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弑君弑父的从来不是别人,是她……
从御阳宫回乐安宫的路上, 孟姝犹如走在云端,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前世,父皇中毒, 下毒之人却不知所踪。重活一世, 她一直想要抓到那个下毒之人, 可对方依旧没有露出踪迹。
孟溪的话犹如一击闷棍,将她敲醒。
而且她还有病, 会忘事, 尤其是她在离宫那日,她甚至给父皇做了元宵。
再找不出比她更像凶手的人了。
孟姝匆匆回到寝殿, 面无血色。
身后跟着的觅春等人见她面色有异,皆是担心不已。
“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殿下?”
孟姝的四周像是罩了钟, 其他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推开寝殿大门,孟姝迈着酸软的腿进了屋, 然后就像无头苍蝇到处翻找起来。
折得整齐的被褥被她翻开,榻间的枕头也被她扯开, 转瞬间, 床榻被她弄得一团乱。
几个贴身宫女站在一旁,先是震惊, 紧接着忙迎上来。
“公主,你要找什么?”
“公主, 你找什么, 奴婢们来找!”
找什么?
孟姝也不知道。
她盼着能找到, 这样就知道是何毒,父皇那里就还有转机!
她又不希望找到,若真找到……
孟姝垂下眼眸, “将我这段时间,穿过的衣裙用过的东西全部找出来……”
醉夏:“全部找出来?”
觅春拉了她一把,“快去。”
醉夏和满很快将东西整理出来,看着软榻上的东西,孟姝开始翻找。
觅春:“公主,这些衣衫都是清洗过的,你若是忘了什么,我们也会收起来。”
“是吗?”孟姝僵在原地,转身往梳妆台走去。
然而将妆匣、梳妆抽屉翻了个遍,仍旧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
从御阳宫回来,孟姝不过是强撑着,想到被毒缠身的父皇,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撕裂了一般。
“父皇不能出事……不能……”孟姝嘴里声呢喃,不放弃地找起来。
她的手控制不住颤抖,妆匣被她翻,匣子里的首饰落了一地。
觅春见她满脸绝望,哽咽出声:“公主别急,慢慢找,会找到的……”
然而她哪里知道,她的劝慰,只会让孟姝更崩溃。
孟姝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也愈加恨自己。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不过片刻,面颊就被泪水湿。
下一刻,孟姝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床幔上。
浅色的床幔用铜钩挂着,铜钩上还挂着一个香包。
“那个香包是谁挂上去的?”
觅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一怔。
见她面露迷茫,孟姝将脸上的泪水一抹,直接走过去将香包取下来。
香包没有像旁的香包一样将边口缝起来,而是用一根细绳子拴着。
觅春见她手中的香包,一开始还有些疑惑,随后突然想起来:“公主,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是去年端午,你自己做的香包。”
孟姝的心头一颤。
去年端午,是在太康。她还记得霍朝那时为她戴了五色缕,可她对这个香包没有丝毫印象。
而且就在端午前几日,她犯过病,不过那时她还不觉自己有病,因为莫名其妙从霍朝床上醒来,她朝他发过火,事后,霍朝还逗过她几次。
孟姝正解绳子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将手中的香包攥紧,转身往殿外走去。
这一来一回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还不到一刻钟。
孟姝到的时候,御阳宫的寝殿大门已经开。
孟溪不在,而霍朝手上的伤口也用纱布包好,此刻正守在门前。
见到她回来,霍朝当即迎上去。
孟姝:“怎么样了?”
霍朝见她面颊泛红,显然是跑着过来的,眼中不由带上一丝心疼,“又有太医过来了。”
孟姝被他看得心头发酸,“我想进去看看。”
两人相望一眼,孟姝攥着手里的香包进了寝殿。
陈公公和李公公以及其他太监候在外间,孟姝的方向能看见床尾站着的张太医正在翻着药箱。
陈公公:“公主,太医正在给陛下施针。”
孟姝点头,轻声道:“公公放下,我、我想看看父皇,不会扰到太医的。”
陈公公看了她两眼,点头。
见陈公公这么轻易就让她进屋,孟姝的喉间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她想话,可是却不知什么,最后抿着唇往里走去。
房间里除了先前为父皇诊治的三位太医,另还多了两名。
几名太医站在靠窗的位置翻着典籍,皆是神色紧张,时不时声讨论两句。
“可是红茴香?”
“不可能,红茴香中毒虽然也会让人恶心呕吐,呼吸困难,可是不会出现假愈,而且剂量过多才会中毒。红茴香本就难寻,太医院存量也不多。”
“可是钩吻?”
“也不是,陛下并未出现吞咽困难。”
许多草药本就带有毒性,也正是如此,短时间内众人无法确定到底是何毒,用药趋向保守,而陛下已经中毒两日,如今只能施针拖延。
正在施针的太医落下最后一针,抬手抹去额间的密汗。
“你们要快些,陛下已经陷入昏迷,如今施针也不过拖延片刻,若是再不确定是何毒就完了!”
此话一落,最开始为建安帝诊治的太医皆是脸色一白,毕竟是他们最先确诊陛下是中了海檬之毒,因此耽搁了时间。
孟姝亦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颤着手将手中的香包递给夏太医,“夏太医,你看看这香包里有什么。”
众人都在忙着,加上孟姝进来后没有出声,几人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不过只看了她一眼便重新翻找手中的书籍。
“这是什么?”夏太医下意识地接过孟姝递过来的香包,“公主快出去吧。”这个时候在这里也是添乱啊!
孟姝:“我马上就走,你先看看。”
夏太医无法,连忙走到一边,他迅速地将香包拆开,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旁边的方桌上。
“都是些带香的枝茎,很常……”夏太医的话还没完,突然神色一凝。
他沉着脸从里面挑出两块近乎干枯的菌盖,随后又找到几截菌柄。
“这……”夏太医顾不上孟姝,将挑出的东西摊在手心转身朝其他人走去。
“张太医,你看这是什么。”
虽然时间紧迫,可是还是有两名太医看向夏太医。
张太医看了两眼,没认出来是什么,“像是野山菌。”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这是鬼笔鹅膏!”
“鬼笔鹅膏?”
“此菌极毒,菌体越毒性越大!中了此毒会出现假愈,过后病情加重,和陛下的症状一样!”
“快快快,让人将苦蓟煎水,再让人将太医院一直放着的紫灵芝磨粉煎水!”
夏太医抬头一看,六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虽然想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香包,可是此刻也顾不上了!
寝殿内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而此刻的孟姝已经从殿内出来了。
从听到太医的话之后,孟姝就仿佛被透明的屏障罩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将霍朝叫到了偏殿的屋檐下,低头看着他包着纱布的手。
“很疼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霍朝:“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
孟姝点头。
霍朝见她沉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应该是偷偷哭了,眼尾红得不行,他想。
察觉到他的视线,孟姝抬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霍朝的双眸如墨,一向让人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可是此刻那双眸子中盛满了心疼。
孟姝心尖一颤,眼底瞬间变润,她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父皇会没事的。”
她的语气乖顺,不像之前那样激动,霍朝却更心疼了,见她面颊上站了几根头发,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没错,陛下会没事的。”
脸上一痒,孟姝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霍朝怔住,随后目光一沉,“手为何这么冰?”
见她眼下带着青色,他瞬间明了,当即道:“快回乐安宫休息。”
孟姝摇头,突然往前一步,扑到他的怀里。
霍朝连忙揽住她的腰,他也知道她这两日不好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姝忍住眼中的泪意,然而出的话还是带上了颤音,“霍、霍朝,我好累……”
“没事的。”霍朝揉了揉她的头顶,“累了就歇息,陛下这边这么多人看着。”
孟姝埋在他的怀里,过了片刻后才离开。
霍朝:“我送你?”
孟姝摇头,“不用,你守着父皇。”
霍朝:“回宫后好好歇息。”
孟姝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那我走了。”
一直到出了御阳宫大门,之前的模糊才渐渐消散。
跟着她前来的觅春等人被侍卫拦着不让进,看到她出来,当即松了口气。
孟姝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徐贵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端元,你父皇怎么了?”徐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今日一早,国公府就递了信听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本该上早朝的日子,陛下却免了早朝。
徐贵妃一开始还不在意,可是孟溪竟突然到她宫里探话,当即让她发现了不对。
因为孟琰的性子,后宫妃子很少来御阳宫。徐贵妃先前来了一次,还被训了两句。
今日硬着头皮前来,结果就发现御阳宫出了大事!
此刻徐贵妃见孟姝从御阳宫出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所以便有了之前的追问。
然而往日孟姝哪有心情应付她。
“贵妃娘娘,端元先回宫了。”只了一句话,孟姝便往乐安宫的方向走去。
觅春等人连忙跟上。
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徐贵妃气得胸前一阵起伏。
“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徐贵妃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就往御阳宫走去。
不过才走两步,便被守在御阳宫的侍卫拦住。
徐贵妃气得不行,却只能板着脸回自己的寝宫。
……
孟姝回了乐安宫就将自己关到了寝屋。
门外的醉夏敲了敲门,“公主,你好一会儿没有吃东西了,奴婢让厨房的做点儿吃的吧?”
“不用,我累了,想歇息。”
醉夏闻言,朝石阶下的觅春摆摆手。
觅春:“行了,让公主睡会儿,待会儿再看。”
寝殿外彻底安静下来。
孟叔侧躺在软榻上,身子蜷缩着。
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可是却突突地疼,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鬼笔鹅膏……”孟姝哑着声音吐出几个字。
明明先前她已经觉得是自己犯病时给父皇下的毒,可真从香包里面找出毒物的时候,她又开始怀疑了。
她怎么会给父皇下毒呢?
他的父皇对她疼爱有加,将她捧在手心。
她怎么可能给他下毒!
孟姝嘴里发出一声呜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悲痛到无以复加。
到底为什么?!
孟姝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脑子突然像是被针扎一般。
疼。
孟姝忍不住趴在榻沿干呕起来,手紧紧地抓着榻沿,却又那么苍白无力。
疼过后,像是被什么重重碾过,不过瞬间,她的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脑中涌入无数混乱的记忆。
可再痛也没有她的心痛。
孟姝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原来……弑君弑父的从来不是别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