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确实。
焦然喝了一口豆奶冷静了一下, 十分痛恨自己的嘴快。
她确实是在初中就尝试过这回事。
跟大多数青少年一样,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的好奇。
对自己好奇,对恋爱也好奇。
比刚学会走路就落地跑的无知者无畏婴儿宝贝们, 多了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猛精神。
人在好奇的时候是很上头的,就如同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能抵挡添油加醋的力量一样。
年少不懂事,想尝鲜就尝了。
亦正因为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潦草对待过,知道自己第一次做决定时心态有多么敷衍,对不起人,也会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次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过……
大约是教师们近来捉到的恋爱苗头有点多, 周四下午的心理科上,心理老师给他们安排了一节关于‘谈恋爱’的课。
在上高中之前, 焦然是不知道学校里的心理咨询老师竟还会上课的, 还以为这仅仅只是坐在屋子里等学生找上门的一个职业岗位, 比体育美术音乐老师们还要悠闲。
不过高中一年两学期也上不了几节心理课,满满算这是高一这年的第七节 ,也是最后一节——
“你所认为‘谈恋爱’中,‘谈’的含义是什么?”心理老师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 问底下的同学。
在这之前的心理课内容更多是往教育学、人文社科、心灵探索的方向走, 少有今天如此‘露骨’的话题。
底下的同学们面面相觑, 纷纷大眼瞪眼,谁也不敢开口话。生怕心理老师是袁柏水的卧底, 被看出端倪,揪到办公室问话。
但焦然却有着不同的观点, 她挺乐意上这门课的,是新的知识。
从前她只想过恋爱是什么, 但还从没有思考过,谈恋爱该怎么谈?平时约出来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就算谈了吗?
那……
好没意思。
“你觉得恋爱是什么?”
晚上,在饮品店复习完今天的知识点,江御惯例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知何时,回家这一步骤多出了这个人的存在,而薛靖西给自己找的借口就是他着急回家找李桃游戏,反过来希望他们俩‘体恤’一下他。
没等江御回答,她先自言自语起来:“有很多人都想过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所以不负自己,那为什么没人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去爱,竭尽全力的相爱?”
……江御觉得她这个想法挺稀奇的,但不是很认同。
“因为生活中并不只有爱,还有酸甜苦辣咸。”
“那为什么学初中作文就要求让写‘让生命充满爱’?”
“那是学初中要学的东西,乖乖,你现在是高中生了,要开始学会生活中就是得有酸甜苦辣咸做调味剂。”
……哦。
焦然‘切’了一声,哭笑不得,扭头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高楼大厦连甍接栋匀速倒退,鳞次栉比的万家灯火,家家户户的叠加晃出光怪陆离的幻影,路旁的绿植在夜里颜色更为浓郁,黄迹斑斑的光线衬得人影憧憧,遍地人来人往。
俩人站在置放行李处空出来的地方。
公交车每向右拐过一个大弯,偌大的平面玻璃车窗上总会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穿着校服的俩人,高的那个手臂呈上挂着拉环,矮的那个环着靠门边的杆子。
车厢里密密匝匝摩肩擦踵的人,有上班族,也有学生。
车窗上的倒影明晰晃过,下一个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了江御在她身上掠过的眼神。
只是下一秒,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的一片,外面匀速倒退的无人街道。
她嘴角慢慢勾起来,仰头看他,嘴角咧开一个角,洋溢着浅显的笑容。
她:“但我还是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人的存在,奋不顾身的去爱,不求回报。”
江御不置可否:“你想你也会是。”
“我不想。”焦然矢口否认,“我做不到。”
焦然想起心理课上,老师口中广义的‘爱’。
爱是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答案,譬如J.D.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中写‘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新约哥林多前书》中‘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以及……
克里希那穆提的‘我们一点也不明白这种爱,因为我们的爱永远被焦灼、嫉妒 、恐惧等所限’。
虽然她还没完全的了解自己,但她百分之五十可以确定,她就是克里希那穆提先生口中的这类人。
“是不想还是做不到。”
江御被她捉到偷看也不羞不恼,和那句‘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也有些出入,他情绪渲染厉害得很,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旁人也感觉不到多少尴尬,顶多局面僵持片晌,然后仿佛没发生过这回事。
“都有吧。”焦然咕哝道。
因为爱这个字的动词,想要了解和行动的门槛是很高的,她既没有爱的先天天赋,也没有全心全意去爱的后天环境,从周围学来的从来都是一知半解,是残缺的爱,是片面刻板的爱,是自以为是的爱,没有人会想要的,三分钟热度的爱。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这一站鱼贯而出了许多人,车厢内顿时空旷了不少。
车子徐徐开动,再度出发。
两人下一站也下车了,便没想着去坐热乎乎的座椅。
焦然转滑到角落里,贴着窗玻璃:“虽然现在摆在学生这个身份面前的,更重要的是学习,努力和学习会被辜负,但不会骗人,我非常赞同这一点。但很多时候,我又觉得,该学习怎么让‘生命充满爱’的时候,我只顾着学习,并没有学习怎么去爱,现在想要学习怎么去爱其实也不迟啦,但很多时候,早学到就可以利益最大化,不是吗?就算没学到多少,那获取一部分信息量,先放到自己的样本里,一路试错,其实也能少走很多弯路啊。”
“我不想……”焦然看着窗外的风景,下班的人,流浪街头的动物,声音轻轻的,“也许我的未来是不需要爱这回事的……但我真的不想,在有缘遇到某人的时候,像现在这么迷茫,如果只是因为不会爱而错过我的命中,这一点怎么想都是非常遗憾的。那我的想法就是,要么彻底不去碰,要么就努力经营好这段关系。”
“我懂你的意思。”江御站在她对面,胳膊肘搭在后面的横杆上,笑了笑,“还记得之前关于怎么从恋爱走出的类比吗。”
记得。
当时在上心理课,后面十分钟让他们自行组成组讨论。
她跟薛靖西施彰江御还有各自的同桌结成一组,后面话题就跑远了,从‘怎么谈一场恋爱’跑到了‘如果失恋了怎么办’——
他们几个人当中,只有施彰有过实实的恋爱经历,吵架和好都是常有的事,分手也经历过,便想着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们传授一些经验。
了很长一段话,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堵在听觉那一层,根本过不到脑子的神经元群体去,导致现在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但后来江御转述的那段话她倒记得挺清晰——
施彰完那段话,恰逢老师就在不远处,即将经过他们这几桌,施彰的同桌看到,干咳一声,提醒他们:“点学生该的。”
大约是这种句式耳熟能详,通常运用在谁上课不认真,被同桌好心提醒——大家条件反射地默认这是老师就在周围,大脑就突如其来的卡壳——此时话题进行到了‘学生谈恋爱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该如何走出来?’——
这几桌持续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就在老师走到施彰身后,江御不疾不徐地开口:“那就解方程吧,解之后的每个步骤一个都不能少,现在你连未知数的值都没有,那怎么解你肯定也不知道。”
通俗一点的意思:你连谈恋爱将会失去什么,得到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走出来,你肯定也不知道。
“分类不一样,解法过程也有很多,有的人可以是合并同类项,有些人复杂到要用函数图像法,利用方程的解为两个以上关联函数图像的交点的几何意义求解……”
人话:每个人的恋爱方式不一样,走出来的方式也大不相同,有的人可以套用‘过来人’的经验加工再加工,但有的人呢,要先这样再这样再那样,才到达求解的过程。
一旁,心理老师听完,直皱眉:“上心理课,可以放松一点,你们也是,上其他课就不要一心记挂着数学了。”
老师走后。
“牛。”薛靖西目送她离开,回头对他竖了个拇指,“学理科都让你学出了文科的精神。”
“想走出来比做题难多了,做题你都不会,休想走出来。”江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