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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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凑来房间门口的又多了几人,李寺遇对傅旸的助理:“傅旸应该需要看医生。”

    助理似得了应允,便跻身往房间里走去。

    李寺遇又对余下人的人:“处理我和傅旸的一点私事,耽误各位休息了。希望各位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人们或尴尬或木讷地附和。

    “一会儿再。”见丁嘉莉欲言又止,李寺遇虚揽她的背走向电梯间。

    丁嘉莉的两位助理紧跟其后,不敢发表意见,尽管甲很有意见,还琢磨是否要把情况告诉经纪人。

    助理们住楼下普通房间,李寺遇让她们别送了,早点休息。

    像是洞悉了甲的想法,他:“傅旸不敢拿这件事作文章。是他活该。”

    “明白。”甲抿了抿唇。

    电梯来了,李寺遇想起似的:“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得听丁嘉莉的,这种情况不跟我,也得跟公司汇报。”

    李寺遇和丁嘉莉一前一后乘上电梯,不过一层楼,叮一声便到了。

    回廊寂静,人字拖踩在陈旧的地毯上发不出声响。丁嘉莉忽然觉得一切覆上了旧影。

    “什么叫不能听我的?”

    李寺遇淡然地:“你省略了一个字。”

    “可是……我正是不想闹出这种事情。”丁嘉莉语气犹疑,她当然觉得这口气出得正合心意,可也顾虑往后的拍摄和兴许会出现的谣言,她不想折损李寺遇的形象。

    李寺遇不待她话,忽然驻足,“所以你算忍气吞声到杀青?”

    丁嘉莉无言以对。

    “他有病没病且不论,这是第几回了?一次比一次过分,如果再不阻止,他下次会对你做什么?”

    李寺遇一顿,接着道,“我听乙他把你绑在床上,这已然是犯罪行为。”

    方才彻底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心惊,可他到这儿,又觉得那还不够似的。

    “是……可是……”丁嘉莉无力辩解。明明好起来了,怎么又和他陷入了争论的怪圈。

    “没有可是,几年前的事故还不够你学警惕?”

    李寺遇注视着无意再开口的丁嘉莉,终是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可是莉莉,我无法时时在你身旁,你要保护自己。一个人只有珍视自己而不是把别的什么放在首位的时候,才具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丁嘉莉鼻子泛酸,“你得对。”

    “不是对或错,”李寺遇无奈地笑了下,“你只是把人性想得太纯美,认为人人应有悔改的机会。可是大多数人反而利用这个机会不断走向深渊。”

    “我已经意识到了。”丁嘉莉。确切来,是席文、何露霏乃至如今的傅旸让她看清的。

    李寺遇莫名把手放在丁嘉莉脑袋上,摁了一下。

    “Obliviate 一忘皆空,忘掉烦心事。”

    丁嘉莉愣了下,抬眸看见李寺遇深邃的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至少最近,我在。”他又。

    *

    翌日,傅旸没在片场出现,明面上无人声张,私下流传他和李寺遇导演不和。至于原因,倒没是因为丁嘉莉,不过都开始揣测三人之间的关系。

    粉丝那边得知傅旸负伤,要求片方和经纪公司明情况。经纪公司出面辟谣,没有这一回事,粉丝们便对经纪公司大肆攻击,将话题刷上了热搜。

    认为全天下乃至亲公司都在拖累、危害哥哥,唯有哥哥遗世独立,无论如何归来仍是少年,是粉丝们的惯性思维。

    好在傅旸在唐城的戏份已经结束,正好休息两天。

    接下来剧组转移外景地,导演组和一众主演坐剧组包机飞往乌鲁木齐。

    丁嘉莉和李寺遇的座次隔着过道,她戴眼罩休憩,半梦半醒间听见李寺遇一直在和冯翠芬导演他们谈工作上的事。

    这才发觉李寺遇真是来工作的,不是一门心思“逗猫儿”。

    她觉得好笑,也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他李寺遇不能是爱情傻瓜。思来想去,最终嫉妒起这个社会对于男性的苛刻和宽容来。

    如今她的重心也在事业上,不为让谁认可,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力量,身心愉悦。

    一行人下了飞机,转乘剧组安排的大巴车,颠簸数时来到取景的村镇。

    在旅馆房间安顿下来,丁嘉莉站在窗口眺望,草原如绿丝绒,在碧蓝天空下起起伏伏展开,辽阔而苍茫。厚厚的白云层仿佛只手可碰,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林涛阵阵。

    少年郎赶着羊群从坡上下来,远处骑马的女孩向他挥手。他们声音清脆,如歌一般。

    以前丁嘉莉去旅行总是躺在酒店里享受高级精致的设施与服务,或流连绝美极端的自然风景,比如冰川湖泊、极地绿光。

    她鲜少观察当地的人,真正去感受他们的生活。自然也是因为随着工业科技发展,城市的个性正在消亡,甚至方言也在慢慢消失。

    和李寺遇在一起后,他们到哪里拍戏或短暂游玩,会有意识地潜入当地生活中去,逛夜市,找一间旅馆、招待所,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流。起初是为了迎合他,后来她自己也觉出了其中的妙趣。

    即便分开了,她仍保留这些习惯,切实地融入索然细碎却又美妙的生活中。

    没一会儿,工作人员们吃过饭便开工了,一秒也不耽搁。

    片场搭在比旅馆位置更偏僻的山上,好些人都有高原反应,丁嘉莉也不例外,拍马戏的时候失去掌控,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暂停休息,用了会儿氧气瓶,她便继续。不为别的,她喜欢骑马,尤其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机会难得。

    这场戏拍完,她还不肯把马交给驯马老师。几位搭戏的青年演员有样学样。不过他们也没太放肆,就在剧组标出的场地间绕圈。

    许是因为这番剧烈运动,入夜丁嘉莉开始头晕、发热,鼻血流个不停。

    李寺遇下午跟着B组去了沙漠取景地,回来听这件事,回房间洗漱,抖擞干净身上的沙尘,踅去了丁嘉莉的房间。

    丁嘉莉早发走了助理,一个人在房间。当下来应门,见着是李寺遇忙把头别过去。她鼻孔上堵了两团纸,傻里傻气。

    来人合拢门,一步步上前,故意笑问:“你躲什么?”

    握住她手臂将人一把拽过来,她下巴磕碰他胸膛,没好气地抬眼,哼声:“你笑话好了!笑话一个病号,可耻!”

    李寺遇笑起来,“你自顾自什么,谁我要笑话你了?”

    她乜他一眼,忽然嗅到他身上沐浴过的清淡的马鞭草气味,狐疑道:“好啊,回来不先关心我,这就是你追女孩子的诚心?”

    李寺遇无声一哂,虚拥着丁嘉莉:“去沙漠了,从头到脚灌满了沙子,怎么能来见女孩子。”

    “花言巧语。”

    “不过你在这一千多海拔的地方就这样,倒时候去沙漠拍,烈日直晒,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受得了,还不是受过。”她指以前拍《百日红》的时候。

    房间的一扇窗户似横幅的画框,框住山林静谧的夜色。皎洁的月光透进来,让人心思也变得幽深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那些时光,一时无话。

    片刻后,丁嘉莉离开男人的怀抱,催促他回去。他偏坐了下来,很无赖,“我出去也累着了,怎么不关心关心?”

    丁嘉莉嗤笑,“你谁啊,我为什么要关心你?”

    李寺遇点头,:“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丁嘉莉一下没意识到上下句并无逻辑关联,话语脱口而出:“本来因为那天架的事儿,现在都在闲话,心落人话柄……”

    李寺遇浑然作不懂的样子,“什么话柄?”

    丁嘉莉横眉道:“公费恋爱啊!”

    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李寺遇一把将她拉过来坐下,贴着她鬓角耳廓,轻声低语:“那也得名正言顺对不对?”

    好似咒语,引得她浮现联想,面颊都发烫。

    “嗯?”他一下又一下揉捏她的耳朵,教人禁不住拨动那根心弦。

    丁嘉莉环绕李寺遇的脖颈,凑上去耳语。

    李寺遇喉结滚动了下,目光灼灼。丁嘉莉有所预感,丢开他的手要往旁边躲。

    李寺遇把人捞回来,锢在怀中,“了坏话就跑,哪有你这样的。”

    丁嘉莉蹙眉,可也止不住笑,“我鼻孔插了纸团,这么狼狈你还想干嘛?”

    “坏蛋,我看还要把你的嘴堵住。”

    吻便落了下来,指摘她胡话的人温声哄,“再讲一遍来听听。”

    “不要。”

    他吻得人衣衫凌乱、意乱情迷。她受不住了,娇嗔:“哎呀再这样我叫你叔叔了!”

    动作悉数停下,李寺遇似笑非笑睨着她,“偶尔来点花样也行。”

    “……你滚。”

    房间灯光暗下来,却是让止住的鼻血又染红了纸团。

    只得刹住了

    *

    既待在剧组,李寺遇便开始对剧组各部门“指手画脚”。冯翠芬导演原就是个火爆脾气,同李寺遇意见不合,最终吵闹起来。

    他们彼此对垒也罢了,分别还会斥责工作人员甚至演员。

    高海拔的地方导致人人神经都有些敏感,李寺遇稍微了和丁嘉莉对戏的新人演员一句,女孩便哭了起来。丁嘉莉安慰女孩,回头让李寺遇也点儿好话,竟引发了争吵。

    气血上涌,丁嘉莉又流了鼻血。

    她一面仰头一面:“李寺遇,我真的讨厌和你一起工作!”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李寺遇一顿,让步,“你代我句好话罢。”

    丁嘉莉咬牙切齿,“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做导演,把你骂到狗血淋头。”

    李寺遇想他也是从实习生做起的,遭遇的难堪境地不在少数,因而他虽然对事,却不会向前辈一样击人的浑话。

    但他不愿和丁嘉莉争吵下去,便只:“那我等着。”

    丁嘉莉哼气,也不再了。

    如今他们知道再好的关系也讲究分寸,可以退步的时候要退步。

    拍摄接近尾声,丁嘉莉所在的一组也转去了沙漠。

    有一阵子没见何露霏,丁嘉莉惊讶地发现她开始耍架子了。兴许不能完全是耍架子,首次来沙漠拍摄的演员一时都很难恶劣的天气与环境,何露霏又有点儿娇气。

    她一会儿要补妆发,一会儿身体不适,同她拍戏常常NG,丁嘉莉很窝火。

    李寺遇最不容忍这种作派,也不似冯翠芬导演顾虑钟总的面子,有一回撞见了,对何露霏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她这才有所收敛。

    丁嘉莉觉得,导演凶一点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至于傅旸,他在剧组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丁嘉莉象征性和人们一道了祝福话语,但没有分蛋糕吃,悄然抽离人群。

    没一会儿,傅旸追了上来,“……丁嘉莉。”

    忽然被喊到名字的人一顿,转头对他宽慰般的笑了下,“傅旸,我们都该毕业了。”

    傅旸什么话也不出来了。那场闹剧过后,公司老板亲自电话给他,他们让他拍完这部剧之后暂停活动一段时间,去做心理治疗。

    人人都觉得他有病,可他只是不想从那场夏令营毕业而已。

    *

    是夜,沙漠苍茫,丁嘉莉坐在沙丘背脊上,看天色从鸦青渐渐变成群青色,然后归于沉寂,星星升起。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靴子踏在沙里没有声响,听见男人的声音,丁嘉莉回头看去。李寺遇来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

    瞧见她手里藏着一个铝制便携式酒壶,他挑眉道:“原来偷偷躲这儿喝酒。”

    “你不会连这也要我吧?”丁嘉莉轻蹙眉头。

    李寺遇不语,拿走酒壶呷了一口酒。

    丁嘉莉睨了他一眼,仰头望向星空,双手撑在两侧,:“你觉得我有长进吗?”

    “哪方面?”

    “不晓得,方方面面吧。”

    “我以为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认可。”

    于是丁嘉莉又去瞧李寺遇,“我不是要你‘认可’……你不明白。”

    他的目光似这无垠的夜,让人妄图长长久久留在其中。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楼无意这个角色让我找到了某种‘诀窍’,她本性恶,却又身不由己,她比我勇敢、自由,即使是巫蛊心魔也束缚不了她。”丁嘉莉抿笑,“你不要笑……我很认真的,只是有些话很难表达嘛。否则我也不要做演员,去写书好了。”

    “我笑你可爱。”李寺遇。

    “而且机缘巧合同傅旸搭戏,应该是上天眷顾我吧,给我一个对过去释怀的机会。我不觉得欠谁的了,从前的苦回想起来也没那么苦了。”

    “莉莉。”李寺遇握住丁嘉莉的手。

    他没下去,可她却能感受到。他们凝视彼此。

    *

    经历“恩断义绝”后,楼无意与李知泽在塞外相遇,开启了一段几乎是相爱相杀的旅途,背地里他们对彼此念念不忘,关键时刻总是忍不住帮助对方。

    然而,这两人注定殊途,相忘于江湖。

    苍蓝夜空下,楼无意挑灯,负刀而行。乌发飞扬,红衣飘飘。

    一阵沉寂过后,人们爆发欢呼。

    不似往日,工作人员没有送上花束,来同她拥抱。可她也不在乎,她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寻找李寺遇的身影,可他迟迟未出现。

    她变得焦急,心不在焉,思绪一点点沉下去。

    霎时,焰火随呼啸之声划破长空,在巨响中绽开。一簇簇烟花盛放,人们鼓掌喝彩,祝贺丁嘉莉顺利杀青。

    好似来到好久好久以前,场难以忘怀的第一部 戏,李寺遇捧一大束白玫瑰,穿过人群走来。

    丁嘉莉展颜而笑。

    火光映亮他们的脸庞,星星落入他们眼中。

    “宝贝,再和我恋爱一次吧。”他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