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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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停下来, 站在当下的平台处。

    四周静悄悄的,整条人行道都是萋萋的树影,间有浅金的光束和婉转啁啾的鸟鸣。

    树叶飒飒, 空气里混合着暴晒过的花草树木味道,浓郁的木香随着夏日煦风一阵阵吹过,裹挟着少年人心间的苦涩。

    焦然踩着地上的影子,嘴上仍然不停地,诉着少年人的烦恼:“有一段时间我很迷茫,我不懂, 为什么你可以, 自由的轻易的就让我喜怒哀乐,但我自己却不可以。……首先我很清楚我当然是更爱我自己, 那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我对这一点感到很迷茫, 也匪夷所思。”

    “我去查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者人为什么会因为喜欢,因为爱而激动,总不能是因为爱神丘比特在射箭的时候专爱瞄准人的脑子吧?”

    “所以我看了很多资料,生物学,心理学, 社会学, 人文科学, 科学的,非科学的……其实我有结果了, 你也想看的话我就把附件发到你邮件……”话音戛然而止,焦然蓦地别开脸, 闭了闭眼睛,“我脑子有点乱, 不知道在什么……”

    大抵是觉得这一番话丢脸,印象中没有女生是这么告白的。

    没敢再去看他,深呼吸一口气,心情也乱糟糟的,感觉有点不知所云,焦然在路边蹲下,拣起路边掉落的翠绿叶子,继续道:“我就是想,我喜欢你这个过程是被我再三确定了的。而研究表明,我因为喜欢你而导致的副作用如心率增加,失眠,和强烈的激动等,还有正面的导向,会被刺激大脑的愉悦中心,一看到你就不由自主的开心,有安全感,想活下去,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模仿行为……这个阶段通常持续一年半到三年。”

    江御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表情凝重,依然没发声。

    焦然抿了抿唇道:“所以我就想,不如再等等,如果第四年,我感觉依旧,就和你表白。”

    如果变了,那就……变了。

    她更愿意到最后是后者。

    有些人出现在生命中,是要陪着走一段的。

    这段路很长,路上有许多变化,专注自己是不够的,获取到的信息太单一了,她期望着可以从身边来往的人身上获取一些什么,可以完整的构造自己。

    江御就是一个很好的样本,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她很愿意投入,去分析,去学习。

    从这个角度,越过锈迹斑斑的栏杆,可以看到山下的风景。这边靠着高速公路那一面,底下是一户户郊区平房和楼。

    “你确定这是喜欢吗?”江御忽然开口。

    焦然一愣,迷惘地转头看他。

    只能看到少年的侧脸,他依旧面不改色的,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多余的,分外的情绪。

    “这在我认知里是爱了。”江御看着高速上来回往返的车子,语气和缓道。

    “……不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才叫爱吗?”焦然转开脸,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爱情。”江御。

    江御在路边蹲坐下来,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从方才开始紧绷的心情,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他:“其实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觉得,如果圣经和那些哲学是真理的话,那爱应该是无私的包容。你吧,你觉得你这份‘喜欢’是什么?”

    “不能自已,理智尚存。”焦然回答。

    “你对我是这样吗?”江御侧头,看她。

    “不是。”焦然摇摇头。

    江御轻轻‘嗯’了声。

    “要更深一点。”焦然,“就算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我也可以很快忽略,或者当做这件事没发生,抑或……因为是你做的,所以觉得可爱。”

    “那岂不就是没有理智了。”江御一语中的。

    “……”

    焦然咬了咬唇,没话。

    “你觉得丢脸吗?因为爱。”江御不解地看她。

    “我不觉得丢脸。”焦然。

    “如果我没有给予你回应呢?”江御又问。

    “那是你的事情。”她完,叹了口气,又,“我觉得我很奇怪,我不应该跟你这些话,但是……”

    但是如果爱是无私的,那我不是,我是带着目的来的。

    焦然在心里道。

    “好难啊,好难理解,好深奥。”她双手抱着头,声音近乎轻喃,“就这些吧,关于这个问题,其他的我还没想好,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下次再,不感兴趣的话就不了,我别的……”

    “没有不感兴趣。”江御碰了碰她,想像以往那样上手拍拍她的背,但又觉得当下不适合,默默收回了手,“只是如果我轻易点头,难免太轻视你的认真。你让我想想。”

    瞧。

    这就是她看上的人,礼貌,温柔。

    绅士而决绝。

    即便是婉拒,她仍为此心动着。

    “没关系,搁一边吧。”焦然笑了笑,继而凄然地别开脸,道,“然后就是,先那天我为什么在陈瑜瑶家书房吧。”

    “行。”

    “我没偷东西。”

    “没这个……”江御被她得有点尴尬。

    “没事,”焦然安慰他,“没经屋主人同意擅自进入私人领地,正常人应该都会这么理解。”

    后来一想,就算她手里拿着所谓的‘证据’,也并不占理。

    “这事儿来话长,但是,”焦然抿了抿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江御眉头一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儿?”

    “我可以跟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两件事。”焦然扭头看他。

    “考虑考虑。”江御。

    “行。”焦然点头,“第一,你不能要求看证据。”

    “证据?”江御看着她。

    “对,有证据。”焦然转回头,托着下巴颏,目光落在头顶的飞机云,可又像是看着空气,“第二,你不能出去,证据来自于我。”

    身旁传来一阵沉默。

    片晌,他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焦然。

    随着他一静一动,焦然的心也跟着大起大落。

    她喉咙干涩,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沫,转过脸,侧着头仰看着他。

    意料之中的,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紧紧地钉着自己,使她无法动弹。

    “犯法吗?”他压着嗓子出声。

    焦然一点头。

    江御又不话了。

    两人四目相对着。

    大抵是她蹲坐在路边,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太过于像受伤的幼兽,轻易惹人垂怜。

    过了会儿,他慢慢蹲下来,有些束手无策地看着地面的沙子,须臾,才抬眼看她:“没关系,不用害怕。”

    江御靠近了点,最终还是上了手,摸了摸焦然的后脖颈,上下安抚了一阵。

    他把她当成被害者。焦然心里下了这个结论。

    “不是我。”焦然抓住他搭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轻轻呼吸一口气,低声道,“是很多人。”

    “很多的,女生。”她捏了捏江御的手指,“她们……”焦然陡然扭过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修饰的不那么残忍和恐怖,她紧皱眉,最后回过头,:“女厕一楼有……”她做了个‘摄像头’的手势,“针孔。”

    江御的眼睛几乎是在她一字一顿的过程中逐渐睁大,眼底里有微乎其微的震惊,但更多的是自己的倒影。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声响。

    身边好像有欢声笑语经过,头顶有飞鸟掠过,飞机横穿天空传出‘呼隆呼隆’的声响,屁股后面多了一道飞机云。

    以往这些她会很快就察觉看到,可当下似是灵魂脱壳般,什么都感觉不到,四周草木苍翠茂盛的景色突然搅和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曾在电脑显示屏上掠过的一幕幕,此刻竟脑内一隅挥之不去。

    ……

    “焦然!”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那些画面劈裂开。

    焦然回过神,慢慢地,眼睛逐渐聚焦在眼前人身上,紧紧攥着他的手。

    听他问:“你也在吗?”

    “没。”

    焦然从没在一楼上过厕所,她也没在视频里看到过自己。

    江御任由她牵着,听她了‘没’字也没松一口气,换了个蹲姿,右边膝盖跪地上。

    焦然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没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记得潜叔吗?”

    “记得。”焦然点头。

    “他是我奶奶支教带过的学生,是一个律师。”江御,“去年,你知道去年实验有件丑闻闹得挺大的吧。”

    “记得。”焦然重复一遍。

    当然记得。

    那是她自芭乐巷初见之后,第一次听闻这个人的消息。

    去年十月份,新闻报导实验中学一位高一学生坠楼死亡,后被揭示一系列不为人知的丑恶,这一切都跟学校一名老师有关。

    学生父母不断上诉,直到今年一月份,一位叫做杨潜的律师赢了官司,为这名女学生讨回了一个公道。

    当时网上的人都在刷‘正义虽迟但到’。

    但她记得很清楚,江御也转了这条微博——

    “正义又怎么会迟到,只是受害者乞讨来的公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