他百依百顺,做什么傅廿都不会生气,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犯下了许多……让傅廿难以释怀的事情。
雪天凿冰潜水捡物只是冰山一角,那时,他很喜欢看着傅廿伤害自己为他付出的样子,像是心中的窟窿被填不上了一样。
再长大意识到不对,为时已晚。
“……”傅廿没接话,也没挪开手,任由楚朝颐这么牵着。
果然,当初那个娇纵跋扈的陛下长大了,知道道歉,知道体谅他。
但是比起道歉体谅,傅廿更恐惧的是自己不被楚朝颐“使用”。
“尤其查出有孕时,我的态度也有问题,并未腾出时间陪你,导致你一直担惊受怕,郁郁寡欢——”
“并非是因为陛下没有陪伴。”傅廿趁着楚朝颐话停顿的间隙,开口道。
“那是因为什么?”
回答之前,傅廿环顾四周,再三确认四下无人,“自从回来以后,陛下再也不肯将重要的差事交于属下。担忧龙子不肯让属下出任重差,属下能够理解。可您每晚入睡还是不安稳,宁可不安稳,也不准属下近身安抚……”
“……陛下,属下,想被您使用。只要您乐意,如何使用都行。”
完后半句,倏地,手上禁锢的温度又缩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