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玲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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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妙山庄位于齐洲中南部的雪海城。这里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取名雪海城是因为此地盛产梅花。冬季时白梅芬香蓊勃,妆点得整座城池如同花海。

    宗盛纶看完长女寄回的书信,摆摆手道:“不过一弟子,按旧例处置即可。”躬身等候在旁的家仆立刻替他续上一杯清茶。万妙山庄家大业大,历经风霜而屹立不倒,传承到如今积攒的财富已经超出绝大多数世人的想象。

    就连一杯的茶水,也是取自无妄崖千年不化的寒冰,冲泡的惠明茶。其豪奢至此,也难怪当今修仙者们对仙廷阳奉阴违,却对万妙山庄趋之若鹜。

    他们的弟子行走在外界,什么时候都是衣冠楚楚、宝马香车,一出手便是珍宝法器。突然有个傻愣愣朝外人要好处的曲迎纱,也无怪宗政云恼怒了。

    她虽然替曲迎纱留了脸面,没将此事宣扬出去,却在与父亲的书信中好生抱怨一通,催他整顿庄中风气,没得养出一个个眼皮子浅的外门弟子,倒带累坏了正经宗氏子弟的名声。

    不用怀疑,在这位庄主之女的理念里,除了姓宗的核心弟子,其余外门弟子都只是“滥竽充数的废物”。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如同徐镜心一样,出身贫寒却能胜过宗政云一线的弟子,才值得她拉拢心。

    宗盛纶捡起长女的书信,又粗粗扫了一遍,不禁嗤笑。

    云儿这孩子,到底是年轻啊。

    他身为晖阳境真人,相貌自然是不年轻了。但权势在握的成年男子所表现出的稳重与自信,有时比年轻英俊的相貌更加吸引女性。宗政云的母亲逝世多年,也不妨碍她多出一个又一个弟弟妹妹。

    尽管家中子嗣颇丰,其中也不乏天资出众者,然而宗盛纶毕竟对长女倾注了更多心血。他认为宗政云虽然不够老道,但性情与野心都很不错。

    过去他一直非常欣赏女儿身上旺盛的对权利的欲望……也许是过早失去母亲保护的缘故。

    父女俩都信奉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毫无疑问,比起她那些只知道玩耍或者乖乖修炼的弟弟妹妹,宗政云更得父亲的看重。而这份看重,也让宗盛纶格外无法忍受长女的愚蠢。

    是的,愚蠢。宗盛纶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缺乏历练,才导致她一边下决心要好好拉拢徐镜心,一边却又理所当然地在他面前摆出庄主之女的架势。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宗盛纶相信自己能将长女调.教得更为老道成熟。她现在的手段,更倾向于幼稚的,像孩子之间互相闹的游戏。

    然而,没有时间了。

    *

    就像每个因为贪玩而错过晚饭,等到月上梢头才不得不偷溜回家的孩子一样,林琅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霁月馆的门。她心地踩在青金石铺就的地面上,这种石头原本是品质上佳的炼器材料,用来作地砖效果也不错。据舞姬在其上翩翩起舞时,会发出叮咚叮咚的乐声。

    自从林琅来了涪陵,乐正玲就从潇洒不羁的修士进化成看孩子的保母。曾经沉迷享乐的她已经许久没有传唤过舞姬,更没有举办宴会或者与人相邀品酒了。

    唉,一切为了孩子嘛。

    若教坏了林琅,易瑶丝非找她算账不可。

    所以这叮咚叮咚的乐声,林琅还未有幸听过。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召出闇霞符笔,在自己的双脚上画了两道轻身符。白皙圆润的脚踝上是朱红色的符文,光芒一闪,便没入皮肤之内。这下就算在青金石上蹦跶着走,也不会发出声音了。

    她贴着墙根儿,先贼眉鼠眼地左右观察一番,再悄悄迈动步子。一切都很顺利,日头正毒,霁月馆里却鸦雀无声。连乐正玲闲时养的两只金斑鹦鹉都歇了声,靠在笼子里盹。

    可当林琅凑近时,才发现这两只金斑鹦鹉不是在盹,而是晕了过去。它们柔顺的翠色绒羽变得黯淡,无力地压在同伴身上。

    敌袭?!

    林琅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抓住荷包将它倒过来,继而沮丧地发现里面的符咒早就卖给多宝阁了。用来束发的九霄神雷符昨夜已经用掉,折成星星形状的开阳元真符也赔给了恩公……

    无奈之下,她将闇霞符笔捏在手里,又将手藏在身后,仗着轻身符的时限未过,便在青金石地面上飞奔起来。可惜她的体力着实不行,纵然有符咒加持,等跑到乐正玲卧房的窗前时也已是气喘吁吁。

    其实也不怪她,这傻子在跑动过程中总算想到如果敌人来袭,霁月馆却静悄悄的,就明乐正玲已经歇菜了。连玲姐姐都对付不来的敌人,她贸然跑过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然则若叫她弃了乐正玲独自逃走,傻子又决计不肯。

    于是,她抽空往自己身上加了许多低阶符咒。轻身符自不必了,更有什么隐身符、屏息符,考虑到可能会与敌人起来,还加了一道大力符。

    要论符篆之道,难不难,易不易。

    它难吧,林琅制符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常人看一眼就觉得眼花缭乱、头晕呕吐的线条,在她眼里却各含韵律。连见多识广的多宝阁掌柜都拜服在她的制符手艺之下。更别提她能以真气凌空绘制符阵,甚至自创符咒等等了。

    然而它容易吧,反正林琅是没法一边跑得大汗淋漓,一边催动闇霞符笔再制一张九霄神雷符出来的。

    所以,等她筋疲力尽地倚在卧房的窗子下面,身上还是一挂的例如大力符、隐身符之类的低级符咒。

    行吧,低阶符咒就低阶符咒。好歹出自林琅之手,又有闇霞符笔的加成。起码隐身符与屏息符的效力不错,至少瞒住了卧房内众人的耳目。

    林琅趴在窗子下面喘匀了气,正想从窗口跃进去,就听屋内传来乐正玲的声音:“这么,羽令失窃一事属实?”

    她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高傲而威严。

    林琅傻眼了。她犹豫片刻,就祭出闇霞符笔,在眉心处点了一道“灵犀目”。这本是她在如梦山时琢磨出的法门。那时溯月花刚刚出土,瘦瘦的,蔫不拉几地躺在地上。她担心其他灵植会欺负它,又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它身边,便研究出这道符咒。

    将“灵犀目”点在眉间,一刻钟内,她的双眼便可看破屏障。

    只见屋内,乐正玲穿着一件妃色对襟妆花曳地裙,懒散地躺在美人榻上,一只脚还翘在炕几上。鬓边一朵秋海棠,赤金镶红宝的石榴耳坠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琼鼻秀挺,红唇妩媚,当真是美姬妖且闲。

    但显然屋内的其他黑衣人不这么想。

    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为首的那名回道:“确有此事。吾等发现近日仙廷动作频频,施兰昭寿元不久,还强撑着密谋安排找回羽令。”

    “那么,丢失的是哪一枚啊。”

    黑衣人在乐正玲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越发紧张。林琅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在“灵犀目”的加持下,她清楚地看见一滴汗从他鼻尖冒了出来。

    “据,据是乾黎,”黑衣人很快镇定下来,“除了风仙与乾黎外,安插在其余三枚羽令处的探子们都回报没有异常。此外,属下还得知万妙山庄、天玑门、神鼎门以及白焰谷都接到了仙廷传召,应当是为羽令失窃一事。”

    “何时失窃的。”

    “回禀玲姑,半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