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盐案24】

    周凡送许昼走的那天，她记得许昼的模样。

    她抬起眼，和曾经一样，明艳生动，眉目间神采奕奕。

    换了方便行动的衣服，腰上别着一把刀。

    送到门口，许昼回过头，落日余晖从她脑后照过来，把她脸的轮廓都模糊掉了，只余下脸上的笑意，格外深刻。

    她：“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去市局，把你知道的告诉杨循光。”

    周凡：“真不需要我和你一块儿？”

    “你？”许昼笑容未消，“红夫人未必敢动我，但你，她一定要你命。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替我多看两本书。”

    …………

    根据“线人”的透露，红夫人最后一露出踪迹是在平宁街，一家卖医疗器械的店里。

    江鸢死状极惨。

    警方已经围绕江鸢立案侦查，江鸢身上的伤口来自于动物撕咬、精密手术刀切割，最致命的是伤口感染。

    江鸢被发现时，是在许昼和宋蒙租住的那间房子里。

    警方调看了周围的监控，没发现江鸢的身影，所以判断她是被遮掩好了带到这儿，恰好金光区大门口的监控里拍到了一辆可疑车辆。

    是可疑，是因为车身足够大，能盛下一个受了伤的成年人。

    车牌号一查，发现这辆车开的很蹊跷——不得已的地方，才被监控拍到，其它时段会“莫名失踪”。导致行踪断断续续。

    在省里，警方大致确定了几个方向和路线。沿途排查，没什么收获。可疑的地方要么是“清白民众”什么都不记得，要么就是拥有各种不在场证明。

    似乎每个人都和这辆车没关系。

    线索中断，再加上江鸢已经借鑫海基金会洗掉身份——她在这个世上，没有居民信息。

    而她在“鑫海基金会”之前的身份，是红星福利院的孤儿。

    那座盖在大明山的福利院，早就没影了。

    她最后的弥留之处，是宋蒙许昼的那间房屋。

    那间屋子也查不到什么。

    毕竟宋蒙身死。许昼身世清白，再加上有许夜亲属的这个身份，还有杨循光的担保，很快就撇清了和这事儿的关系。

    警方无奈，只能暂时把江鸢归进不能破的冤案里头。

    同时高度注意鑫海基金会，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几条路线，杨循光曾跟着江鸢的死讯一块发给过许昼，还询问许昼是否能提供点信息。

    当时许昼表示：不清楚，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但她心里却清楚江鸢是从哪儿逃出来的，无非就是藏在W市的三所雪盐工场中的一所。

    雪盐工场负责制作雪盐，可谓至关重要。

    工场都是藏在深山老林，踪迹很难寻觅。

    但如今根据“线人”的透露，许昼能寻到一丝端倪，加上手里还有周凡送的“周家的货”，她还真不信自己找不到。

    ***

    市局。

    崔明浩是个很配合的人，该吃吃，该喝喝，把这儿当家，让交代什么就交代什么，只是很狡猾，交代的东西时而想得起来，时而想不起来。

    杨循光再次站到他面前，给他带了外卖，几道特色菜，外加一碗米饭，他双手被烤住，不方便，只把塑料袋拨开一点：“呦，大手笔。”

    随后抬眼看杨循光：“杨队这次要问什么？”

    “你母亲失踪这事儿——你真不算点什么？”

    “我有什么办法？大半夜的她非要见我，我和她不方便，她一定要来，怎么也劝不住，现在人不见了……”崔明浩重重叹息，“我能怎么办？”

    “你女儿崔梅。”

    崔明浩身子不易察觉的一僵。

    “我知道，你们迟早查到她身上，是，我女儿治病要钱，”

    “之前怎么不？”

    “了有什么用。你能给我手术费？”

    “孔兰能给你。”杨循光，“那晚孔兰去找你，就是为了和你手术费的事儿。”

    三个时前，许昼失联。

    准确来，她只是三个时前突然出现一下。

    杨循光心情有些复杂——许昼用到他，才会出现，不用了，立马就消失。

    她的计划，她的情报，她从来没有共享，只是需要杨循光配合的时候，才会吐露那么一两句关键的。

    也是这会儿，杨循光才有时间理顺这其中的关系。

    省内藏着三座雪盐工场。

    除开常万丽和江鸢手里那两座，剩下的，只有代号为“红夫人”手里的这座。

    无论是“白枫林种植园”还是“三角洲”经营区，都是因为雪盐工场源源不断的供货。

    生产是一切的基础。

    抛开这些人弯弯绕绕的情感纠葛。

    想要结束这一切，还是要突破雪盐工场。

    那晚，许昼把电话放在了荣升大厦楼顶，她是离开荣升大厦前联系的闫叔。她早就知道崔明浩这人。

    提前报案的人也是许昼，她也知道长安巷会发生什么。

    ——许昼到底在隐瞒什么？或者，她在替崔明浩隐瞒什么？

    杨循光：“崔明浩，鑫海基金会的手法我熟悉，用女孩儿的命骗保，但你侄女没事儿。这个节骨眼上，你母亲突然失踪。”

    杨循光毫无情面：“崔明浩，你到算替那帮人背锅多久？”

    ***

    晚上，挂在墙上的钟敲了十下。

    外头夜幕沉沉，周凡把窗帘拉上，从抽屉里拿出药瓶，身上被许昼弄出来的擦伤还没好。

    她一边擦药，一边回忆许昼的话。

    不久前，许昼坦白。

    当年许夜还做警察的时候，就查到了雪盐工场。

    他留下了两个线人，其中一个是崔明浩。

    红夫人这次是雷霆手段，一定要收归三座雪盐工场，拿到新式H-X雪盐，创立自己的产业。

    她速度很快——康翰出事，江鸢身死，鑫海基金会被捅给警方彻查，也就几天光景。

    之后，她还要找到当年福利院三个“改变”的孩子——白檐失踪，江鸢身死，现在涉事的就剩下周凡一个。

    周安安将白枫林拱手送上，红夫人没有立刻出手接管。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些事。

    产业大了，就要防贼。

    她发现了安插在雪盐产业中的警方卧底。

    崔明浩暴露。

    红夫人借鑫海基金会的手法，劫走了他的侄女陶舞，之后又派人接近崔明浩的母亲孔兰，用“手术费”来威胁崔明浩倒戈。

    崔明浩也不是草包，他凭借自己这些年的积累，救出了陶舞，将她安置在她外婆家。这也就是为什么警方会查到孩子没事儿。

    这事过后，崔明浩彻底暴露，并和红夫人撕破脸。

    救出陶舞，保证她的安全，已经让崔明浩筋疲力尽心，即便察觉到母亲也要受牵连，他暂时也无能为力。

    终日惶恐，手头的事儿办不利索，马脚越漏越多，连周凡都察觉到他不正常。

    深思熟虑后，他觉得自己这个卧底当不了了。

    他决定脱手。

    时间就在他的脱手计划里一点点流逝，当他接到母亲“执意要面见”的电话时，他才发觉，红夫人找过来了，自己没法全身而退。

    多年高度紧张的神经，就像是太用劲儿绷直的弹簧，在这一刻，一松手居然成了软绵绵的面条，再也弹不回去了。

    于是，他联系到了许昼。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那张 “卖部电话卡”还在。

    许昼沉默地听着电话里崔明浩的控诉，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后，她沉吟片刻，，报警。

    崔明浩为许夜付出这么多年，她一定得保证崔明浩的安全。

    普天之下，许昼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杨循光的眼皮底下。

    所以许昼才会，报警。

    崔明浩把手头最后一点情报交代给许昼。

    H-X雪盐虽然是初代雪盐，但质地更纯，威力更大。除了遗留下的样本，还有三个试验品。

    红夫人速度很快，她兵分两路，一路去找H-X雪盐样本，另一路正在搜寻当初那三个孩子。

    许昼明白——江鸢是个性子烈的，率先察觉到红夫人，于是抢先争夺H-X雪盐样本。

    无论是鑫海基金会，还是后续的周家，覆灭的速度都太快了。

    这是江鸢和红夫人共同出手的结果。

    到底江鸢棋差一著，殒命世间。但好在，H-X雪盐样本最后落到了许昼手里。

    崔明浩：“周家的那个孩子，周凡，现在就在长安巷，我把她交给你。”

    许昼：“你到了警局，拖延时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把周凡带走。”

    周凡被抓，的确可以暴露“三角洲”雪盐贸易区，让警方介入调查。

    但是，周凡嘴很硬，她什么都不会交代，到时候警方只能自己一点点查。

    这段时间会很漫长，会给红夫人造成一个缓冲期，让她有新的对策和新的动作。

    所以许昼要服周凡，让她亲自去警局，交代所有的事儿。

    ——崔明浩先惹上周凡，被她五花大绑在长安巷，给赶来的许昼定了位，从而让她直接找到周凡。

    之后按照计划，警方赶来，带走崔明浩。

    崔明浩到达警局，先拒不配合，再慢慢抖落事实。

    在此期间，杨循光一定会发现报案人有问题，会发现案件的蹊跷很多，他最后一定能查到真相。

    但那都不重要了。

    因为在那会儿，许昼已经在去寻找雪盐工场的路上。

    这是她和红夫人的私仇，她和江鸢一样，都要通过自己的手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