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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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魔?那自然是面前的沈映雪。

    宋悯欢微怔了一瞬, 他以为的心魔会是蛊惑人的邪念,从未想过心魔……也会这般的温柔,像是真实的沈映雪一般。

    确实如此, 沈映雪待他如故,他有那么一刻, 倒是更想永远沉浸在幻境里不想出去。

    至少……目前他还没有跟沈映雪分开。

    可这是懦弱者安逸的想法,他不能如此。

    他脸上的怔忡神情太过于明显, 沈映雪关心他道:“怎么了, 善善可是听谁了心魔?”

    “你心中没有邪念,通常来不容易产生心魔, 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有, 心魔应当也是我。”

    沈映雪着轻轻笑起来,“善善到时候怕是不舍得杀我。”

    确实舍不得。

    宋悯欢看着面前的沈映雪, 他袖中便有匕首, 指尖变得僵硬起来。让他拿起匕首对准面前的男人,他心里并不愿意。

    他耳边响起一声嗤笑声, 公子岚冷漠道:“你如果不把他杀了, 很快就会融为这幻境里的一部分再也出不来。”

    “这般的心软……日后难以成事。”

    宋悯欢唇角抿在一起, 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啊,或者你把幻境里的自己杀了,这样你也会醒过来,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听出来公子岚话音里的嘲讽, 宋悯欢垂着眼, 袖中的匕首变得沉重起来。

    他面前的沈映雪还在关心他,轻声问道:“善善,你有心事可以同我, 师尊想帮你。”

    宋悯欢艰难地开口问道:“师尊,若我有了心魔,当如何?”

    “若我是你的心魔,你应当不必太为难,”沈映雪温柔地抚了抚他鬓边的头发,“不用想那么多,到时候你自然会有答案。”

    “先休息,眼睛还疼不疼?”

    沈映雪这么一,他的眼睛确实开始疼起来,不知是受幻境影响还是凤鸢的法术已经失灵了。

    他眼前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传来沉重的铁链嗡鸣声,沈映雪的温柔嗓音回荡在他耳边。

    “善善?”

    沈映雪声音消失了一会,没一会房间里传来了动静,一碗浓稠的药汁碰到了他唇边。

    “先把药喝了,”沈映雪,“药喝了便不会再疼。”

    宋悯欢脸颊微微别过去些许,不太想喝药汁,听着沈映雪在旁边哄他,他心中梗的难受,开口道:“师尊,这邪咒本就无法可解,不必再浪费时间。”

    他这般,沈映雪指尖顿了顿,温声道:“那我们再喝这一回,药汁已经熬了,善善先喝完。”

    用沈映雪的血熬出来的,那碗药汁在他面前放了许久,他不喝,沈映雪就一直端着。

    宋悯欢拗不过沈映雪,他把药汁喝完了,眼前逐渐的恢复了清明,发现沈映雪的脸色变得苍白。

    “今日不用坐,你睡吧,师尊守着你。”

    宋悯欢躺在床榻上,他这么睁眼描绘着沈映雪的容颜,没一会闭上眼,手中握着那把匕首。

    他熬到了后半夜,中途沈映雪探了他的识海,似乎依旧担心他,确定他没事之后,在他身边躺下来了。

    黑暗之中,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温柔之中带着珍重,他等了不知多久,才等到沈映雪睡着。

    匕首上雕刻着牡丹花纹,银刃对准了男人的脖颈。他动作很轻,但是根据沈映雪的修为,沈映雪不可能察觉不到他醒了。

    男人没有动静,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在给他杀他的机会。

    宋悯欢有一刻恍惚,心魔真的有这般的……这般的纵他吗?会这般的任他抉择?

    他在旁边盯着沈映雪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匕首一直没有落下去。房间里非常安静,男人睡着的时候姿势非常规矩,闭着眼脸色苍白,像是一尊冷玉雕的神像。

    窗户在开着,能够看见外面的一池红莲。天边马上就要亮了,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匕首,假装无事发生,躺在床榻上睁眼到了天亮。

    早上时,沈映雪像是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提前起来了一个时辰,替他把剩下的阵法抄完了,还为他做了一些点心。

    “善善,今日还要不要去剑阁?”

    他坐在桌边看着热乎乎的点心,摇了摇头,沉思着要如何出这幻境。

    公子岚既然能给他传音……石头本身就是他的剑,会不会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的。

    不过一直都没有出声,看他快出不来了才提醒他一句。

    “那可要跟我一起去酿酒?”沈映雪看了眼院子外的梨树,“你上回在花重锦那里喝的梨花酿,师尊可以教你,埋在梨树下,明年再取出来。”

    宋悯欢闻言来了些许兴趣,他应了一声,随着沈映雪一同去了院子里。

    他们院中的这棵梨树落了许多梨花,沈映雪从茶几下面拿过来竹筐,递给了他一个。

    “善善,你去上面摘一些梨花下来。”

    宋悯欢接了竹筐,他轻轻一跃,跳到了梨树枝桠上,鼻尖前都是淡淡的梨花香,两边是一片雪白。

    他耳边再次响起公子岚的声音,“你还有一日的时间,再不动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动手了。”

    捏着竹筐的指尖微动,他“嗯”一声,“我知道了。”

    宋悯欢摘了一枝梨花放进篮子里,他眼角扫到树下的身影。

    梨树之下,沈映雪在茶几旁似乎在搓酒酿,他们这边的酒酿是圆子一般的面团,只要和清水放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化开成为酒。

    那一双冷白的手把酒酿搓成拇指大,沈映雪垂眸神情认真,旁边放的有好几个酒坛,朱砂上面写的都是一个“善”字。

    “师尊,酒坛上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沈映雪把搓好的酒酿放在一边,闻言温声道,“意思是善善的酒,别人不许动。”

    他在梨树枝间看到了沈映雪脸上的浅笑,指尖动了动,手里拽着一枝梨花下来,没一会就把竹筐摘满了。

    满满的一筐梨花,都是他挑过的比较好的,上面被他用清水淋了一道,看上去水灵灵的。

    “这些要如何酿?”

    沈映雪手边还有另一个竹筐,他拿了一枝梨花,把上面的梨花都轻轻地摘掉,“像这般,根茎去了,把它们都取下来。”

    他学着沈映雪把梨花的根茎去掉,花瓣扔进篮子里,问道:“师尊,为何不直接用法术?”

    “手摘的酿着会好喝一些,”沈映雪回复道,“若是用法术,就会失去了一些味道。”

    “还有这种法,”宋悯欢有些惊讶,他很相信沈映雪的话,闻言问道,“同样是把梨花摘下来,还有其中的分明不成?”

    “一件事,认真去做,和随便的做,得到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沈映雪指尖把梨花轻轻扯掉,嗓音温柔,“世间的回馈都是相对的,你付出的心力越多,同样得到的也就越多。”

    用法术可以轻易的把这些梨花全部都去茎摘了,过程非常的容易,可付出的少,得到的也会少。

    宋悯欢若有所思起来,平常人怕是很难想到这一点,只有对待世间万物都非常珍重的人……才会这么想。

    他慢慢的摘着梨花,这般确实麻烦许多,他累的时候抬头看看沈映雪的侧脸,便会觉得又恢复了力气。

    他们两人一起把梨花都摘完了,梨花放进篮子里,沈映雪拿着去池水里洗干净,然后教他如何放置进酒坛里。

    “在底下先铺一层梨花,铺一层之后放一颗酒酿。这般铺三层,然后放进一半的清水,最上面再撒一层梨花,若你喜欢喝烈一些的,可以多放两颗酒酿。”

    沈映雪捏了许多酒酿,他把梨花铺在酒坛底下,然后放了一颗酒酿,“若是想喝甜一些的,可以加一些蜜饯在里面。”

    他学着沈映雪的动作,没一会做好了一坛。他们两人一起把酒坛封上,上面覆盖了一层朱砂纸,外面用麻绳捆住。

    “师尊,这酒要埋在梨树下?”

    沈映雪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嗯”一声,轻声道,“酒需放置在阴凉处,梨树下更为合适。”

    一共做了十几坛,他与沈映雪一同把酒埋在了梨树下,手上糊的脏兮兮的,但是他很开心。

    他面上带了些笑意,手背擦了一下额头,旁边的沈映雪用指尖抹了一下他的鼻尖。

    “很开心?”

    宋悯欢睁着一双秋水眸,看着底下埋着的酒,低声道,“如果一直都能这般就好了。”

    “善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沈映雪笑起来,“去洗洗脸吧。”

    宋悯欢起了身,他衣袍上也沾了泥泞,到了红莲池边,里面的池水倒映着他的脸。冰冷的池水拂在脸上,有风吹过来,几片梨花花瓣落下,池水轻轻的晃荡。

    院子里十分的安静,他看着池水上的红莲,四周仿佛都跟着静止了。梨花飘落在半空中不再落下,池水宛如死水,红莲静静的漂浮在上面。

    他若有所觉的转过来身,梨树下的沈映雪一身玄色莲纹长袍,面上依旧温柔,他的身形却一点点的变得透明。

    这一角霖华殿都开始消散,原本的天光大亮转为白雾茫茫的虚无,远处的沈映雪身形越来越渺。

    人明明在他面前,却又像是隔着鸿沟万里。

    “师尊——”

    宋悯欢心里紧张起来,他伸手想要去触碰沈映雪,想要去触碰那一角玄色道袍,嗓间艰难的发出来声音,试图挽留那道人影。

    他这么向前,像是破了一道无形的结界,指尖碰到了男人的衣角,撞进了沈映雪怀里。

    男人的身形慢慢消散,轻柔的抚摸他的发丝,嗓音温柔,指尖也跟着化为了一片虚无。

    语气之中似是叹息、像是在呢喃。

    “善善……你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