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你们都选了她
春夏之交的时节, 夜里仍带着几丝凉意。
公主府里除了花园里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便只有夜里当值侍卫的走动的声音。
府里不当值的人都睡了,除了孟昙。因为不喜欢有旁人守在, 偌大的寝殿只有她一个人。
明明已经夜深, 她仍旧十分清醒。
自从知道霍朝消失是去汨阳之后, 她的脑中就像是绷着一根弦,随时都有断的可能。
因为那个女人就在汨阳。
霍朝去汨阳, 建安帝离京, 太子执政,她很快就将这几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串联起来。
她大概猜到他们的计划了。孟昙闭着眼睛, 眼角有些发潮。
屋内只点了一盏莲花灯,昏暗寂静,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
也正是因为太过安静, 突然响起的声音才格外的明显。
孟昙几乎是瞬间将手摸到枕下,而后撑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把细长的匕首正欲图将窗闩拨开。
是谁?
孟昙首先想到的是要藏起来,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就在下一刻, 窗闩被拨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翻窗入室。
霍朝还记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即便翻窗也护得好好的, 站好后他正准备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抬眸望去,同床上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静默无声。
因为提前发现人夜闯, 孟昙见到来人是霍朝时只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 她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话音落下, 她将枕下的东西悄悄收进袖里。
她的声音带着惊喜,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霍朝眉毛微挑,惊诧她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心中瞬间有了猜想。
而她接下来做的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穿着寝衣,迫不及待地穿上鞋就快步朝他奔来。
“公主府那么大的门你当摆设了?也不怕被公主府的府卫当贼抓起来!”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趣。
话音刚落,她已经走到了霍朝的面前,下一刻抱住他的腰。
霍朝反应也快,将手中装着果蔬的篮子往一旁的花几上一放,回抱她。
这样的她似乎许久未见,他却不知该什么,怕她多想。怀里的人一头长发只用发带束着,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只低声道:“有些想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侧腰突然传来尖锐的痛。
霍朝惊诧片刻,单手将怀里的人困住,另一只手捂住被刺的地方。
因为衣衫的原因,刺的并不深,不过刺他的东西太过尖利,即使有衣物阻挡,想必也出了血。
霍朝哪里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孟昙伤到了他却不满意,趁他惊讶那一瞬,握着簪子的手猛地一挣,再次向霍朝的胸前刺去。
她手中的簪子不同于其他簪子,是从中截断后特意镶的细长尖针,足以伤人。
不过霍朝也不是常人,被她偷袭一次已是意外,自不可能再被她伤到。
转瞬,孟昙双手再次被困,她被逼得往后退,直至被抵在一侧的墙壁上。
男女的差距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松开。”孟昙语气满是排斥。
饶是霍朝自来迁就她,此时也生出一丝火气,“你就这般厌烦我?”
孟昙下巴微抬对上他的视线,她眸底带上嘲弄,开口道:“我只遗憾手中的簪子不是匕首,没能杀你。”
她想杀他?
霍朝心头一窒,本该更加生气的他却突然笑了,“你不会。”
孟昙闻言眼中嘲弄更甚。
霍朝:“不管你如何否认,你同端元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不会杀我。”
孟昙恼怒不已,“别将我同她扯在一起!”
霍朝:“你本就是她。”
孟昙哪里不知道他在故意激怒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在旁人眼中,似乎她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她仍旧是孟姝。
可承受痛苦的是她,记着那些不堪的是她,孟姝只知道逃避。
明明是孟姝将她生生剥离出来!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孟昙的眼角泛起潮红,她眸色如墨,语气满是嘲讽:“那个女人应该快到京都了吧!”
霍朝怔住,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去汨阳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陛下见他已知旧事,索性将中毒内情告诉他了,而他心中虽有猜测,但真正得知真相时还是颇为震惊。
在那之后,陛下让他同雾隐大师见了一面,即使已经过去一些时日,他仍旧一字不漏的记得。
雾隐:公主或许看上去无碍,可她对陛下嫉恨太深了,如今陛下性命无忧,她性子不定终有一日会崩溃,崩溃之后会如何,谁都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霍朝:“雾隐大师……”
孟昙:“果然是那个老秃驴!”她当然知道他,若不是他,她不会被困那么久。
老秃驴?
霍朝实在无法将老秃驴同一身儒和气息的雾隐大师放在一起,然而就在此时,孟昙见他吃惊,猛地将他推开。
到底怕她受伤,除了刚开始将她困住时手上用了力,不觉间霍朝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霍朝:“我们谈谈。”
孟昙情绪收得快,此刻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可谈的。”
霍朝向她走近一步:“你信我。”
孟昙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细簪刺向自己的颈间,白嫩的肌肤上有血滴滑下。
“孟端元!”霍朝又气又急。
“你们口口声声我同孟端元是一个人,可你们都选了她。”
此刻无论什么,霍朝都怕刺激到她,他死死地盯住她手中的簪子,沉声道:“你先冷静下来,别伤害自己。”
孟昙只觉得可笑,“你们都想要我的命了,还让我别伤害自己?”
“没人能伤你,端元。”
两人对视了片刻,孟昙吐出一个字:“滚。”
“马上给我滚!”孟昙手上再次用力。
霍朝见状再没有丝毫犹豫,“我马上走。”
他顺窗翻出,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孟昙见他离开,将手中的簪子一扔,将窗重新关上。
走到镜前,孟昙看向镜中的伤口,伸手将那薄薄的血痂揭开,顿时有血珠冒了出来。
指尖直接按上伤口,有些刺痛,孟昙扬了扬眉,对上镜中人的视线。
“孟姝,反正我消失了,你也活不了,所以就别再出来了。”
……
霍朝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到了侍女休息的偏殿。捡了一块石头,他用力扔去。
屋内有人点了烛,紧接着有人开门。
今日守夜的是觅春,她在门前看了一会儿,朝寝殿走去。
寝殿正屋门关着,殿内有些昏暗,却能听见屋内有人在走动。
睡前已经备了水,不过可能已经喝完,觅春忙问道:“公主可是渴了,可需送水?”
“不用。”
“有事我会叫人,你歇了吧。”
“是。”
霍朝也听见了,他站在原地又过了一刻钟才离开。
回到侯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霍朝站在屏风后,将身上的衣服褪下,因为常年习武,他身上的肌肉紧实有力却不显得粗壮,线条恰到好处。
他低头看向被扎的地方,破了皮有血痕,周围已经泛起淤青。
简单处理了一下,重新穿好衣服,霍朝没有丝毫睡意,他忍着心里的冲动,直至天色将亮,立马让院里的厮去前院叫人。
霍朝简单洗漱后到书房时,下属已经候着了。
“侯爷。”
“再派几个人守着公主府,不论有无事情发生都要及时向我回禀。”
“属下知道了。”来人点头应是,又连忙开口:“侯爷,张能昨夜送回了消息。”因为太晚,他准备第二天再递上来,没想到今日侯爷一大早就召他来了书房。
话落,他将消息递上。
信很短,霍朝很快就看完了。他抿了抿唇,眸色复杂。
那位宋夫人最迟不过五日就能到京都了。
“替我备马。”霍朝吩咐道。
夏日天亮得早,城门早已大开。城门守卫认得他,远远见他骑着门奔来没有下马的迹象,忙出声让排队进城的百姓注意避让。
霍朝赶时间未下马,直接赶往雾隐大师所在的寺庙。
宁昌城郊外山峦重叠,山间雾缭绕,丝缕光从树间洒下,树影重叠。
城外山上不止一座寺庙,雾隐大师德高望重,常年有寺庙邀请他为寺中僧人讲解佛经。
然雾隐大师云游四方,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更不知他如今在一座无名庙中。
是庙也不尽然,只是比不上香客不绝,香火旺盛的大庙。
到了寺庙,霍朝同寺中的僧人了来意。
“施主稍等。”
年轻的僧人没让霍朝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
“施主,跟我来。”
寺庙建在山中,耳边钟声回荡,处处透着禅意。
“师父就在殿中,施主进去吧。”
霍朝道了声谢进入殿中。雾隐大师正对着佛像坐在蒲团上,他一手拨着佛串,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则低声颂着佛经。
他心中着急,可是并未贸然出声,立在一侧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此次离开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他如今身体虚弱,留在京中避免不了费神。再有就是因为只要他在京中,那位宋夫人就不可能来宁昌。
陛下离京只是前提,霍朝私下还费了些心思才让那位宋夫人决定来京都。
正想着事,雾隐大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侯爷久等。”
“是在下叨扰了。”霍朝忙道。
雾隐大师起身邀他去了隔壁的厢房,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这是庙里做的果饼,尝尝。”
“谢谢大师。”霍朝尝了一个,端过茶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口,雾隐大师就主动询问起来。
“陛下离京,公主想必也知道了,她可有什么反应?”
霍朝:“因为故意瞒着,她知道后直接去了一趟太子府,回府就未再出门。”想来是知道追上去也见不着陛下,不然肯定当时就追上去了。
雾隐手里拨动着佛珠,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
霍朝一一答道,眉间露出几分忧色。
昨夜从公主府离开后,霍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他知道自己是被她的那些话影响到了。
犹豫片刻,他主动开口问道:“大师,会不会哪一天,公主自己就好了。”
雾隐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坚定摇头:“公主的病不能再拖。”
霍朝:“可是……”
雾隐断他,“陛下中毒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想必公主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再伤到陛下。”
他轻叹:“执念太深的人,希图一但破灭,后果难料啊。”
霍朝的指尖一颤,不出话来。
“算算日子,那位应该也快到了吧?在此事上,侯爷千万记得别插手。”
“她们两人会见面的,若旁人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霍朝抿了抿唇。
低声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