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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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他家大人是如何给他买的这东西,希望是派遣纸佣人去买的,然后从外面给他带进来的。

    当然不是。

    周越泽刚到的时候就听到他和司蕤的对话,然后转身去了商店,直接化作了一名穿军训服的女子,然后买了一箱走人。

    出了商店的门就遮掩所有人的感官来到江智的宿舍。

    对于别人而言的困窘,他作为一名鬼神,并不难。

    军训一个月前两周的时间里,周越泽去看了江智五次,后面四次都给他带了些好吃的。食堂的饭菜虽然不差,但是比起顶尖厨师汇聚、云飨里的饭菜还是要差“一”些的。周越泽买的也不是大菜色,一次是一个大鸡腿,一次是半块猪肘子,一次是寿司,还有一次是芝士焗大虾。

    后边两周他陡然就没来了,江智上厕所的时候还偷偷握着铜钱回了几次家,可是没有一次遇到周越泽在家的。

    有时候半夜他醒来去厕所,然后回家。

    依旧没有看到周越泽。他还去了城隍庙。

    但是不仅周越泽不在,连方涛他们都不在。

    他心中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是,就算他们遇到什么事情,江智也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周越泽确实遇见了大麻烦。

    这麻烦比之之前遇到的事情棘手得多。那一日他去给江智送了芝士焗大虾之后,照例在景泰的辖地到处转悠转悠,隐患扼杀于摇篮,已经冒尖的就要掐掉。

    但是,他在路过一家正在办丧事的人户的时候,看到了已经销声匿迹了一千多年的一件孝衣。

    那孝衣乃是一件麻布缝合,高高的三角帽兜,宽宽的袖子,罩脚的长度。就那样飘飘荡荡,仿佛穿在一个无形的人身上。

    可是周越泽知道,孝衣下什么都没有。因为孝衣本身……就是一只鬼。

    周越泽站在办丧人户门口,那孝衣就飘在他的身前不过两米距离。

    对峙了一会儿,那孝衣凭空消失了。

    周越泽没有拦住。

    他迅疾联系了方涛他们,直接请地府遣派阴兵上来,景泰全城搜捕。

    他自己守在这户办丧的人家家里。

    可是……可是毫无办法。

    死的人是这家人里的一个老人。办完这最后一天的丧仪,明日一早就会送去火化,然后去墓园埋葬。

    本该如此顺顺利利,逝者已逝生者坚强。

    但是周越泽守在这里,是真的毫无办法。他给每个人都加持了好几个护身咒。但是……

    那老人家的妻子,哭到不能自已,哭着哭着就哭抽搐了起来,不过几个呼吸,人就断了气息。

    那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赶忙上前,儿子一脚滑地,磕在地板上磕死了。儿媳被带倒在地,顶上风扇突然断了叶子甩出去,割断这女子头颅。

    跪在地上才爬起来的儿子,眼见着母亲头颅滚过来,他瞬间崩溃,电风扇整个砸了下来,荡来荡去绞住刚好跳起来的儿子,一瞬间电光兹拉兹拉作响……

    周越泽的护身咒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就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一千多年前的地府对这件孝衣没有办法。

    一千多年后他也依旧毫无办法。

    凡是家中有死人者,若引来孝衣相看,便如引恶鬼进门。只需顷刻之间,全家皆丧。恶鬼进门还能有办法驱除掉,但是这孝衣威力之大,就连周越泽都没有办法。

    整整两周时间,围追堵截,要死的人都还是死了,该追的也没追到。

    周越泽气到脑壳发晕。

    景泰所邻居之地为瓶平。此刻间,瓶平的城隍曾云台站在周越泽的对面,他形象颇为风流,白衣若雪。虽为鬼神但有天上仙人的风姿。

    周越泽与他千年好友,请他帮忙。此刻间见他白衣胜雪,依旧不胜其烦。

    见了白色就想起孝衣,想起孝衣就脑袋发疼。

    曾云台咸鱼一条,对周越泽道:“别太过烦心了,烦心要是有用,我们大家多烦一烦,不定那孝衣就算束手就擒。”

    周越泽头比箩筐还大,快要天明,阴兵前来告辞。周越泽勉强撑起精力,散布几箱子阴德钞出去,算是多谢了。

    对方涛众人摆摆手,让他们回城隍庙去。

    这边把住曾云台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行。

    “感情不是你辖地出事情,你便端着看热闹的心来看我笑话是吧?”

    “你有什么热闹可看?我两难兄难弟,你守景泰,我守瓶平,谢宜恩那狗(日)的王八坐镇蓝河。成日里都是干都干不完的差事儿。”

    “我巴不得你赶紧了结此事,我好回瓶平去。我不在,谁知道又有多少狗胆包天的东西出来兴风作浪。”

    周越泽叹息一口气,“一千多年前,你我搭档黑白无常之时,我就见过那孝衣了。我眼睁睁看它成的鬼,我竟然、竟然眼睁睁看它成的鬼!以至于现如今追悔莫及。”

    曾云台哟了一声,“没听你起过这等子秘闻啊。你和它还是老相识啊,要不下次见它不要杀杀,你先与它叙个旧?不定凡事就都好商量了。”

    周越泽呵呵一笑,“瓶平是不是有很多的马桶闹鬼?”

    曾云台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周越泽:“要不是你需要把头伸到马桶里去抓鬼,怎么会进这么多的水?”

    曾云台:“……滚你大爷!下次你求我我也不来了!你我割袍断义!”

    周越泽拐着人往另一条街道走。没多久街上就热热闹闹起来。

    两人穿着虽然有些古怪,但并不让人稀奇。cospy嘛!大家都知道。

    周越泽选了个早餐店坐了下来。喊店老板把饺子面条烧饼云吞一样来两份。

    曾云台吃一口蒸饺,道:“味道还不错啊。”

    周越泽道:“这家虾饺确实还行,你尝尝面条,面条也不错。”

    “唔~好吃。那孝衣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么凶!彼此之间无冤无仇,家里死一个人引了它过去,顷刻就让人家一家人整整齐齐。”

    “来话长。”周越泽倒上两杯酒。“具体年岁我也记不得太清楚了,反正那时候闹了干旱,地面上死了很多人。我每天都要勾魂好些。有时候鬼魂聚集太多阴气太重,活人都能常常瞧见我。我路过一个偏僻大寨……”

    那寨子要偏僻,也偏僻不到哪里去。

    上上下下也有那么多人口。

    算得上一个大村。

    那个村子以躬耕为生,干旱灾年,颗粒无收。是以,要祭祀龙神,祈求降雨。

    先是以鸡鸭牲畜摆盘于干涸河道之处,跪地插香,叩首求雨。不成。

    后面又以牛羊祭祀,依旧不成。

    那时候村里很有名望的神婆,站在河谷上的大石,对众多父老乡亲道:“天不降雨,乃是龙神触怒。龙神怒火一燃,赤地千里。为求得龙神降雨,必须有所牺牲!我们要将村中最漂亮的女儿供奉给龙神享用!”

    周越泽觉得那神婆颇为弄虚作假,真要有点本事,修的丁点法力,也该能看到自己来着。他勾魂链被扯得好长好长,束缚众多鬼魂的双手,要从河谷干涸的河道下去阴界。

    阴间无常不管人间人事,只当作热闹看上一看。停步在河道中间,望去。

    乡亲父老在河滩上面面相觑。有一老汉、有一老妇、有三青壮、两妇人面色大变。被七人簇拥中间的女子面露疑惑,随即惊恐起来。

    “不是我!我不是!我不要!我不要——”

    众多父老乡亲指指点点嚷嚷大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挥舞大旗

    “伺候龙王是你家妞的福分!”

    “生的这样好看凡夫俗子配不上的,只有去伺候龙王爷。”

    “大旱灾年不能只顾自己啊~~~难道你们一家想害死全村的人吗?”

    ……

    纷纷扰扰嘈嘈杂杂。

    女孩子惊恐的哭声和家人的反抗之声全然被盖了过去。

    “我和你们拼了!要让我家妞去死,先杀我再!”

    老汉举起扁担面色赤红,虽年迈,却血勇。

    女孩子三个哥哥两个姐姐纷纷护住她。老妇抱住女儿哭泣不已,口中叫唤:“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为什么要选中你?为什么要选中你啊……”

    村民们上前来撕扯。

    周越泽凝眉,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大荒灾年,人间惨剧,多不可数。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际,尚且各有悲苦,何况这种时候。

    周越泽自己就是死于祸乱。

    他拉着今日勾的魂下了地府交差。不再多留。

    他以为这件事只是他办差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而已,但是他万万不曾想到,时过三日,他再去勾魂的时候,好巧不巧,要勾的魂就是那户人家的。

    不是勾女子一人的魂。

    而是……一家的。父母为了护她,豁了命去,遭人死。三个哥哥为父母报仇,反被(暴)民合伙残伤,半夜都没熬过去,就断了气。两个姐姐惶惶无措,村子里有地痞领头来拉扯少女,见(色)起意。少女要被供奉给龙王,可是姐姐不需要。

    欺人家里男丁死绝,邪念丛生。就着还没摆上的灵堂,对两个姐姐做出禽兽之事。两个姐姐不堪受辱碰墙而死。

    地痞见闹出人命,捞着裤带慌忙逃走。

    少女身披孝衣,只有满脸血泪,呆坐在地。

    周越泽到的时候,那少女身穿孝衣,解了麻布腰带,悬梁套头。断气之时正和周越泽眼眸撞上。

    周越泽倏忽一愣。

    却见那孝衣无风而起,麻布腰带扭扭荡荡,少女被孝衣猛地包裹,不多时血流一地,浸满孝衣。再到孝衣变白之时,少女的尸体也好魂魄也好,全都没有了。

    周越泽眼睁睁看孝衣成鬼,心想:除是不除?

    他司职无常,不管人间作祟之事。只管勾魂便可。

    地府分差分职,各有各事。

    像这种事情,有专门的阴兵阴将、城隍……负责。

    于是周越泽看了看勾魂册上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勾魂回地府……

    再不久,这鬼孝衣就闹出了大事。

    整座寨子,但凡只要家里有一人死,这鬼孝衣便往灵堂前一晃,继而往那房檐下一挂,荡荡悠悠。旋即,顷刻之间,死者家户全死于非命。

    而那时周越泽正逢调任到第十八层地狱当差,由此并不知道上边发生的事情。还是后来和同僚闲话,同僚起此事。只那当地城隍几次借兵地府,都没能将那鬼孝衣擒拿住。传的沸沸扬扬。

    故此拿来闲话,以作谈资、以作消遣。

    周越泽听了之后才得知了这件事情。那时整座寨子已经空无一人。

    鬼孝衣也从此藏匿。

    或兴起杀人,便是满门之祸。继而飘渺无踪。

    周越泽完这件事之后,惆怅的不行,他道:“那时候我但凡稍微插手,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祸事发生了。”

    曾云台笑了起来。“时也命也。合该有此一劫,躲也躲不过的。总有法子,你别焦心。”

    周越泽很是苦恼,“我倒是想平心静气,哪里平静的下来。这种东西向来遗祸无穷,我当初其实微微有点恻隐之心。因为那一家子死得过于凄惨,我想她若是只找了那神婆报仇,了却恩怨,继而崩散于世间。那也算恶有恶报了。”

    “我没想到它竟然凶性那么强,杀了一村寨的人。”

    周越泽仰头喝上两口酒。

    “最烦心的是现在竟然没有能够缉拿住它的方法。”

    曾云台微微皱眉,道:“的确如此。已经追捕到它好几回了,回回都拦不住它。很是诡异。如果阴间之物不能制住它的话,恐怕只有请天上的那堆神官出个手了。不过……”曾云台笑起来,“就你这神鬼皆憎的名头,只怕是不好相请,回头人家要宰你一笔功德香火。”

    周越泽倏忽一愣,随即道:“我恰好有件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曾云台嗬哟一声,“你这收藏是越来越丰厚了。什么东西?给我开开眼界。”

    周越泽道:“春秋盒。”

    曾云台一愣,旋即大笑:“这东西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