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言为定
最近一段时间,江忏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宁织因为两年前的失约而愧疚,总想补偿他,摇身一变成了帮派大佬身边的马仔,对江忏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江忏断定这样的好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因此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宁织的服务,床上也弄出许多花样来。周末,两人大半时间都浪费在云雨之欢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肢体交缠,看电影的时候抱在一起,吃沙拉的时候抱在一起,玩俄罗斯方块的时候也要头抵着头。
宁织好像在参加一场恋爱竞赛,目前比分暂时落后,所以卯足了劲要冲上来,江忏在时间上爱他更久,他就从数量上找补,多多地爱回去。
“我妈刚电话催了。”中午十一点,宁织试图把江忏从床上拽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他昨晚被*练狠了,此刻浑身酸痛,手臂无力,没拽动江忏,反而把自己搭上了,狼狈地栽了一跤,行跪拜大礼似的,额头磕到了江忏的腹部,姿势十分暧昧。
江忏眼疾手快地推开笔记本电脑,低头瞧着宁织绯红的脸,调侃道:“又饿了?”
宁织羞愤不已,隔着睡衣在江忏肚子上咬了一口,怪硬的,他松开牙齿,指责道:“江忏,你这几天一直欺负我,渣男本性暴露了。”
江忏装糊涂:“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利用我的愧疚操纵我的感情。”宁织走到冰箱面前,拉开门拿了一瓶可乐,补充道:“还有身体。”
“是吗,”江忏,“我也渴了,帮我拿一瓶。”
宁织将手中的可乐抛给江忏,转身再拿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怒道:“看!你还使唤我!”
江忏笑了几声,勾勾手指让宁织过来,宁织不肯,拉锯了一会,还是拖着酸痛的大腿走到江忏面前,江忏亲了他一下,手指在宁织后背画圈,贴着他的耳朵:“我怎么敢使唤宁老师。”
“我看你使唤得很开心。”宁织拽下体恤衫的圆领,露出几个深红的吻痕,烦恼地耷拉着眉眼,“被我妈看到怎么办?”
江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低下头,细细舔*那些吻痕,舌尖的动作很温柔,可惜没起到任何缓解作用,反而把它们弄得湿漉漉的。
宁织左右转头躲避他的亲吻,双手又紧紧抱着江忏的腰,举动十分矛盾,宛如一只卡在茧里出不来的蝴蝶,自暴自弃地:“你等着,我待会就给叔叔告状。”
幸福生活就此结束,江忏算了算,比他预计的要早上几天。
他们驱车前往汐园,郊区人烟稀少,山脚下隔三差五冒出一栋刷着白漆的民居,田野绿油油的,种着水稻和蔬菜。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车窗开着一条窄缝,呼呼的风声涌进来,应和着慷慨激昂的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为此刻的“江忏批斗大会”烘托气氛。
宁织义正辞严地控诉:“你这么有钱,每次居然只赏十块,好抠门。”
“是吗,”江忏想了两秒,轻飘飘地回应,“可你其他朋友都不赏的。”
宁织无法反驳,憋了半天,很没气势地:“好吧。”
开局不利,但宁织并不气馁,经过一番寻找,终于抓住了江忏的辫子,激动地喊了一声:“江忏!”
江忏转头看他,笑着:“怎么了?吓我一跳。”
“那个关于马的冷知识,其实你是从我的文章里读到的吧?我以前写过。”
宁织洋洋得意的样子像一只傲慢的猫,不知天高地厚的情态特别招人欺负,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汐园,管家在不远处给江忏手势,江忏朝他点头,把保时捷停进车库。
“我的对吗?”宁织还在兴致勃勃地挑衅。
“很对。”江忏拔了车钥匙,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宁织,宁织接触到他的目光,直觉大事不好,缩了缩脖子作鸵鸟状,右手抠着车门把手,准备逃跑。
江忏脸上带着笑,缓缓靠近宁织,像扑一只蝴蝶,不动声色地将他包围。宁织吸了吸鼻子,一脸讨好相,声:“不要生气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
江忏低头吻他,吻了好久,一开始凶而急,后来变得情意绵绵,宁织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江忏终于放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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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织有两周没见到郑秋代了,和上次见面相比,她的状态又好转了一大截,瘦削锋利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皮肤不再暗沉发黄,因为长了些肉,身体的曲线也回来了。最让宁织诧异的是,郑秋代今天穿了旗袍,化了淡妆。
她是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宁织一直知道,但父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仿佛这么做是大不敬,直到今天,郑秋代拍掉尘土,拾起往日的光辉,他才感到眼前一亮的惊艳。
宁织把郑秋代的变化归功于汐园的优美环境和江启平的悉心照料。他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信任江启平,信任这个久经风雨,也受过情伤的男人。
虽然宁织有点怕他,但不得不承认,江启平的手段很多,他就是有办法让郑秋代吃药。在郑秋代清醒理智的时候,他会耐心地与她沟通,他很能劝服人——宁织对此深有体会,如果郑秋代突然发作,听不进去忠告,江启平就吩咐厨师将药化在水里、饭里,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郑秋代的肚子里。
他是个很好的照料者,定期和宁织通电话,告知他郑秋代的康复情况,宁织去汐园探望母亲时,也给予了最热情的接待。为了回报他的善意,宁织买了很多礼物,但江启平什么都不缺,只希望他多带江忏回家。
宁织不想让江启平觉得他连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所以三天两头对着江忏吹枕边风。江忏是个精明的商人,宁织怀疑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但每次都装作很讨厌回汐园的样子,一定要宁织用各种方法讨好他才会勉强答应。
某个深夜,宁织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想到自己为修补江家父子的关系所作出的种种牺牲,忍不住感慨:“我以后肯定会上天堂的。”
江忏躺在他身边,笑得胸腔震颤,宁织越想越气,捶了他一拳,江忏却不知反省,反而捉住宁织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讨厌,真是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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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水晶吊灯在餐桌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晕,餐厅里,四人分居长桌两侧,相对而坐。清蒸澳龙是今天的主菜,宁织喜食海鲜,江启平特意吩咐厨师做了这道菜,和蔼地劝他多吃点,宁织了谢谢,夹了块虾肉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前几次来汐园拜访时也存在,但并不明显,它们宛如夜晚涨潮,一寸寸上升,到今天突然变得无法忽视。
席间,江启平随意开启了一个话题:“宁,你知道吗,郑老师又开始拉琴了。”
“是吗?”宁织惊诧地看向母亲,见她点头,情不自禁地振奋起来:“太好了。”
“都是你江叔叔撺掇我,”郑秋代笑意盈盈,眼角泛起几条喜悦的纹路,神情竟有些羞赧,“他太会服人了,夸得我下不来台,只能拿琴出来练练,怕手生。”
宁织干笑了两声:“江叔叔确实特别会劝人。”
他如同穿了一件扎人的毛衣,浑身都痒又不能挠,倍受煎熬地祈祷午餐赶紧结束,偶尔朝江忏投去一瞥,发现他也不太自在。
两位长辈仿佛看不出他们的局促,不紧不慢地交流着园艺、美术和音乐,郑秋代问:“宁织,你策划的那个摄影展怎么样了?”
“下个月五号在鹭江首展。”
“你有多余的票吗?我们也想去凑个热闹。”郑秋代难得对什么事提起兴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启平。
宁织两眼发直,门票当然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听到郑秋代“我们”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今天自己不舒服的根源。
“有,有票,过几天我拿给你。”宁织夹了一根菜心,咔擦咔擦地咬着,饭桌上,郑秋代拿筷子挡了一下江启平:“那天医生不是了?你尿酸偏高,海鲜要少吃,别不当回事。”
江启平讨饶似的“唉”了一声,筷子果真转了方向:“行行,听郑老师的。”
宁织扭头看江忏,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快到来不及领会彼此的意思,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异乎寻常的沉默。
吃完午饭,用人过来收拾餐厅,江启平提议外出散步,出门前,很自然地拿了一把遮阳伞,撑开递给郑秋代。四人绕着别墅走了半圈,穿过静谧潮湿的树林,来到光洁如镜的湖泊。四周风景奇美,盈盈碧波荡漾,翠绿水草如织,宁织以前跟着江忏来过,还祸害了一颗无辜的草,此刻面对着湖水,有点心虚。
两个长辈走在前面,声交谈着什么,树林间不时响起轻轻的笑声,悠闲而放松。宁织和江忏落后十米,踩着他们的足印绕湖而行,听着前方传来的窃窃私语。
不知什么鸟儿突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宁织憋不住了,拽了拽江忏的拇指:“那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江忏好笑地看他一眼,随即敛了神色:“是不对。”
宁织满面忧愁:“怎么办啊?”
江忏也一筹莫展,商量之后,决定各自找各自的家长谈。
当天晚上他们歇在汐园,宁织留了个心眼,发现郑秋代进的不是主卧,而是斜对面的客房,微微松了口气。郑秋代不知他心怀鬼胎,了晚安之后就要关门,宁织突然冲过来,手一撑挤开了门缝,笑道:“妈,咱们聊聊吧。”
郑秋代愣了一下,退后让他进来,宁织拘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郑秋代则贴着床边坐下了。两人面面相觑地望了片刻,郑秋代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宁织实在做不到开门见山,尴尬地搓着裤腿,:“妈,我看你最近气色好多了。”
“有吗?”郑秋代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自己倒没觉得。”
“汐园……风景挺美的哈。”
郑秋代“嗯”了一声,见宁织欲言又止,便多了几句:“也就你江叔叔有闲心,天天和园丁理那些花草,后山的野湖也漂亮,前几天我们还去那钓鱼呢。”
宁织忙道:“你和江叔叔很聊得来啊。”
郑秋代并不否认,谈起江启平,她的语气中充满赞许和钦佩:“你江叔叔懂古典乐,也懂油画,人又幽默,很有意思。以后你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幽默?宁织怀疑自己听错了,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尽量委婉地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我觉得他怎么样?”郑秋代感到莫名其妙,看宁织表情严肃,忍不住笑了,“刚不是了吗——”
笑着笑着,她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张开嘴,定定地看向宁织。确认过眼神,发现真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后,她又笑了,不过这次无奈居多。
宁织撇清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阻拦你们。”
“你想哪去了,我们只是朋友。”完这句话,郑秋代沉默下来,窗外寂静的夜色似乎感染了这间卧室,宁织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后,郑秋代再次开口:“我们就是互相做个伴,实话,你爸走了之后我心里很难受,但一直没告诉你,你江叔叔呢,这么多年也过够了一个人的日子,我们凑在一块,就是希望老年不孤单。都五十多奔六十的人了,没想那么多。”
宁织吸了吸鼻子,一股酸意窜到头顶,他:“妈,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们相爱,我会祝福你们的。”
“唉,你这孩子,”郑秋代柔柔地叹息了一声,和蔼而沧桑的眼神落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宁织,人的感情是很丰富、很复杂的,目前来看,我和江先生不会结婚,不过,谢谢你的祝福。”
同一时刻,关着两扇红木门的私密书房内,另一场谈话也在进行中。
江忏有个项目请教江启平,请教完了也不走,赖在太师椅上,不断摩挲着光滑的扶手。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比那边的母子俩生疏多了,这么多年,互不干涉私生活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相处原则。
江忏在脑海中预演和推敲自己的辞,嘴唇紧抿着,倒是江启平察觉了他的反常,问道:“公司那边怎么样?”
江忏回过神,如实汇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江瑞成向法院起诉了,要求撤销股东会的增资决议。”
江启平哼了一声,:“法院判决没个一年半载的下不来,我们的增资程序又完全遵守公司章程,他赢不了的。倒是你,下个月的董事竞选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忏谨慎地:“还好。”他知道江启平去意已决,等帮助他在集团董事会站稳脚跟,就会彻底放手。江忏责任重大,这段时间偶尔会失眠,幸好有宁织陪着,再辛苦也不觉得疲惫。
想到这,他忍不住以一种新的眼光量起对面的男人来,不须定神细看,江启平衰老的痕迹已经明显。虽然身体依旧硬朗,眼神依旧坚毅,但完全不复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尤其不如妻子在世时。
江忏心神一晃,下意识问:“你想我妈吗?”
江启平扬了扬眉毛,笑了:“当然。每天都想。”
从窗外吹来一缕湿润的风,驱散了书房的闷热,江忏嗅到了雨水的味道,不久,淅淅沥沥的声音果真响了起来。
父子俩沉默地听雨,过了一会,江启平:“你的眼睛和曼曼长得很像,那时她刚走,我看到你就想起她,所以把你放在姑姑家——”
江忏制止了他的道歉:“我明白。”
江启平转过头,惊诧、感慨,江忏也看着他,两人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笑了,就此释怀。
这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凌两点才散。江忏回到卧室时,宁织已经睡着了,一盏台灯幽幽地亮着,将他的脸照得雪白。江忏掀开被子,心翼翼地躺在他身边,宁织翻了个身,撞到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叫他的名字。
“是我。”江忏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关掉台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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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之后风和日丽,一夜滋润,山林里竟然冒出些大大的蘑菇。汐园的刘管家是云南人,时候在山里长大,对菌子很熟悉,带着江忏和宁织去后山捡了半筐。
他边捡边上课,介绍每种蘑菇的特点,哪种有毒哪种无毒,哪种鲜美可口哪种寡淡无味,滔滔不绝。宁织亦步亦趋地跟着,睁着清澈的眼睛,听得十分专注,像模像样地将几朵蘑菇摊在手里比较,不时点头回应老师的教诲。趁刘管家不注意,还凑到江忏耳边教训:“你怎么不好好听?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这些知识。”
江忏失笑,揶揄道:“荒野求生的时候吗?”
宁织瞪他一眼,跑着追老师去了。
采来的新鲜蘑菇,当天中午就由厨师处理了,或炒或煮或煎,弄了一桌蘑菇宴。
江启平把管家、园丁、厨师都喊来吃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大桌,欢声笑语在别墅里回荡不绝。
宁织侧过头,声问江忏:“你跟叔叔谈了吗?”
“谈了,他就是跟郑老师做个伴。”
“我妈也这么。”
宁织抬起头,刘管家正在讲年轻的时候当兵的故事,以及在边境的各种见闻,江启平和郑秋代听得投入,嘴角轻轻勾着,眼里不见阴霾。
真好,他在心里。
午餐过后,江忏和宁织要回市里,两位长辈一直送到马路边上,往汽车后备箱里塞了不少水果和茶叶,郑秋代还修剪了两束鲜花让宁织带回去。
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场景,双方简单地告了个别,江启平叮嘱江忏开车心,郑秋代则,下周再过来。
开出去几百米,后视镜里仍能看到江启平和郑秋代的身影,宁织有些难过,将右手伸出车窗,使劲挥了挥。
下山之后,江忏看了宁织好几眼,见他始终怏怏的,问道:“怎么了?”
宁织摇了摇头,几秒后,起精神:“江忏,如果以后我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你一定不要太难过。”
他后面本来还有话的,但被江忏断了:“我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呢?人生有无限可能,就像我妈和你爸那样,我希望我走了以后,你能找到另一个让你开心的人。”
宁织的头发在风中轻轻舞动,整张脸严肃地板着,执拗地看着江忏。
江忏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再也找不到和你一样,喜欢冷知识又好为人师的人了。”
几秒的寂静过后,宁织绷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真心实意地:“我也找不到愿意在蓬皮杜等我一天的人了。”
“所以,”江忏在红灯前刹车,转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宁织,“你一定不能比我先走。”
“那你也不能!”宁织将要求反弹。
“好啊。”
江忏很轻松就答应下来,宁织不放心,确认道:“一言为定?”
江忏扯住安全带,倾过身体吻了宁织一下,然后转向前方,挂档加油,汽车轰鸣着驶过十字路口。
“一言为定。”他笑着。
宁织舔了舔嘴唇,耳朵徐徐冒烟,转移话题道:“这是去哪啊?”他发现江忏没往市区里开。
“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海边吗?”
宁织不依不饶,江忏却不肯透露,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惊喜。
其实宁织也不太在意目的地,只要和江忏在一起,无论前方有什么风雨,都是他决议奔赴的最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
感谢大家的陪伴,下个路口见啦!
p. s. 可能会倒V几章,看过的就不用购买了,谢谢你们^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