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你长高了, 真好,看来你两年过得很好,吃得也很好。”冯颖还是笑着, 笑吟吟地看她,见她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不解道:“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然然?”
“怎么能呢。”焦然移开玉米,嘴角上扬,不咸不淡道, “上个月还想着去监狱探望你, 转念一想,啊, 你好像已经出来了。怪我, 这么久没见你都忘了。”
冯颖的笑容僵持在嘴边, 随着微风无声拂过,笑容的弧度逐渐缩,神色黯然。
忽略脚边的猫叫声,冯颖死死盯着她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都过去了。”焦然垂着眼睑看她脚边的猫,咬了第四口玉米。
“你就是还在怪我。”冯颖的声量忽然拔高, 眼神变得复杂, 眼底蕴含着不甘心和埋怨。
“嘘。”焦然攒眉, 轻声道,“扰民。”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不知哪家院子里传来狗吠。
大早上的, 这一片尚未热闹起来,这一声‘汪’便显得突兀, 吓得还没讨到口粮吃的梨花猫整个弹起来,消失在巷子中。
冯颖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冷静过后,一脸的神色黯然。
“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你会很想我。”冯颖怅然道。
“没什么想起来的契机。”焦然没什么情绪地,视线落在她身后,那只梨花又出现了,大概是帮助人类叫破喉咙终于把人叫来,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却讨不到一口肉,怎么想都不甘心而去而复返。
焦然看了看手里的玉米。
本来还想一人一猫一半的。
现在?一,她不想给了。二,冯颖手里那盆肉吸引去了它所有的目光,人家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过这个玉米。
冯颖被她这句话伤到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抿着唇没话。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焦然不想再待下去了。
“等等。”冯颖叫住她。
焦然也没算真的就走,冯颖把她叫出来肯定是有话要,现在不解决了,下次还是会被叫出来。
“然然,我是真的挺想你的。”冯颖迅速调整好情绪,沉吟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出来这么几年都没找你,也没跟你句对不起,是真觉得没面子,才一直没来找你,看在姐以前对你也好过的份上,你能原谅姐吗?”
闻言,焦然乐了,扑哧笑道:“你也配?”本来她还想着冯颖能出什么花儿来,结果也就是‘对不起,原谅我’六个字重复着,没一点意思,“算了吧冯颖,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会原谅你。”
那只猫围着冯颖孳孳不倦地‘喵喵’叫,冯颖还是没理它。
焦然蹲下来,用手卸下一撮玉米,朝梨花猫掂了掂手。梨花猫很快便倒戈了,朝她蹬着猫步跑过来。
“你都不知道,当时警察来我家把你带走,我还不信,你知道吗?”焦然手心向下掂,让梨花猫轻易地进食,她平静地,“我想着你就算没脑子,也知道那是犯法的事情,结果呢,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我那是被郝子俊教唆,”冯颖怫然作色,声势铿锵般道,“女人在恋爱的时候都跟傻子一样!我再有错也都坐牢了!两清了!”她着,泄愤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
肉泥肉馅都洒落在地上,路边沟中,铁盆子撞在墙壁上,静谧的巷子里忽如一声轰然巨响,吓得还在进食的梨花猫瞬间炸毛,整个弓起背来,逃也似地弹跳上围墙,消失在这条巷子中。
焦然眉头紧皱,攥着玉米站起来,隐忍地缓了一口气。
“只有你,冯颖,恋爱的时候才跟傻子一样。”她一字一顿道,“你就是又蠢又坏,才会被他利用,为了那点钱,你心甘情愿出卖自己。”
冯颖彷佛没听到一般,切齿恨声道:“我坐牢了,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年,从十八坐到二十一,我的花季青春也赔在里面了,里面的人都跟疯子一样!动不动就人!”
“那是你活该。”焦然平静地看她。
“凭什么?从头到尾我有意愿做过任何事吗?没有!”冯颖一字字挤出牙缝道,面孔狰狞地看她,“可是我都遭受了什么?我进去了!我档案上永远记录着我曾经坐过牢。”
“那是你选择的。”焦然冷声道。
“我没学上了!”冯颖歇斯底里一番,跨过地上一片狼藉到焦然面前,将她推压到墙上,后脑勺‘嘣’的一声撞到墙面,她置若罔闻,眼睛通红道,“出来的这几年去哪儿面试都没有公司要我,我的手也在里面几乎被废了!现在也干不了重活,我的人生几乎都被毁了,这些都不够两清是吗?”
“两清?”焦然冷眼听她完,扺掌大笑道,“你是怎么敢的啊,两清,真是笑死了,被拍的人也没得到弥补啊,算什么两清?”
“那还我要怎么做呢?去死是吗!?”冯颖崩溃大喊。
“是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焦然一边咬牙切齿着,一边抬起手来,攀到冯颖后脑勺,猛地抓了一把她的头发。
冯颖整个人吃痛的仰起了脖子痛呼,浑身卸了力气,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咿咿呀呀地把上了焦然的手,求她松开。
“你都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你这些人死。”焦然鼓足了劲儿,狠狠一把将她推到墙上,一手怼着她的头发摁着她的头,迫使她弯腰,膝盖拼了命地向上顶,每一下都精准重击在她的腹上,“因为你,我每天半夜醒来,都觉得窗玻璃后有人在看着我!你在我这里讲两清!”
冯颖脸色苍白,额际泌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疼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往下坠,却又碍于后脑勺被紧攥着的头发,而不敢真正地下滑,只能弓着背抵着墙。
“你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冯颖,你们这些人,都死了,这个世界就干净了!”她一声一声地喊着,脸上有水滚珠一般落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彷佛有无形的大手在揪撮着她的心脏,胸口一片揪心剧烈的钝痛,四肢不受控制一样不住机械地动作,什么都听不到了,四周的色彩都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了进去,视野模糊一片。
……“焦然!”
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仿佛从天而降一个偌大透明的屏障,将她罩在其中,周遭空无一物,空气稀薄,声音像闷在玻璃罩子中,听不真切。
有人在头顶叫她,跟她话,又臭又长的话,可每一句都听不清晰,她听烦了,气的拂手而去,那人却叫个不停,一遍一遍的——
“焦然!”
“焦然!”
……别叫了,烦死了。
……
“醒了吗?”
“还没有。”
“这都多久了,可愁死个人。”李燕扭头看向查房的医生,“医生啊,我女儿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你放心,”医生无奈道,“她只是受了刺激。”
“啊呀我知道她是受了刺激的呀,可是这不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喊了那么久,一点反应都没有,着急的呀。”
“理解,李姐,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你不用太过担心的呀,然然只是神经过度紧绷之后松懈下来晕过去……哎,醒了!”医生惊喜地看着床上手指微动的人,眼睑慢慢睁开。
一片白光争先恐后地要挤进眼缝中,眼睑承受不住酸涩地阖上,生理性泪水涌出来,浸湿了乌黑浓密,微微颤抖的眼睫。
“哎哟,然然!”李燕扑到床边,握上女儿的手,“感觉怎么样现在?”
“让我缓缓。”焦然试图抽出手,没抽出来。
“李姐,先让姚医生检查一下吧。”站在一旁的护士无奈地笑道。
“哎对对。”李燕站起身,“那医生你先检查,我出去跟然然同学一声。”
“什么同学?”床上的人抬着手,边揉眼睛边问,“张春瑶吗?”
李燕动作一顿,愣然道:“不是,一个男同学,叫江御。”
焦然的动作随着她的话音也跟着顿住,木讷地道:“他怎么来了?”
“他今天约了你,给你电话,我帮你接了。”李燕。
“今天?”焦然一怔,面色僵硬地问,“今天星期几?”
“周日。”李燕察觉到什么,心翼翼地。
“……”
焦然没话,刚才还头疼欲裂的大脑,手和膝盖骨节的疼痛,统统被惊讶吸收,化成了更加复杂的情绪,是真实的情绪,烦躁,不甘,埋怨,生气,以及少许的惊喜。
医生在一旁看着,默默记下来,待会还要转述给另一个吩咐他关注焦然情绪变换的医生。
“我好了。”焦然坐起来,慢吞吞地,“什么时候出院?”
“你躺下吧。”李燕没好气道,“出息!你今儿就住在这里。”
“什么?不行!我期末考试要来了。”焦然,“我要复习。”
一旁,护士的声音穿插进来——
“邓医生,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