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趣
平静的水面泛不起一丝涟漪,苍茫的夜幕下,码头上的火把被风吹得摇曳。
温如渠回到客栈,换了身干净衣裳,九给她施完针,温如渠就歇下了。
今晚发生的事有些地方很奇怪,九见温如渠的脸色苍白,想来是在水里待久了冻着了,她也不便扰,轻轻掩上门,然后去隔壁找谢钰问清楚。
温如渠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的脑海里回放着很多画面,全都与今晚发生的事有关。
前段时间,谢钰趁九出门,独自找到温如渠,并把自己理清楚的恩怨全都告诉她。
“当年,你和宋青臣回到汴城,你为了报恩,让他留在你闲置的庄子里养伤,并隔三差五去探望他。”
“对你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你只是在报答宋青臣的救命之恩,但对周禹明而言,他觉得你变心了。”
“周禹明是入赘到温家的赘婿,他只能依附于你,但由于宋青臣的突然出现让他产生了危机。”
“如果我没猜错,当年汴城里也突然传了些不好的言论,都是在嘲笑周禹明旧不如新,很快会被你抛弃,对吗?”
温如渠知道谢钰的身份,他的手段也早有耳闻,是以对他拥有两幅面孔也见惯不怪。
她当时点头,并大致写了些当年的流言蜚语。
她以为她与周禹明的感情很牢固,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影响,但为了安抚他,温如渠也多次解释过宋青臣只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是温如渠没想到,周禹明根本不信她,他选择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最终跑到庄子里跟她大吵了一架。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后来,宋青臣养好伤离开汴城,温如渠却因为染上时疫,不得不隔离在外医治。
温府担心家里的生意会受到影响,擅自隐瞒这件事,周禹明却结合先前宋青臣的事,心里再次对温如渠产生怀疑,认为她是因为怀了身孕,所以才偷偷跑到庄子里住了近一年之久。
两人的感情在这次发生破裂,恰逢许茗知突然出现,周禹明怀恨在心,开始背着温如渠在外养外室。
这一养就是十四年。
周禹明善于伪装,表面同温如渠恩爱,实际对她恨之入骨。
直到后来温父死了,温如渠大病一场,周禹明开始全盘接管温家事宜。
当了十几年的赘婿,周禹明心里的怨气不可谓不多,再加上许茗知经常在他耳边吹枕边风,最后周禹明设计毒哑温如渠。
可又念在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他饶了她一命,只派人把她送得远远的,但对外宣称温如渠病故了。
在谢钰的帮助下,温如渠理清其中的关系,也明白派人追杀她的不是周禹明而是许茗知。
如果再细想下去,不难发现这一切都透着巧合,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纵,至于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许茗知设计离间周禹明和温如渠的感情,数次提醒周禹明,温如渠背着他跟别人生孩子。
没有人愿意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周禹明觉得自己被辜负,这些年来大肆买凶绑架那些与宋青臣长相相似的年轻姑娘。
哪怕有一丁点像,他都不会放过,得知这点,还是谢钰仔细对比那些画像才发现的。
直到九出现在周禹明面前,这件事更是被得到证实。
所以,周禹明对温如渠的爱是真的,但恨也是真的。
温如渠知道这些后,心里有不出的复杂,早在周禹明毒哑她的嗓子时,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没了。
而当她知道,因为她,周禹明残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害得无数家庭支零破碎时,她更是对周禹明的行径感到憎恨。
也就在那天,出于报仇或者替□□道,温如渠同谢钰了自己的计划。
想办法把他们的位置透露出去,周禹明知道后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定会找上门,届时再由谢钰把真相告诉他。
温如渠很了解周禹明,算计到他知道真相后会去找许茗知算账,而许茗知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所以之后发生的每一步,都在温如渠的算计中。她知道周禹明对她复杂的爱,也知道许茗知对她咬牙切齿的恨。
当许茗知想把她溺死的时候,温如渠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她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如何谋取最大的利益是父亲教给她的生存之道。
同时,她也是狂热的赌徒,以身当诱饵,引.诱周禹明跳水救她。
温如渠知道在那种危急关头,依照周禹明对她的感情,他一定会跳水救人。
果不其然,周禹明没有犹豫的跳了。
那一刻,温如渠假死,蒙骗了许茗知,然后悄悄往岸边游去。
在深不可测又黑漆漆的水底,她看到周禹明一步步窒息着想要靠近她。
那一刻,温如渠在笑,笑他天真愚蠢,笑他可怜活该。
他们夫妻十六年,幼时相伴十六载,整整三十二年,她水性好,擅游泳,而周禹明畏水,惧水。
温如渠看着周禹明因溺水而痛苦的模样,在他指尖触到她衣袖时毫不犹豫的抽回,然后弃他而去。
周禹明活生生的沉入水底,抬起的手却再也抓不住离他远去的温如渠。
*
九在隔壁听完谢钰的解释,震惊得瞪大眼睛,良久无法出一句话。
她万万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温姨设计的。
谢钰给她倒了杯水,“害怕吗?”
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嗯?”
“这就是人性。”
在九眼中,温如渠一直是那个优雅随和的人,这样的人似乎不应该拥有这么可怕的心机与城府。
“不怕。”九捧着杯子口喝水,“我分得清什么叫恩怨是非。”
谢钰盯着她的眼睛,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最终也只是笑笑,并不话。
温如渠解决了周禹明,重新回到温家,当众人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下,全都大吃一惊。
她把周禹明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公之于众,同时也把掌家的权利重新握在手中。
等她处理完所有事情,九也彻底放心,准备和谢钰启程回清河村。
在她离开前,温如渠为她设宴践行。
“九,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温如渠笑得很温柔,“如果不是你,不定我早就死了。”
更不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温姨,你客气了。”九挠头,其实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出什么力。
看着眼前这个淳朴真挚的姑娘,温如渠拉着她的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九,如果你愿意,我想收你当女儿。”
住客栈的这些日子,温如渠和九睡同一间房,有时她夜里起来喝水,就会听到九在睡梦中呢喃。
她她想阿爷,想她未见过面的爹娘。
温如渠成亲十六年,没有一儿半女,如今见了九,对她更是一见如故。
九没想到进展得如此猝不及防,一时间都傻了。
“九?”温如渠又唤了几声。
“温姨,我……”
“你不愿意吗?”
“没有没有。”九连忙摆手,捏着裙边,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有娘亲。”
温如渠被九的话扎了下,心里升起怜悯,她伸手抱着九,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温柔而包容:“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了。”
这句话,瞬间让九的眼泪夺眶而出。
别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她是棺材女,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她渴望亲情,可最后,老天爷连她唯一的阿爷也要抢走。她曾缩在墙角里痛哭,周围又黑又冷,再也没人能拥着她,安抚她,跟她不要害怕。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她学会孤独,学会自力更生,也渐渐习惯独来独往。
她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如今不仅有了哥哥,还有了娘亲,九就像沉溺在棉絮里,周围都是暖烘烘,软绵绵的。
谢钰站在九面前,见她咬着唇流泪。他素来洞察人心,也知道此刻九心里在想什么。
她对亲情的渴望自始至终都很强烈,不然也不会因为他的一点善意,就想着付出全部真心对他好。
他抬手,粗砺的指腹轻轻揩过九的眼角,抹去那晶莹温热的眼泪。
九轻轻吸了下鼻子,不心了个鼻涕泡,配上她瞬间呆滞的表情,就像个傻乎乎没长大的姑娘。
谢钰先是愣了下,随即微扬唇角,微微弯腰凑近,低声道:“我刚刚看见了。”
九尴尬得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她的脸唰地一下子变红,很不好意思,“哥哥!”
“嗯?”谢钰又笑着趣她:“姑娘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九干脆捂脸不话。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温柔的哥哥了!
*
温如渠后续还要处理温家的很多事情,她给九安排马车和银两,让他们先回去,算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去看他们。
有专门的马夫驾车,也就不用谢钰亲自动手,他坐在马车内教九读书识字。
九悟性高,记忆好,如今已经认识很多字。
不知学了多久,九的眼睛开始发酸,脑袋也有些昏沉。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哥哥,我想先休息会。”
“睡吧,到了客栈我再叫你。”
马车行驶在一段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谢钰见九睡得不踏实,伸手揽着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
他垂眸看着她的睡颜,抬手拂去九脸颊旁的一缕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谢钰咻地抬眸,只见车帘上洒下一道血迹。
车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