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2020年9月28号, 北京
尖椒肉丝、鱼香茄子、油焖虾、酱爆三丁, 黄豆猪蹄,五个餐碟把托盘挤得满满的, 琬左手托着,右手捧起一大碗猪肉白菜饺子。刷完饭卡,她东张西望, 发现靠窗还有空座, 耶~
放好餐碟, 琬跑到另一个窗口长长的队尾,伸着脖子朝前看:窗口不时传出“滋啦”一声, 大铁锅在灶台咣咣晃动,铁勺敲锅边声,口水都出来了。
十多分钟后,一碟香喷喷的炒面就到手了:牛肉丝、绿豆芽、圆白菜、腊肠、豌豆、鸡蛋和红辣椒混着豆瓣酱和郫县豆瓣, 橄榄色面条还铺着个焦黄煎蛋, 这是食堂招牌“八珍炒面”,被郑重放在招生手册,琬爱吃得很, 连师姐也赞不绝口。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炒菜和饺子都有些凉了, 不过没关系, 琬不挑剔。她从背包取出粉色餐具盒,大口大口吃面,真香。
对面情侣吃饱了, 亲亲热热拎起餐盘走人,空出的位置一下子把邻桌男生显露出来:这人衣着普通,神态吊儿郎当,显然不是新生,手机下意识压到桌面--他正开着快手直播,内容是“今天你吃了么,大胃胃胃胃王?”摄像头对着琬脸庞。
拎着筷子的琬抬眼,男生干咳一声,满脸无辜地拿起手机,假装自拍,摆明“你拿我没辙”。见对面女生低头继续吃饭,他更高兴了,字“老铁666,鲜花飞机刷起来”
椅子骤然翻倒,这人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不偏不倚磕在身后另一张餐椅边缘,发出“咚”的一声;手机成一个弧形远远飞出去,在空中不知怎么转变方向,一头扎进餐厅出口盛满剩菜剩饭的塑料桶。
附近学生“哎”地叫起来,有人伸脖子,有人喊老师,两个好心女生试着扶起男生:他眼冒金星,脑海乱成一锅粥,后脑勺被磕起拳头大的肿块,张着嘴巴话也不出。
哼哼,这是第一次,给你点苦头;还敢有下次,断两条腿。琬收回视线,理理放在身畔椅子的背包。快活地闷头吃炒面。
师姐总大学这好那好,好什么呀,有讨厌的人出没!半个时后,围着操场散步的琬扁着嘴巴。
自拍的、拥抱的、篮球的,准头差极了,连投两次框都没中,偏偏还有女生鼓掌助威,真不开眼。
太阳直勾勾晒下来,琬擦擦汗,决定回宿舍转一圈,下午课程还早哩。推开位于三层的宿舍门,六张书桌有三张被占用了,上方床铺两张睡着人--除了她自己,室友们都在。
笑闹声停了停,随即继续,话题围绕两位素人明星转,从侧颜到鼻梁,再到腿长腰围,女生们兴致勃勃,各为其主。
琬压根没听过,也不感兴趣,走到最靠窗边书桌取出化妆包洗把脸,回来顺着梯子爬上去,望着天花板。
翻翻朋友圈。
师姐连续第六天卡加尔各答鲜花市场,橙红色金盏花被编制成花环戴在师姐和骆老师头顶,然后是堆积如山的百合、各色玫瑰、茉莉、郁金香、菩提叶,居然还有香蕉。
印度猴子很多吗?
师侄也在印度。起来是师侄,记名弟子而已,琬不太满意,不过这家伙年中通过“一线天”,摘到七宝莲,也还算给本门争气,琬很欣慰。如今桃子天天驻扎第三道关卡所在地孟买,一边寻找迦楼罗,不忘拍练功视频传给自己和师姐,还算勤奋。
猴子毫无新意,又在晒宝宝手脚,自豪地像自己,琬可一点没看出来。宝宝办百天的时候琬也去了,年近四十的猴子猴嫂哭得跟四岁孩似的,宝宝倒是没哭没闹,还认了一圈干爹干妈。
“岳晓婉!”邻铺圆脸女生凑过来,递来一袋黄油曲奇:“味多美新出的,很好吃。”
她叫杜菲,山东人,父母都是普通公务员,刚给她添了个弟弟,在六个女孩里面家境倒着数。性格倒挺外向,开学一个多月,算是室友里面最友好的。
还挺酥,琬咔嚓咔嚓地嚼着,又拿一块,昨天自己带回两个肯德基全家桶请客嘛。
兰蔻护肤品加香奈儿彩妆,挺舍得花钱嘛,杜菲瞄两眼,目光悄悄从琬放在枕边的华为ate20保时捷手机移开,“下午高数,走的时候喊你?”
有个伴也不错,琬自然应了。
杜菲嘻嘻两声,下巴搭在床铺栏杆,“琬,十一你出去玩嘛?”
那是肯定的,开学一个月,新晋大一学生琬已经很无聊了。她点点头,幸福地眯着眼睛:“我要去印度,新德里斋浦尔玛格拉,还要去加尔各答,签证已经办好了--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帮人带东西还是第一次,不过师姐每次回国都给她带好多礼物,琬已经习惯了。
杜菲高兴起来,转动眼珠:“我想想~嗯,等我想好了告诉你,琬琬,我有事请你帮忙。是这样,我舅舅家里十一到北京玩,我表姐想来学校看看,我想~能不能让她住你的床?”
还以为她被人欺负,请自己帮她架,琬有点失望。那么抠门啊?住酒店才几百块一天,哦,国庆会涨价。反正自己不住宿舍,床铺空着也是空着,师姐也,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不过要睡这里
杜菲拍着胸口:“肯定不能动你的被褥,我给她买新的。”又双手合十:“谢谢你了,我请你吃一个月午餐~”
助人为快乐之本,琬无所谓地应了,被杜菲一通哄,下午进入阶梯教室都很愉悦,紧接着就被满t的公式概念图形虐了。
我讨厌高数,地球上为什么有高数这种怪东西?
身畔杜菲悄悄看手机,见她课本摊开,连笔记也不记,相当佩服:九月初入学考试,琬分数很好,比自己强不少。
室友羡慕的目光并不难猜,琬镇定自若,心里盘算,老师千万别突然抽考啊!一个月前火烧眉毛,自己和师姐半夜摸进学院办公室,把英语高数试卷拍照下来,师姐负责解答,自己只管死记硬背。临到考试那天,虽然听力不行,总体成绩过关了。
可四六级考试的大山就在面前,令琬头疼不已:试卷可是政府统一出题,难道依然去偷?
额,逼上梁山,不行只能试试,有难度才刺激,琬摩拳擦掌,想到两天之后的异国之旅开始兴奋。
下课之后两人在楼门分手,杜菲回宿舍,琬径直出了学校大门,沿途汉堡三明治扒鸡蛋糕一通乱买,磨磨蹭蹭半个时才回到一个雅致整洁的中档区。
电梯门刚开,狗叫声已经传进耳朵,琬美滋滋取钥匙开门,大喊一声“岳黄黄!”
大黄狗尾巴摇成一朵花,欢天喜地扑过来,添得她满脸口水。琬坐在地板,揪着它两只耳朵好一通亲热,又开油纸把烧鸡塞过去,看着它啃得头也不抬,心里挺舍不得:出国没法带它,明天就得给猴子猴嫂送过去了。
走进卧室掀开床垫,一个绿油油芭蕉叶裹着的长条包裹赫然入目,揭开是一把乌沉沉寒森森的长剑,自然便是师姐从“封印之地”带回来的兵器,黑珍珠是也。
每次握着这把剑,琬都很开心,今天也不例外,随手挽个剑花,脚底一进一滑使出“惊鸿剑”,满室剑气森然,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果师傅在场,大概会满意地点点头,什么话也不;换成师姐,一定满心感慨,仔细领略剑法精妙之处,可惜大黄狗在客厅吃的满嘴油,压根无人喝彩。一套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琬四仰八叉往床铺一躺,黑珍珠放在枕边,随手把芭蕉叶盖棉被似的盖在身上。
“封印之地”的人们都,城市中心皇宫周围一圈不知名的大树十之八九便是菩提树,佛福释迦摩尼在树下悟道,菩提这两个字也是印度传过来的。碍于皇宫被那迦重兵把守,人们只有闯宫的时候才大量采摘,雨披似的裹满周身,借以躲避地窟水流之中的红褐毒蛇。
菩提叶啊?满眼浓绿舒服极了,琬嗅嗅叶柄两串手指大的浅黄浅粉花朵,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
师姐年中“闯宫”时很喜欢这种树叶,留两片在身边,次月阴历十五却自己消失了,师姐惋惜得很,“封印之地”的人们也从不特意收集,用完随手丢弃。年关那天,师姐不但把平时穿的衣裳鞋子、背包兵器统统带出来,连出宫时随手塞在包里几片菩提叶也在,也许是迦楼罗的奖励?
果然是好东西哩!琬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短剑,包粽子似的裹进菩提叶捏捏叠叠,绸缎般光滑柔软,丝毫不占地方,依然塞回怀里--这下就不怕安检了!
年初整理东西,骆老师也在,提起“封印之地”的东西和现实世界不同,肯定各有奇效,师姐赞成:冲进宫殿的时候,她和骆老师都把菩提叶挖个洞,套在脖颈,现在却平滑完整,丝毫破损也没有。三人做起实验,菩提叶不怕火烧不怕水淹无法扯断撕裂,轻薄柔韧,包裹东西倒很好使。骆老师从某部电影得到灵感,拿去x光照照,被菩提叶包裹的东西就像一块实心石头,什么异样也没有。
所以我就可以坐飞机坐火车再也不怕安检啦!琬嘻嘻笑,随手抓起一块掌心大、绿得像森林的祖母绿抛上抛下,印度有块用泰姬陵命名的祖母绿,归莫卧儿王朝统治者所有,看起来还没有这颗大哩!
祖母绿是孤塔里的,师姐和骆老师带回很多,分给琬一半。根据大家研究,这是出自印度神话的九种宝石(navaratna),钻石、珍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黄宝石、石榴石、猫眼石和珊瑚,都是稀世珍宝。
哇,我发大财了,连徒弟徒孙都不缺钱了,琬夸张地想,其实本门流下来的财产丰厚的很,吃喝几代不愁。
提起奇珍异宝,琬又从枕边拎起一个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七枚五颜六色的浑圆鹅卵石,硬币大,很像糖果。收下师姐礼物之后,蓬莱柏寒奉上回礼,特意明,这些莹润光滑的鹅卵石出自神灵属地,只要有它们在,烈火迅速熄灭,水流无法结冰,花木永不凋零,食物常保新鲜。
可真厉害,琬含一块鹅黄石头进嘴里,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深海波涛和习习海风;上次试验过,只要叼着它,一天一夜不喝水都行;要是去找雷击木的途中带着这石头就好了,自己找水找的好辛苦。
两只苍鹰大的飞龙身影出现在琬脑海,自己耳聪目明,比普通人强得多的多,居然连飞龙踪影也看不到,必须它们驱散裹在身周的蜃雾才行。师姐看得到,柏寒立刻把她当成自己人,还把其他朋友介绍给她。关于那个柏寒琬不太放心地皱起眉,大狗灵鬼看着就很厉害,好在我们有雷击木。
至于沈百福么,回礼简单的很:巴掌长一寸宽飞剑,前端锋利无匹,中间两道血槽,尾巴系着红丝带,琬满意地掂掂。这套玄铁飞剑总共一十九把,自己留下十一把,师姐手里八把,嘿嘿,师门规矩,得到珍奇兵器的郑重列入门谱,以表彰贡献,昔日得到雷击木的祖师就在其中,自己和师姐也是流传后世的人啦!
明天我收拾行李直飞新德里,师姐在那里等我,还有骆老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琬忽然扁着嘴巴,蹭地坐起身,不开心。
按照师傅遗愿,自己替她老人家守孝三年,悲痛是难免的,借此感悟生死,初识天道轮回,连师姐也不能扰。等三年期满,自己去北京生活,一边把师姐没学到的功夫传授给她,一边替师傅寻找遗失多年的后代,以及不知所踪的鲁师兄,再上个大学。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时间多的很,一点也不用急。
谁知道冒出来个骆老师。
天天和师姐恩恩爱爱,送花做菜(能有桃子做的好吃么?)自己成了电灯泡,就连桃子也不爱待在跟前。
师姐是我的好不好?
琬赌气地了两个滚,咕噜噜落到地面,四仰八叉摊平望着天花板。
以前师姐什么都想着自己,上学时寒暑假回来陪伴,毕业之后隔两周就从北京寄来好吃的好玩的和新衣裳新鞋子(自己和师姐相同脚码),还有糖葫芦和烤鸭哩(岳黄黄吃得都拉稀了),逢年过节带着自己回南昌(那么长的《滕王阁序》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简直是奇迹),根本就是青梅竹马两无猜(好像不太对,文盲嘛,无所谓)
现在都泡汤啦!
今年五一,骆老师带着父母到南昌拜访,上月师姐全家(继父女儿也跟着,好烦)也到西安回拜,见了一堆亲戚朋友,彼此都很满意。按照骆老师,马上就可以结婚生孩了,一个还不够--陕西人管孩叫“碎娃”,听着怪怪的。
现在师姐就被骆老师抢走一半,再有了“碎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琬气哼哼跳起身,轻飘飘落在客厅沙发,又越到餐桌、茶几,冰箱,穿梭往返如同翩翩蝴蝶。
要是没有骆老师就好了,琬乱七八糟地想,半秒钟之后一招“千斤坠”,突兀地落在客厅地板。
不,不能这么想。阴历八月十五没有受了重伤的骆老师舍命相救,师姐肯定从那条银白缎带般的浮桥摔下去,人面蟒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在底下,老曹就是这么死的,琬深深呼吸。
从“封印之地”回来,两人像往常一样试招,比划两下琬就明白了。不止这一次,什么救莫苒,探孤塔,年关杀掉摩睺罗伽,哪次没有骆老师拼命?
何况就连琬的入学问题,也是骆老师帮忙的。当年师姐父亲知道师傅算把毕生心血传授自己,根本无暇分心,和师傅商量,托人走关系办理学籍和长期病假手续,虽然自己没读过书,好歹拿到毕业证明。幸好师傅老家是三线城市,早年漏洞极多,换到北京南昌这种首都省会,再放到现在,可是难得很了。
年初跟着师姐去西安参加骆老师师门聚会,除了上次见过的林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在,后辈弟子济济一堂。第二天在武馆切磋,三位师兄都下场,自己尽量低调,也没输过半场。事后大家都夸赞自己“前途无量”,骆老师趁机请大师兄帮忙,到北京弄个好点的大学,人家大笑着应了。
于是琬就成了大学生,虽然比不上师姐985重点学校,也是正经八百一本哩!话骆老师大学也很一般,学渣一枚,嘿嘿。
拿到通知书那天,师姐兴高采烈,给师傅上香,叮嘱琬好好读书,多交朋友,听老师话,半节课也不许缺勤,愁得琬对着大黄哇哇叫。既然大事已定,师姐平时陪骆老师忙碣石队的事情,还得跑印度,就商量着买房,短短半月看遍学校周边楼盘。
琬仰头四处量:所在之地是两套相邻通的四居室,将近三百平,宽敞明亮,欧式奢华风格。旧主人是开公司的,贸易战撑不住了,算回老家去,卖房回收现金。房子是自己和师姐看的,签合同、交订金、过户、缴税、采买家具都是骆老师帮忙把关。
其实骆老师挺好的,琬不情不愿地想,颓然往地板一躺,大黄狗偎在身旁摇尾巴。算了算了,既然师姐喜欢,就骆老师好了,反正琬非常喜爱西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天天吃都不会腻;如果有朝一日,骆老师敢辜负师姐,哼哼我就废了他,陪师姐养大“碎娃”,把功夫都传给他,琬握握手掌。
到传授功夫,琬想到总是恭恭敬敬的桃子,天天买菜做饭,有他在总能多吃两大碗饭。可惜这位记名弟子天资不够,学习本门功夫又实在太晚了,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上乘境界,只能学习惊鸿剑岳家枪应应急,师傅见到非得责罚不可。
师傅她老人家已经往生极乐了吧?琬眼圈湿润,突然有些难过,用袖管遮住脸庞。师姐有了好归宿,师傅必定高兴的很,琬猜也猜得到。
师傅临终要我关照师姐,光大师门,琬郑重应了;还有两条师傅没,琬心里明白。
第一是师傅遗失多年的儿子。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没监控没摄像,警察也束手无策,邻居什么的也早就去世了。若是师傅儿子还活着,算算子孙后代一大堆了。
倒也不是全无线索,师傅早早画过图样,儿子身上穿的衣裳鞋袜都是她亲手缝的,且孩脖颈右侧有颗黑痣,背脊左后方有块胎记--实在太好了!有这两处记号,还愁找不到人嘛?
至于第二条琬霍然目露凶光,满脸阴沉,从怀中掏出师门至宝鱼肠剑,又拈出两把玄铁飞刀:这套飞刀共有四十九把,数百年辗转失落,传到师傅师公手里共有十九把,其中六把在鲁师兄手里。
关于这位鲁师兄的鼎鼎大名,琬十二岁那年就听了。恰逢师公忌日,师傅从庭院树下挖出女儿红,给琬倒了一杯,自己举坛畅饮,突然把酒坛远远掷飞出去,哗啦一声响,顿时酒香四溢。
“阿琬,你听着。”师傅双目半张半闭,连皱纹也没动一根,“师傅前日潜修,发觉寿元将近,也就这两、三年间的事了。”
琬张大嘴巴,想什么却不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师傅深深叹息,“你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也吃得了苦,若是跟着为师苦修二十年,定能领略本门精髓,天下之大都可去得。你师姐也是好孩子,秉性忠厚,又是英烈后代,可惜跟为师缘分太浅,这辈子只能安身保命,江湖上的事情是不用想了。”
“阿琬,师傅七十余岁才收你入门,传承险些断绝,你可知缘故?”不等琬回答,师傅就继续下去,声音苍老平静,“在你师姐和你之前,师傅和你师公还收过四位弟子,后两位福缘不够,遇到天灾人祸,年轻轻就去了;前两位却是我和你师公得意弟子,男弟子姓鲁,女弟子姓韩。”
年幼的琬很乖:“那就是鲁师兄和韩师姐。”
师傅喃喃念诵“鲁师兄,嘿,鲁师兄!你这位鲁师兄乃是你师公开山大弟子,足足苦修二十三年,从落叶掌到游龙步,再到惊鸿剑和暗器,学全了你师公满身本事,反过来又练九阴神爪,连为师这点底子也掏过去了。阿琬,你鲁师兄天赋异禀,换成师傅师公在他那个年纪,也不如他功力纯厚。”
抛开本门基础游龙步和必学的惊鸿剑、暗器,男弟子力大,多数擅长落叶掌,女弟子走阴柔路线,苦修九阴神爪,琬是知道的,睁大眼睛:“鲁师兄落叶掌使得很好吧?”
师傅呵呵大笑,满眼戾气,“只要被你鲁师兄一掌,敌人就如同离开枝头的落叶,想活命是没指望了,你使得好不好?”
师傅模样真可怕,琬不敢话了。
“阿琬,你也大了,为师一死你就是掌门,本门好事歹事都不必瞒你。”师傅像是想通什么,摸摸她头顶,声音有些嘶哑:“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鲁师兄三十一岁,韩师姐二十八岁,两人青梅竹马,你谦我让。我和你师公原以为亲上加亲,只等办喜事,谁知你韩师姐却另有所爱,带着其他门派的年轻人到为师和你师公面前。”
“为师细问,你韩师姐,只把你鲁师兄当成兄长,从未有过私情。你师公怕你鲁师兄难过,转弯抹角告知,鲁师兄却,师妹早已告知此事,他也从未介怀。”
“你韩师姐就此嫁人,第二年有了身孕。那几年江湖风波频频,有朋友求援,又有仇敌挑衅,都由你鲁师兄应付。”尽管时隔多年,师傅话语依然隐隐流露对这位从未见过师兄的欣赏和肯定,“年中你鲁师兄从外地赶回来,孝敬我和你师公特产,又去送给你韩师姐。”
后来呢?师傅沉默不语,望着天上月亮,琬想问又不敢。
“那天为师正给你韩师姐没出世的孩子缝衣,忽然心中大恸,径直刺伤手掌。”师傅摊开满是皱纹斑点的左掌,月光下沟沟壑壑,“为师赶到你韩师姐家里,发现你姐夫躺在当院,身体都冷了,你韩师姐大着肚子倒在台阶,满身是血,人也不行了,至于你师公,嘿嘿,你师公”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琬一辈子也忘不了:师傅如同离了群的灰雁,从庭院第一棵大树飘到第二棵,继而第三棵,所到之处枝繁叶茂的树木赫然倒下,还有两棵径直砸到厢房房顶,吓得大黄狗夹着尾巴到处逃。这并不是结束,师傅飞起一掌劈在正屋立柱,合抱粗细的立柱不声不响断成两截。
“你师公心脉已断,一口气撑着,对我,是你鲁师兄下的毒手。先杀你姐夫,你韩师姐和他拼命,怀着身孕自然不是他对手,也被倒在地。刚好你师公给你韩师姐送汤,以为外敌来袭,做梦也想不到动手的居然是这位好徒儿,哈哈,哈哈。”
还有这种事!琬吓呆了,又愤怒又害怕,半天憋出一句:“师傅,我,我和师姐好好的,好好孝敬你。”
不学鲁师兄。
师傅老泪纵横,从怀里掏出匕首高高举起,“好,好。岳晓婉,你跪下。”
琬木呆呆双膝跪地,额头触着地面,真凉啊。
师傅的声音当头传下:“鲁镇元欺师灭祖,残杀同门,杀无赦。二十年来我苦苦追寻,却被他缩在地底,头也不敢露,哼哼,找的为师好苦,如今怕是来不及了,清理门户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
琬昏头昏脑“哦”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鲁镇元也不会原地踏步,八成开门收徒,脏了我栖霞派的功夫。为师三月后助你通奇经八脉,再把本门奥义尽数传授与你。待为师死后,你守孝三年,不许出门半步,潜心感悟天地之道,三年之后去北京找你师姐,把上乘功夫教授与她,待到融会贯通,大有所成,再合力寻找鲁镇元下落。”
“记着,鲁镇元也好,门人弟子也罢,统统给我清理门户,斩草除根,半个也不许放过。”师傅花白头发簌簌抖动,满眼凶光,声音凄厉,令琬既陌生又害怕。“阿琬,不要怕,为师死后化成厉鬼也当随你左右,助你成事,佑你平安顺遂。”
此时此刻,琬望着匕首,想起师傅满是期待的目光,霍然起身,回到卧室拎起乌沉沉的黑珍珠:可惜师傅没看到师姐带回来这两把剑,否则一定高兴的很,对付鲁师兄更有把握了。
哼哼,上月跟着骆老师大鹏看《古惑仔》,有句台词琬觉得好极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琬这么想着,随手抖两抖,玄铁飞刀和飞剑像两条墨线似得在视野中微微闪动,径直钉在阳台窗框,两道红绸带随风摆动。
鲁镇元鲁师兄,背叛师门,害的师公惨死师傅难过,还潜逃这么多年,也该准备准备还债了。
作者有话要: 琬像龙女,武功很高,假以时日,能成为林朝英,叶霈至少差一个级别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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