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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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前一天。

    贺松彧还在这里。

    庞得楣的老婆摘了一些菜园里新鲜的冬令时蔬送来给丛孺,“这白菜、这萝卜都沁过霜的,沁霜的才甜,喏,今晚又是他做饭?”

    得到丛孺点头回应后,庞得楣的老婆才煞有其事的凑上前,声:“要我他留在这也挺好的,你老一个人呆在家又不出去,他来陪你就算解闷,你还不会做饭,你就当他是个保姆,好用的工具人。反正他自己没回去的事,你也别赶他走。”

    丛孺无奈的:“我没赶他走,我就是问问他到底回不回去,前天是他帮我去你那儿拿东西,他跟你告状了?”

    “那没有,那没有。”女人心虚的:“我跟他什么啊,你俩不是事还没成吗。”

    丛孺:“……你连事没成都知道了还不是他的?”

    女人作势他两下,“嫂子连这都还不能知道吗,人家关心你,找我问你喜欢的家乡菜怎么做,我就跟他了几句。”

    丛孺揉了揉肩膀,疼倒是不疼。“他都这样了,你们没意见啊。”

    “意见,要什么意见?我跟庞老大对他是男是女都没意见,只要有人能照顾好你,你喜欢找谁就找谁!”

    “……哦。”

    丛孺没想到,他们竟然想的挺开的。

    目送女人走以后,丛孺把菜篮子送到厨房,灶上炖着贺松彧让他看着时间的收汁的酱排骨,他没待多久,在楼上洗完澡下来,带着一身水汽的贺松彧便赤膊站在他面前,裤子拉链都没拉,肩上搭着条墨蓝色的毛巾。腹部隐隐可见耻骨,发梢还在滴水,脸上湿漉漉的,“时间到了吗?”

    丛孺咽了口唾沫,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不冷?你他妈的怎么连条短裤都不穿?里面是真空啊。”

    贺松彧浑身热气腾腾的,甚至不用触碰,都能感觉到他现在散发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他沐浴过后的香,令丛孺盈满鼻息,呼进呼出都嗅到他的味道。“不冷。”贺松彧抓着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理直气壮的:“没带新内裤,你的我穿紧了。”

    丛孺跟他身材有差,但要谈及男性资本,他也是不弱的,只是没贺松彧那么变态罢了。

    贺松彧:“不是不穿,包的不舒服。”

    “……”丛孺微笑着建议:“……要不你回去?在这不仅要做保姆,连内裤都穿着不舒服,怎么样,总不能委屈贺先生你天天都真空,万一拉链卡着裤-裆就不好了。”

    贺松彧:“……”

    “不用。”透着股忍辱负重的委屈,“习惯就好了。”

    丛孺对他冷哼一声,往外走去,“兰嫂送了蔬菜过来,你看着炒两道。”

    贺松彧很自然的转身,跟了几步:“去哪儿。”

    丛孺没好气的道:“超市!给大明星你买内裤!”

    因出众的外形和气质,被村广播过的贺松彧在全村出了名外面人不知道他和丛孺的关系,就以为真是来过年的朋友。

    过年嘛,全村的外出工作的年轻都回来了,未婚的男男女女是村里各家重点关注的对象,像外来的贺松彧一出现,就成了许多人听的目标。

    他气质好,人家一看就知道他这人可能不同凡响,再加上住在丛孺家,丛孺是什么人,丛家现今的独苗,都以为他这辈子平平无奇过去了,却成了外面人听舞蹈圈里有名的老师。他的朋友那肯定也是名人了。

    不止有想给丛孺介绍亲事的,还有旁敲侧击听贺松彧的,差点给丛孺听笑了。

    “你那个朋友,是哪个明星啊?”

    “什么朋友。”

    “就住你家的那个啊!那么高!长的特别精神特别俊的!”

    那个感叹的语气特别深厚,丛孺沉默了片刻,一言难尽的回道:“哦,外面哪个明星不知道,就在咱们村出名吧。”

    “……”

    庞得耀跟麻雀为此在丛孺面前,偷偷给贺松彧取了个暗号,“村之花”。

    村之花那天对丛孺剖白后,才知道两人一直以来对彼此的关系看法都不相同,这让当时现场两人都分别沉静了几分钟,谁也没先开口目光也没从彼此身上挪开。

    最后还是外面路上的野狗的叫声破这一尴尬的沉寂,贺松彧问他“我睡哪”,丛孺才回神过来话。

    他以为贺松彧会因为面上挂不住就走的,可他表现的好像没什么事,一直留到了今天。

    今晚一过凌,那就是新年了。

    丛孺揣着在超市给贺松彧买的符合他尺寸的内裤,心情复杂的往家里走,眉宇间多了丝忧心忡忡的味道,因为事后贺松彧不提那晚那件事,他也没提,他们现在就装作没发生过一样,似乎这样就能够粉饰太平。

    对丛孺来是粉饰太平,但贺松彧大概是想顺其自然。

    他倒不至于因为丛孺几句话,就觉得内心被击到了,当然受创是有的,但是这个年纪了,他们都不是那种十几岁为爱奋不顾身没什么理智的年轻,追着哭着要死要活。成年人的好处就是足够理智,理智就能解决问题。

    贺松彧给丛孺做饭,是因为他会,倒也不是他专门在他面前表现,丛孺会把他俩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了,再拿出来晾,好像比起除了什么爱不爱,生活里的事,两人之间的生活默契,更能愉悦人的神经。

    当然,丛孺也是有担心过贺松彧不放过他,一定要找他要个态度和法的。

    结果贺松彧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也没有再什么动人惹人心口发烫的话,反倒叫丛孺有种怅然若失的失望。

    他走在半路上,还没到就碰到了出来接他的贺松彧,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大概是从他家仓库里翻出来的,修理了一下就骑出来了。

    丛孺上下量他的造型,裤子穿着他的,松紧款的,短了一点,不是他那条会卡裤-裆的拉链西裤了,但还是没逃过丛孺的火眼金睛,“你就这么出来了?”他敢肯定贺松彧里面没穿短裤,他胆子真他妈大。

    贺松彧镇静的态度更显得他大惊怪,淡淡道:“没人看见。”

    贺松彧催促,“上来。”

    丛孺侧身坐在后面,想着抱贺松彧的腰的话有点娘,于是一手抓着后座,一手揪着他脖子后的衣领,一边口头他,“你就这么等不及,就不能等我回去。”

    “你走的太慢,饭菜要凉了。”贺松彧余光看了他一眼,对他坐在后面的姿势略微不满,但没什么,“抓稳,我走了。”

    丛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的从这一回上,找到点宛如夫妻之间相处的味道。

    他知道贺松彧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想证明给他看,他的话是真的吧,要跟他改变关系,相处模式也可以没改变,就很自然。

    丛孺想他也没机会,就算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他什么。

    于是只能这样不尴不尬的,又十分自然的被贺松彧一边精神蚕食,一边牵着鼻子走。

    眼看着不远处青天白日的,就有人在家后院放烟花,丛孺跟他:“我也买了。”

    风有点大,贺松彧没太听清,“什么。”

    丛孺扯着嗓子:“我今晚不许睡,给我起来放花炮!”

    贺松彧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丛孺高涨的兴致,他好像在快乐,莫名的快乐。

    他问他为什么。

    到了家门口,丛孺被他扶下来,怪异的看他一眼,“什么为什么。”

    “开心还要理由吗,今晚就要过年了你开心啊。”

    丛孺在玄关处换拖鞋,有一只半天没退下来,贺松彧蹲下来,抬起他的腿搭在自己膝盖上,帮他把鞋子的鞋带解开,丛孺愣了下,很快恢复自然,诚实的:“因为今年我能在自己家过自己的,因为你来了。”而这时,贺松彧刚好把他脚上的鞋脱掉。

    丛孺拍拍贺松彧的肩膀,对抬头看着的他贺松彧露出狡黠的笑,“真的,我早该了,谢谢你来。”

    贺松彧盯着他那抹笑看了很久,丛孺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那只没被松开的脚还抓着贺松彧手里,淡淡的温情似乎萦绕在两人之间,谁也没想破坏它。最终,贺松彧把拖鞋给丛孺套上,然后起身:“吃饭了。”

    他率先走进餐厅,丛孺愣过后跟上,掏出他口袋里那盒内裤,“喂,你先把这个换上。”

    贺松彧头也不回的嫌弃道:“没洗。”

    丛孺:“换不换!”

    “换。”

    吃过饭丛孺躺在沙发上一边回复手机上给他祝贺的消息,一边跟饭后休息,适当的做些运动的贺松彧主动的闲聊:“知道吗,我好些年没一个人在家过年了,庞老大家就相当于我另一个家,但是人呢,只要不是一个姓,你就是外人。”

    在做单手俯卧撑的贺松彧立起来,朝他投来目光。

    丛孺:“我不是庞老大他们,是除了他们以外的,当然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嘴贱呗,我一个外姓人,我家只剩我一个了,我怎么可怜,怪不得年年都上人家家里过年,一个人未免也太作孽。”

    他一贺松彧就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感谢他的意思。

    没人会喜欢自己遭受到莫名的怜悯,尤其那些怜悯里透着高高在上的自我庆幸,庆幸他们和他不一样,仿佛他是个异类。

    每年初一拜年,来庞家的亲戚看他的眼神都有种心照不宣的了然,丛孺不用听就知道他们会在背后议论自己,好像他是只无家可归的哈巴狗。

    当然面上那些人都不会表露,只会用微妙的语气暗里他该结婚成家了,这样也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就不孤单了。

    看在庞家的份上,丛孺从来都是一笑了之的,不在屋里待了,索性跟麻雀出去放炮,跟一堆孩疯野疯玩。

    “你来了,我就有理由,有借口跟他们,今年我想试试自己过了。”

    丛孺还是那个意思。

    感谢贺松彧。

    贺松彧不知道保持了那个动作多久,久到丛孺看了眼时间,大概过去五分钟,他那变态的毅力撑着他保持那样的姿势,只是换了一只手。“如果你觉得好用,每年都可以拿我当借口,我乐意之至。”他语气平淡的了句半承诺的话,丛孺却很心的没接话茬。

    没心没肺的哼道:“再,再,不定以后爷不屑回村里。”

    不,你不会。

    贺松彧在心里默默的反驳他,丛孺这个人,他是向往自由野的像风的男人,但是他心里会念旧情,他重情义,不然不会夹在闲言碎语中这么多年,庞家人一回村过年,他便雷不动的配合他们返村。

    贺松彧:“我可以年年都陪你过。”他声音比较轻,正在听语音消息的丛孺未曾听见。

    夜晚整个村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在接近十二点时,外面就已经一片烟火味,炮竹声声作响,丛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才惊觉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枕着贺松彧的腿,身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睡的浑身冒汗,迷迷糊糊的问:“谁?”

    外面麻雀跟他叔拖着一车的花炮在门口喊他,“葱葱开门,快点开门!”

    贺松彧把手搭在他额头上,确认他不是感冒发烧,又伸进他脖子里,摸到他汗湿的背,“庞家的人。”丛孺推他,“别管了,睡热的,你去开门,看看什么事。”

    贺松彧还想替他把身上的汗擦干净,被他一催促,只好先去给外面叫个不停的姑娘开门。

    “什么事。”

    门开了,却不是丛孺,麻雀一惊,看清了贺松彧后,又大着胆子给他看她以前的玩具拖车,上面绑着庞得耀给她买的礼花,“葱葱呢,放花炮呀,花炮越多,放的越响,财神爷才听的到!”

    贺松彧出来才看见这周围一片的上端天空都被许多花炮点亮,飘散着雾蒙蒙的烟,闪烁着点点星火银花,气氛在外面持续燃烧高潮。

    丛孺从他背后出现,即便夜里冷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贺松彧看到他一派淡定且习惯的指挥麻雀,“把你仙女棒拿出来,那个超大的甩炮买了吗,这个我放不动啊,让你二叔给你放。”

    他越过贺松彧走出去,庞得耀已经去摆礼花炮了,朝他们大声道:“先来炮大的,献财神,来年财源滚滚。”

    麻雀挨着丛孺,两个站在一起欣赏冲上空中的烟花,丛孺眼瞳似乎有星星在熠熠生辉,忽然意识到什么,朝门口看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朝靠着门框一身慵懒沉寂的望着他的贺松彧伸出手,带着笑,声音清朗透着浓浓的喜悦,他叫他,“贺松彧,你在干嘛,发什么呆,过来啊——”

    “过来啊——”

    这声“过来啊”在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了贺松彧朝他靠近的召唤,如果他愿意与他分享当下的快乐、喜悦,他也不会缺席任何一场陪伴。就像此时此刻,他缓缓挺直腰身,一步一步走到丛孺身侧站定,在最大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时,他握住了丛孺的手,十指相扣。丛孺仰着头看着天空,没有拒绝。

    烟花不比丛孺吸引贺松彧的目光,他的视线化作墨笔描绘般慢慢临摹丛孺秀致的下颔,微翘的唇珠,高挺的鼻梁,多情风流的眉眼。

    丛孺没有看他,却隐隐被他毫不隐晦内敛的视线弄的脸热,“看天空,别看我。”他昂着头轻淡的。烟花把他的脸照的一会红一会白一会蓝的,五光十色。

    贺松彧听他的话,挪开目光,朝天空看去,丛孺还没松口气,贺松彧完成任务似的收回来,向他汇报,“看完了,没你好看。”

    “肉麻。”

    贺松彧站上前贴着丛孺的背,两只手都与他交握在一起,这才拉回了丛孺的目光,贺松彧主动的:“新年好,丛孺。”

    “……新、年好。”

    丛孺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贺松彧淡淡:“嗯,还可以。”

    丛孺登时笑了,“什么叫还可以。”

    贺松彧暗示:“希望新的一年我们的关系都能更上一层楼。”

    丛孺明知故问:“什么关系。”

    贺松彧这回没直白的回答他,只是缠着他的目光与他交织在一块,清冷深邃的眼珠盛了一池的星火,贺松彧弯了弯嘴角,那一含情的微笑动人心魄,“你知道的。你该是懂的。”

    丛孺的淡定霎时不堪一击,贺松彧换了个豁达的语气,好似通情达理极了,“我不急,也不逼你,什么时候你想跟我试试,我们就试试。我就在原地等你。”

    比起暧昧或是热爱的告白,贺松彧这人其实更喜欢无言的,而有无尽耐心的厮守陪伴,在长时间的温情中感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偶尔热辣的情话才是调剂,他跟丛孺,更适合持久的战役,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时间的欢喜。

    除夕新年到来,这一年就是崭新的了,丛孺吃过了年夜饭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脑子还是混沌的。

    “贺松彧,拉我一把。”

    丛孺喊他,没有人应,他以为贺松彧没听见,躺在床上半晌,身体不再软绵绵的,才撑着床自己起来,下楼找了一圈,贺松彧人都不在房子里。

    在看到沙发上清洗干净,叠好的衣服,以及玄关处被穿走的鞋子,丛孺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贺松彧陪他过完年就走了,贺家给他的电话太多,早就已经明令催促他节前赶回去,结果贺松彧还是陪丛孺过完了除夕才走,走的悄无声息,倒是很安静,没把他吵醒。

    丛孺手机里收到贺松彧的短信,已经是两个时之前的事了,那时丛孺睡的正香。贺松彧给他留的话语寥寥几字:我回城了,等你上班再见。

    餐桌上还有贺松彧做好的没动过的饭菜,留了纸条给他,让丛孺热了再吃。

    短短几日,两个人热闹过的房子,在朝夕之间变回了原来的清寂。

    门外有人敲门,庞得耀搭着哈欠跟他:“贺先生走了,他他家明天一早要祭祖,家里规矩,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

    丛孺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随意的抬了抬下巴,“他没车怎么走。”

    庞得耀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当怎么走,还不是我送的,到半路他们家派人来接他。”完他认可的叹了口气,“还挺有心的,特意陪你在这过年。”

    庞得耀进来了,熟门熟路的找杯子倒水喝,丛孺在后面:“给我也倒杯。”

    庞得耀给他接了杯,眼光扫到餐桌:“这几天都是他给你做的饭吧,看不出来啊,他那么个大人物,居然这么贤惠,还会做饭。”

    丛孺干渴的喉咙得到舒缓,暗哑的嗓音恢复舒朗,望着那桌丰盛的菜,轻声道:“是啊,大人物为我洗手做羹,我多牛逼啊。”

    年后。

    贺松彧并没有多么充裕的休息时间,大部分时候被贺家人跟来拜年的亲朋好友及商业上的活动所占据,因为他除夕夜没有在家过的事,贺老爷子对他有了意见,对他去干了什么,去见谁跟谁待在一起也一清二楚。还有一份关于丛孺身体情况的资料,在送上来之前被贺松彧让人拦下了。

    贺老爷子却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这就是你重新找的人?你找谁不好,找个身体有病的。”

    比起他爷爷的激动,贺松彧态度较为轻松淡定,只是听了这句话,微微挑起眉头,“他那不是病。”

    贺老爷子:“那是什么?”

    贺松彧当然不会跟他是什么,“总之他身体很好,平安健康。”

    贺家的保安电话进来,保姆转告,“戚姐来了。”

    贺老爷子:“你跟戚露薇真的不能再成了?”

    贺松彧面无表情,用沉默来回答他的态度,他听见后面不见急躁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戚露薇把带来的礼品递给保姆,面带微笑的招呼,整个人与之前有了些不同。

    她来到贺松彧面前,没了畏畏缩缩的畏惧之色,扬起笑脸,眼神清凌凌的,意味深长的跟贺松彧:“彧哥,新年好,托你的福,我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