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皮灯笼

A+A-

    游季端着些吃食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暧昧的光线下,两个身影正站在窗户边上,挨得很近。

    一向没脸没皮的江sir,此时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眼一个劲儿的往地板上瞟。而他边上的栖迟,暗沉的目光里蓦地就划过了一道不耐的情绪,像是对游季的突然出现很是介意。

    游季只短暂地反应了一秒,便低声迅速嘟囔了句:“你们继续。”

    而后退出、关门、转身……一气呵成。

    “继续……继续个毛啊!”江藐一咬牙拉开了门,冲着游季的背影大喊,“上来啊伙计,你还往哪儿跑?一会儿不去唐家送东西了?”

    游季站住脚,转头面无表情道:“那屋里气场太怪,我怕再撞着些不该撞见的东西。”

    “操,你丫够了啊。”江藐笑骂了句,“个老王八蛋。”

    “个王八羔子。”

    身后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栖迟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他手中的画已装裱完成放进画轴,对着江藐和游季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

    栖迟送礼是算准了时间,专门挑晚饭后的点钟拜访唐宅。如此既不会让人觉得麻烦,也足以表现出对主家的上心。

    果然,唐德庸在看到栖迟后顿时眉看眼笑,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栖老板,您来了!”唐德庸的目光不经意间便瞥向了栖迟手中的画轴,于是脸上笑意更甚。

    栖迟点点头道:“我也着实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会这么好,竟被我在座古刹里收到了莲尘散人的《松涧山月图》,这不就立刻赶来同唐老板一同品鉴一番。”

    “当真?!”唐德庸大惊,而后有些不确定地问,“莲尘散人流于世的作品少之又少,栖老板如何这么肯定这画一定是出自散人之手呢?”

    “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对这位莲尘散人的画有研究,京城的家中还存有几幅。自是有这个信心,断是不会看走眼的。”

    “好好好!”唐德庸激动的满面红光,连声称赞。他抬头看了眼仍不见消散的乌云,转头,“我看这天随时有可能再下雨。要不这样吧,老弟随我到凉亭那边去,我让管家烫壶好酒,你我边吃酒边赏画,便是下雨也淋不着,反倒多了些情调。栖老板,你看如何?”

    栖迟淡淡一笑:“听唐老板的。”

    在两人踩着碎石子朝凉亭走时,栖迟曾回了一下头。只见开满蓝色绣球花的草丛里,一枚纸人探出了脑袋,冲栖迟臭屁地挥挥手,比了个赞。

    这边,江藐驱散了面前烟雾聚成的屏幕。将烟最后吸了一口按灭,拍拍手从房檐上溜了下来。

    “开工。”江藐将烟头一扔,跟着提前探好路线的纸人朝着唐宅深处潜入。

    这个时间,不当值的下人应该都已经歇息了。贴身的那些也都在唐德庸边儿上跟着,被栖迟支走了。

    江藐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后院,正准备召集纸人们展开全方位搜索时,突然就见院间的水井沿边停着只鸦青色的蝴蝶。

    “冥蝶……”江藐的目光一深,继而顺着那只蝶转向水井,抬脚朝着井边走去。

    蝴蝶拍拍翅膀,洒下一层薄薄的粉,飞向天空。接着就听到两声闷雷,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江藐抬手解开了自己外套的纽扣,找了个既隐蔽又不至于淋湿的地方藏起来,而后重新回到井边,深吸了口气憋住,纵身一跃。

    后院传来“扑通”一声,但瞬间就又被隐没在了大雨里……

    ……

    “栖老板,栖老板?”

    唐德庸的喊声断了栖迟的思绪,他把目光从夜色中的雨幕间收了回来,看向唐德庸。

    “栖老板这是有心事啊?”

    “没有。”栖迟端起酒杯来跟唐德庸碰了下,勾起嘴唇,“来,喝酒。”

    唐德庸笑着饮了杯中的酒,而后颇为好奇地问:“栖老板,方才我听你品评莲尘散人品评的相当透彻,就好像跟他认识一般。不知可是祖上与这位散人相识?”

    栖迟将两人的酒杯重新满上,低笑道:“若要细,倒确有些渊源。”

    “哦?!”

    “夜还长,我慢慢跟你讲……”

    ……

    而此时,游季的身上已经湿透了。这一路上,他都在选择去往花房最近的路线,而非是能避得到雨的。

    当房间内温暖的光向他迎面裹来时,游季的肩膀明显都要放松地往下塌了些。屋内人见到他后一脸好奇,但还是侧侧身,将游季先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快擦擦吧。”皎递来了条柔软的干簌簌的毛巾,扭头问,“外面还下得这么大么?”

    “嗯。”游季接过毛巾抹了把脸,又擦了擦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时间都沾满了皎的味道。有些像凛冬含苞待放的腊梅,又有些像某种老式的雪花膏,总之干干净净得很好闻。

    阿皎还是没有乖乖穿鞋,圆圆的指甲透着藕粉色。游季擦水的动作蓦地就停了,而后不自然地将目光调向一边,低声问:“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皎眨眨眼。

    游季猛地抬头:“那个药茶,你没喝吧?”

    皎安静地看了游季片刻,而后光脚踩着柔软的毛垫子朝他走来,用手帮游季捏掉了他领口的一片叶子,摇头:“没喝了,都是趁管家一走就偷偷倒给窗边那盆杜鹃了。”

    “那就好。”游季松了口气。

    “来真得奇怪……”皎垂下的睫毛微微轻颤,“今日没喝那药茶后,白天还真就清醒了一会儿,虽然只有短暂的一会儿吧,但你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听皎这么,游季别提多心疼了。好歹他也是个生人,凭借的就是一口阳气。

    是人都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哪能每天只活在黑夜里呢?

    “现在你能相信我们了?”游季这会儿对唐德庸的怨念更深了。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们啊。”皎蜷在躺椅里一摇一摇,目光柔软,“我只是不相信爹待我不好,他一直都很保护我的。”

    “你这话前后矛盾。”游季冷着脸。

    “不矛盾。”

    “矛盾。”

    “不矛盾。”

    “……”

    游季被整得有些没脾气,皎却突然没前没后地问了句:“哥哥,宅子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

    “我自就没离开过这里,读书识字也都是爹亲自来教的。”皎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卷着绒毛垫,“每次问起爹还有管家,他们总唐家外面到处都是带着人|皮|面|具的鬼。他们吃人不吐骨头,而且谎话连篇……”

    “放屁!”游季忍不住咬牙暗骂了句。

    墙外有鬼?怕是墙内这只才最是吃人不吐骨头,谎话连篇吧!

    皎:“今天醒着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了眼,恰巧有只鸟儿就站在屋外的树梢上唱歌,当真是好听极了……我就在想,这样的世界,怎么会到处都是些吃人的怪物呢?”

    “你的没错。”游季道,“唐宅外的世界很大,从隋镇到京城需要坐火车走个两天……”

    “火车?”皎好奇地眨眨眼,“那是什么?”

    “一种交通工具,可比马车快多了。”到这儿,游季轻轻笑了下,“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动车、高铁,去哪里都变得很方便。”

    皎两眼放光,不由得又朝游季靠得更近了些,兴奋地:“再?”

    “嗯。”游季的眼神变得温柔。

    “坐在火车上,你会发现所有的人和景物都开始向后退。听着呜呜的汽笛声,眼前到处是蓝天白云。火车开过大雪山,山顶的雪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路过大草原,牛羊在湖边悠闲地散着步。然后就进到了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霓虹斑斓……”

    皎:“那火车最后会开到哪里呢?”

    “一个叫彼岸的地方,你会短暂的休息片刻,而后重新踏向新的旅途。”

    “真好啊……”皎此刻完全被游季的话吸引了。眼前就像是真得看到了那些美丽的画面,盈盈泛着光,闪着星,“多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游季在他身后站起身。

    皎一脸意外地回过头:“什么?”

    “我会想办法的。”游季笃定道,“你记得千万不要再喝那药茶就是了。”

    “可爹……”

    “不会让他发现的。”

    ……

    屋外的雨像是下得了些,檐上的水珠嘀嗒嘀嗒地落在窗台上,随后啪嗒一下溅起水花。屋内炉火毕毕剥剥,照得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发红。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皎轻声问了句:“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游季。”

    “游季……”皎柔柔地笑了下,“温暖的名字。”

    温暖,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

    无间地狱里没有阳光,素日公事繁忙的自己其实也没曾见过真正的雪山草原。不过,总会见到的。

    最好能和他一起。

    ……

    作者有话要:大过年的,今天就先治愈一章吧!

    祝大家新春大吉!心想事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