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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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来。”吃后面接了这一句。

    焦然动作一顿, 看过去,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行。

    焦然怏怏地收回手。

    一旁,薛靖西为他们的一动一静而心惊胆战的。

    实在不明白, 他们怎么就吵架了。

    不过更令他震惊的,还是刚才台球的时候听来的。

    “听你把孔念薇了?”薛靖西咬了一口瑞士卷,不明就里地看他。

    “什么?”江御看他。

    薛靖西还是稀里糊涂的,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不知情的模样,便把台球桌那边听来的话复述一遍。

    周一, 孔念薇光明正大地把他拉到操场, 不知道干了什么,江御回班的时候, 领子上——也不是领子, 只是折领下摆沾了点红, 被人非议成口红。重点也不是这个,是孔念薇回班的时候,眼睛红了,明显哭过,头发毛毛躁躁的, 跟她平时扮的精致扮相大相径庭。

    江御嗤笑一声, 看向焦然, 似笑非笑道:“这你得问她,是吧?”

    “这跟焦然有什么关系?”薛靖西觉得自己仿佛在做英文阅读。

    “是我, 我了她。”

    焦然若无其事地给烤架上的东西翻面,轻描淡写道。

    “她不安好心。”

    薛靖西:“……”

    好家伙。

    他话都不知道该怎么了。

    最后讷讷道:“你俩真行,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焦然垂着眼睑,不服气江御方才的语气, 斜睨他一眼,闷声道:“难道你想让她亲?”

    江御吃掉最后一口牛肉卷,包装纸折叠起来,鼓鼓包包的,朝她身后扔去,‘嘣’的一声,精准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视线随着眼皮扇下睁开而兀自落到焦然身上:“想什么直接,不要问号。”

    言下之意:否则免谈。

    “那我有话想对你。”

    “你。”江御拿过桌上的冰块杯子,搁在烤架旁边,大半开始融化了。他拾起勺子,擓起两块冰块送到口中。

    “这儿不好。”焦然环顾一圈,看着周围。

    “行,那我走。”薛靖西立马站起来就跑。

    这地方他待不下去了。

    两人都没去理。

    焦然还执拗地看着他,不声不响的。

    半晌,江御似无声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走吧。”

    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完不忘拿起那杯冰块。

    这天儿太热了。

    天热得像是在火里烤,微风都跟着停止了流动,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裹着热浪,一浪又一浪的,直扑行走在烈日炎炎下的可怜人儿们,试图要掀翻人类,翻身当主人。

    如果夏天有声音,那么除了风吹雨的劈里啪啦,蛙声虫鸣的绝唱,鸟啼蝉唱的二重奏,必须还有水滴在地上与沥青路面接触,如滋滋流油冒泡的声音。

    ——这是焦然自记事起,记忆里的夏天。

    后来再增添的标签——

    窒息,死亡。

    喘不过气的夏天,爸爸总是在跟她道别。

    很久以前,焦然就知道,爸爸一定会在夏天死去。

    不仅仅她知道,就连母亲,爷爷奶奶也知情。

    像是和大家商量定好一个日子,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把所有事情理的妥妥贴贴,然后义无反顾的一头冲向死亡。

    焦然觉得自己也有这个趋势。

    在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觉得爸爸这个行为很酷。

    反正人活着是死路一条,唯一不同的只是这条路上发生的所有故事不可被人复制,那么可以决定自己在哪一天死去,就相当的炫酷了。

    那时候,她隐隐约约觉察出不对劲,不仅仅只是这一件事,包括所有大大的事情。

    没有选择去隐瞒,在某一天的饭桌上,她与李燕透露这件事情。

    她知道自己还,遇到问题时向身边的长辈寻求帮助,就算不能解决问题,也能缓解一部分问题。

    加之李燕在应对这类‘精神上的问题’已经很有经验了,二话不便把她提到了医院。

    那年她十二岁,第一次知道精神疾病遗传这回事。

    “焦然。”身后传来话音。

    “嗯?”焦然回过头,看着叫她的人。

    他们往山上的水库漫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绿叶遮头的柏油路面上,日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的光晕轻而淡,圈圈点点。

    上到一个大坡,焦然被他叫停,顿在原地等他走上来。

    “怎么了?”她问。

    “笑一个。”江御走到她面前,着,自己也跟着笑了一下。

    焦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照做了。

    尽管能明显看得出她不开心,但她笑起来时就是快乐的样子,仿佛心里一片晴天,没有所谓的乌云盘踞在大脑中。

    “怎么了?”做完,她又问。

    “没。”江御,“看你一路不开心。”

    江御也不是真的跟她生气,没好脸色多半是自己就不爱摆表情。

    “啊。”焦然微弯的嘴角凝固着,弧度慢慢变,最后平整的‘嗯’了声。

    “我是不开心。”她点一点头,平声道。

    尽管她站在陡坡上头,江御离她半米的距离,但视线与她的还是处于同一平线上。

    两人四目相对。

    “我想起点儿不开心的事情。”

    焦然转过身,继续往上走。

    江御跟上去,走在她左后方。

    “什么事情?”

    “不理解的事情。”

    焦然看着地面树木投下郁郁的阴影。

    “我有点紧张。”她低着头。

    江御一愣,似乎意识到什么,这才终于有点认真的神情。

    他摸出手机和蓝牙耳机,:“没关系,我放点音乐。”

    他的手机播放器里没有多少歌,出门在外戴着蓝牙耳机多是为了等待时间听一听英文听力和新闻,听歌的话在家有专用的机器,看着只有几首歌的歌单,想了想,搜了一首日本作曲家的歌曲《yawarakana hikari/柔和的光》。

    “不要紧张。”江御递去一个右边的耳机。

    焦然接过来,塞到右耳中,一阵钢琴纯音乐传到耳畔。

    江御看着她低着的左侧脸,戴上了另一只耳机。

    “或者,写下来。”

    “不开口的话,是不是就不紧张了?”

    焦然一愣,须臾摇摇头。

    “不。我要出来。”

    这个坡陡峭的很,焦然爬的呼吸略显不稳。

    两人并排走,一起爬上第一个平台。

    “我可以从头起吗?”焦然的声音低而平,像是回到了刚开学那天,那天之后的每一天,为了照顾同学能听清楚她的声音,她平常会提高一些音量,为了嗓音听上去更加清亮,但这么发声久了难免会嗓子疼。

    江御:“上山和下山,这条路全程长达六公里。六公里,走走停停能走一下午。”意思是他愿意花费一整个下午来倾听她娓娓道来。

    “行。”焦然慢慢地一点头。

    “不想走的话还有缆车。”

    “没有不想走。”焦然。只是觉得周围的时间都变得缓慢,有点舍不得。

    她默默地心想着,慢腾腾低缓道:“我以前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必要让他知道。”

    因为这会给他带来困扰,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或许不需要这份多余的喜欢,而如果他也有这份意思,那就意味着自己将要失去自由,去承担一份喜欢的责任……

    “嗯。”江御应着。

    不是认同,只是礼貌性的附和一下。

    “但现在我想法变了,我觉得喜欢就该出来。因为……”

    约莫是意识到了什么,这回没再附和了。

    “因为这个世界人太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戴上了面具,如果我不出来,你会不会一辈子都看不出来?”

    江御眉眼一跳。

    确实。

    他从方才就开始震惊。

    这份震惊不是猛然的惊讶,亦不是意想不到的走向,而是仿佛铺垫了许久,一切都有迹可循,可真当它浮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无法相信。

    又或许……

    无法相信的不是她喜欢自己,而是她开口了出来。

    焦然一直垂着眼睑,仿佛那有千斤重,沉重的掀不起来,毫无表白的喜悦。一双细眉轻轻皱了起来,眼神里皆是突如其来的悲伤,又有些气馁,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她:“我想了很久,喜欢是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求这个答案,因为我觉得成为一个……”她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那么,“活生生的人,起码得拥有‘喜欢’这份技能。”

    “然后,我遇到了你,找到了答案。”

    “你可以不声不响的让我开心,难过,抑郁,五味杂陈……这些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自控的情绪,但你可以轻易使它变化。”

    他们走得很慢,旁边有一对夫妻经过,看他们一眼,很快便超过俩人,上了前方的一个斜坡。

    她在心里字斟句酌片刻:“可能这感觉不能只用喜欢来概括,但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就以喜欢为名。”

    “所以,有必要,我喜欢你。”

    “你让我变得更好。”焦然不安地抬眼看他。

    拨云见日一般,大雾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