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常
炎夏之末, 纯懿只觉得自己越发慵懒,每日她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夜里也是怎么睡也不够。
从前作格格时的勤快积极似乎都尽数化在傅恒待她的宠溺纵容中。
用早膳时傅恒调侃她如今是越发难早起了。
见她鼓着脸要发脾气, 他又立马纠正自己的言辞,她是从前带福灵安时太辛苦,凡事都亲力亲为,整夜整夜睡不着,如今福灵安满了周岁稍微好带一些,她就要把这缺失的睡眠都补回来。
“那之前你也常夜里起身抱他哄他, 你怎么一日日地就这么生龙活虎?”
纯懿抬起袖子遮掩着了哈欠, 喝了一整碗牛乳后稍微精神了一些,由着傅恒拿帕子将她唇角的渍印擦干净。
傅恒笑着收回手, 将巾帕递给一旁伺候的玲珑:“我一贯睡得少, 也就习惯了。比不上夫人是娇养出来的格格。”
“你就明里暗里我娇纵, 傅恒——”纯懿在傅恒面前毫不吝啬地恣意撒娇。
“不过话回来,有的事情,能交给旁人去做的不妨就由她们去做,你实在不必这么操劳。我看了也实在心疼,你看看你, 脸都瘦了一圈。”傅恒用罢早膳, 就要去衙门做事, 也就不再闹纯懿了,正经地。
纯懿捏了捏自己的脸, 抱怨道:“那是我怀胎和月子里补得太多发胖了,如今这样瘦下来才好呢。”
她也起身送傅恒到垂花门,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折返回去继续用她的早膳。
福灵安昨夜又不肯睡觉, 纯懿实在是撑不住先睡了,是傅恒抱着他安抚了好久。
最后听玲珑,傅恒是白脸红脸都唱了,才算是把福灵安弄睡着。
“反正福灵安最喜欢他了,他就算是只板着脸作严父,福灵安也不会记在心里的。”纯懿颇有些泛酸地道。
就在几周前,福灵安第一次出一个清晰可辨的词语,纯懿抱着他听得很清楚,分明就是阿玛两字,气得她当即就把福灵安塞进傅恒的臂弯里。
傅恒笑得心满意足,脸上还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又抱着福灵安哄他再一遍。
福灵安也实在是实诚,真的又一连喊了几遍阿玛,让傅恒连着好几天都春风拂面。
好在福灵安开口喊阿玛的四天之后,在纯懿不懈的努力之下,他也终于对着纯懿喊了额娘。
孩子扒在摇篮床的栏杆上,用软糯糯、还有些口齿不清的嗓音喊出额娘一词,清亮乌黑的眼睛向上看着纯懿,惹得她是边笑边哭,手忙脚乱地一边伸手抱他,一边拿帕子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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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她看着福灵安睡了会儿午觉。
福灵安只顾在摇篮床里尽兴酣睡,她则强撑着困意,倚在床边,一下下地执折扇给他轻轻扇风,免得他受着暑气,睡得不安分。
四音怕她受累手酸,走过来要替她,她摇头拒绝了,轻声道:“无妨,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你去厨房给玲珑下手吧,她要蒸绿豆糕来吃。她做事一向稳妥,不过你再去提醒她一声也无妨,给福灵安做的那份辅食,一定要碾得细腻粉碎拌在羊乳里搅匀,熬得薄薄的再端上来。”
“是。”
福灵安睡得很安稳,睡了半个多时辰后迷迷糊糊转醒,睁眼就看到纯懿坐在他的床边。
他咯咯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乳牙中气十足地喊额娘。
他现在已经会差不多二十几个词汇了,走路也很稳当,有的时候没有人拉着,他还要迈着短腿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
玲珑把做好的辅食连同纯懿的绿豆糕一起端上来。
纯懿抽出口水巾衬在福灵安的衣领口,拿调羹舀着辅食,自己吃了一口试过温度,又一勺勺亲自喂给福灵安。
福灵安一边鼓着嘴巴咀嚼着食物,一边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纯懿手边的那盘绿豆糕,他的手正空闲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那盘糕点,不顾嘴里还有东西就:“额娘,吃——”
“我跟你过了,嘴巴里有东西没有吃完的时候不要话。”纯懿怕他呛着,厉声同他,又拿软帕拭了拭他的嘴角,“那盘糕点你现在还不能吃,知道吗?”
福灵安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纯懿的话,不过他是知道额娘对他凶了。
脸耷拉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还顺从地张嘴接受纯懿的投喂,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逗得一旁的四音偷笑。
纯懿被她这么一岔,再也板不起脸来,横了四音一眼,继续喂福灵安吃东西。
最后还剩下两勺的量,她放下调羹塞到福灵安的手里,训练他自己握住勺柄自己喂自己吃东西。
福灵安做得很好,稍微撒了一点儿出来,总体上还是独立自主地把辅食都吃干净了。
纯懿给他擦过脸和手,撤去口水巾,让他拿着一旁篮子里的玩具坐在榻上玩,她则拿筷子夹了绿豆糕用了两块。
玲珑做的绿豆糕很有京城风味,纯懿百吃不厌,如今夏日里做来食用,还可以起到消暑的效果。
福灵安就玩着玩具,时不时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纯懿。
“你刚刚吃的东西,就是拿额娘手里的绿豆糕化在羊乳里做成的,知道吗?它们都是一样的。你还,这么干的东西你不能吃的,消化不了。”
纯懿一本正经地跟福灵安讲道理,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至少在四音看起来,少爷是似懂非懂地低下了头,专心玩手上的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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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回来的时候,纯懿正坐在院子里看福灵安蹲在草丛边上搓叶子玩。
她第一次领福灵安在院子里玩时,就发现他喜欢揪叶子玩。
这么的孩子跟他讲道理,让他不要玩这些花花草草,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味地禁止他做这个做那个也会显得太过专横独行。
只是纯懿也怕他扎手,故而很早就命人把那些带荆棘与刺的品种移走或砍去。
她看着傅恒满脸喜气:“夫君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傅恒扬了扬手里的信件,递给纯懿:“京城来了家书,皇后娘娘探出喜脉了。”
“真的?”纯懿闻言也是惊喜不已。
她接过信件,展平信纸后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确认了这桩喜事。
“那可是好。皇后娘娘是该要再有个孩子了。我看信上还,和敬公主也在议婚事了,许的是科尔沁部的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样两桩事情凑在一块儿,公主虽外嫁蒙古草原,但好在皇后娘娘又将产子,膝下也不会寂寞。”
“大概过几个月皇上就要下旨赐婚了。不过,我看他们成婚后也未必就会返回科尔沁部定居,额驸自就长在宫廷之中,是皇子们的伴读,不定日后还有可能在京城建府,一年里公主及额驸能得几个月留在京城居住吧。”
傅恒走到福灵安身边,圈抱着看他玩得开心,过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断他兴致勃勃的玩闹:“福灵安,阿玛回来了,你叫阿玛一声。”
“阿玛——”福灵安很给面子地喊了一声傅恒。
“儿子真乖。”傅恒一把抱起福灵安。
福灵安握着一支狗尾巴草,被迫远离了地上一大丛野蛮生长的狗尾巴草,他纠结着脸靠在傅恒胸前,似乎是有点儿想哭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纯懿见福灵安的委屈样,不免要傅恒几句:“他玩得好好的,你别闹他。”
“好,好,我不闹他。”傅恒好脾气地顺着纯懿的心意把福灵安放下。
他又凑到纯懿身边拉她的手耍无赖:“那你陪我玩会儿。这里有个大孩子也需要你的关爱。”
纯懿横了他一眼,踮起脚拧了一下他的耳朵,由着他拉她进屋。她还不忘偏头提醒玲珑和四音看护好福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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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拉着纯懿在寝屋里闹到了晚膳前。
纯懿重新梳好了头发,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从梳妆台前站起身。
傅恒扶纯懿在桌前坐下,纯懿给他倒了一杯水摆在他面前。
“不过我们夫妻二人私下里,我看到额娘的来信,第一反应真的是有些担心皇后娘娘。”
纯懿任由傅恒牵着她的手把玩,她看着傅恒宽大厚实的手掌,还是了真心话。
“额娘之前寄过来给我的家书里,自慧贤皇贵妃正月里薨了之后,皇后娘娘一直闷闷不乐,似有心结解不开。她此时有孕,固然对她心里是种安慰,可她若是仍情绪低落,于胎儿于她自身都是不利。”
傅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安静地看着纯懿,示意她继续往下。
“慧贤皇贵妃真的是一个很温柔敦厚的人,我与她不过只是数面之交,却对她颇有好感。”
纯懿想起在圆明园与皇贵妃的交流,眼神也放得柔软温和。
“皇后娘娘与皇贵妃一向交好,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了,她会神伤走不出也是正常。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心境如何,可是放下了。”
“娘娘一直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傅恒只了这么简短一句。
纯懿颔首,她曾听皇后娘娘起,娘娘觉得她自己与纯懿在性情上是有相通的,因而对纯懿第一印象很好,生了再来往的念头,最后促成纯懿与傅恒的这一桩姻缘。
纯懿也还记得,她还是格格的时候,入宫去见皇后娘娘。那时她默默陪坐在下首,皇后娘娘到有关皇上的事情,那真是满目满眼都浸着柔情蜜意,仿佛还保有少女年纪那般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之感。
而这几年纯懿与皇后一直有来往,她只能遗憾地一句,皇后娘娘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提起皇上,皇后娘娘依旧显得柔和温情,只是眼神里却少了一点东西。
她依然爱着他,可是不再是以那种仰望的姿态深深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