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脏博物馆11
【心脏博物馆11】
裁缝店里。
许昼问面前的女人:“投奔红夫人,替她守着C市的生意,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
面前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岁月漫漫,她如今的身份证上写的是“曹萌”。
顶着别人的皮,活了这么久,难道还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三年前,红夫人在C市有珠宝生意要做,特意指派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来C市,在火车站遇到了真正的曹萌。
曹萌和她同属一个部门,红夫人交代曹萌,让她来接自己。
那天夕阳融金,她从站台里出来,曹萌站在远远的地方,用侧脸迎她。
曹萌一头及腰的卷发披在身后,身上穿一条黑色长裙,身后是落日夕阳,整个人都神秘。
她感受到了,曹萌不太喜欢自己。
后来发现,曹萌似乎谁也不喜欢。
她有一段糟糕的人际关系,曾经爱过一个男人,那男人是她同乡,以前曹萌瞧不上他,后来两个人在C市相遇,交谈渐深,她莫名动心。
但那男人却添了一幅时来运转的骄傲,不肯落实关系。
再后来,发生一些事情。
曹萌疯了。求到“红夫人”面前,要和那个男人以命换命。
她不明白,至于吗,为个人。
“红夫人”应该是没答应。
因为她看到曹萌那段时日一直神出鬼没,她在查人,也在查事儿。具体什么情况,她从来没敢多问。
然后就是有一天,“红夫人”让她给曹萌传话:“换命可以,你得自己去。”她把负心人的地址交到曹萌手上,“就是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知道。”
她知道曹萌一定会去,所以特意缀在她后头,她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人为了感情肯搏命?都什么年代了,大家生活节奏这么快,换个人跟换件衣服似的。
所以,那个男人肯定有其它身份。曹萌和他,肯定还有更深的牵绊。
那天果然出了人命,不过死的人是曹萌。
当时曹萌吊着最后一口气,对她:“你替我办件事。事成了,你也能走。让红夫人一辈子找不到你。”
她犹豫了,没答应。
后来,她听曹萌连最后那口气也都没了,下葬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
她去灵堂祭拜她,碰到了那个男人。
意气风发,连装都不装。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最后停在她面前。
她知道,这男人有事找她。
果然,到近前,那男人把曹萌的身份证从钱包里翻出来,:“以后,这就是你的身份。”
他当时笑的挺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件麻烦事,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什么红夫人,她让我给你的。”
她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那会儿鑫海基金会已经把她的身份抹去,她在世间不过是个办事方便的透明人,所以要想回人世,留下痕迹,用“曹萌”这个身份是最便捷的。
从此以后她就是曹萌。
一个遭遇了负心汉的“曹萌”。
大约是为了庆祝新身份,她破天荒的想喝次酒。
这个念头一晃进脑子里,脚步就不自觉走到一家超市门口。
是间不大的店铺,老板坐在玻璃柜后头瞌睡,玻璃柜前站着一个男人,身影修长,穿黑色夹克,袖子挽上去,露出手臂,手里拎着两瓶酒,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票,轻轻放在玻璃桌子上,再从她身侧离开。
她有点恍惚——这人她见过,是在“心脏组织”交上来的照片上。
长相太出挑,气质也出挑,所以她反应过来。
这人就是没出事前的许夜。
她跑两步追出去,结果许夜压根没走远,就停在路边的树下等她。
肯定是等她。
因为许夜开了酒,冲着她弯起眼睛,笑的很随便,但眼眸里泛着清澈的光。
她顿了顿,慢慢走过去。
两个人坐在马路边,一人手里一瓶酒,她仰头灌酒。许夜却拿着酒瓶子没动。
她咽下口里的酒水,问:“不会喝酒?”
“不是。”许夜摇摇头,“家里有孩子。”
她笑:“看不出来,你这个年纪就有孩子了。”
许夜也笑。
过了好久,身后草坪里的蚊子飞的太猖狂,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起风了。
她用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许夜突然:“为什么背叛红夫人?寄了这么多证据给我,因为什么?”
她一顿,把酒瓶子从嘴边移开,笑容也没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你的?”
许夜笑笑:“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也不会放心把东西给我,是吧。”
她把酒瓶子往身后的草坪一扔:“也是。”
许夜:“我跟‘红夫人’这组织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收获。如果这次还是无功而返,第一个遭殃的是你。”
许夜态度诚恳,她点点头:“那你跟我来个地方。”
她带他去的地方是青牛宫,两个人翻/墙进去的,那会儿那地方刚成景点,去的人少,安保措施也不好,一人多高的墙头没有安装防护网,两个人很轻易就翻进去。
她翻/墙的身手挺好,把裙子一拧,卷起来别在腰间,几下就翻上墙头。
许夜注意到她手指尖有茧,所以也没问她要不要帮忙。
跳下来后,她把裙子一甩放下来。
她穿了条黑裙子,及腰的卷发搭在身后,装扮和她的相貌不搭。
等许夜也从墙头跳下来,她伸手把肩头的衣服往下一拉,拉成一字领口,让雪白的肩头露出来。
许夜立马别开目光。
黑暗里,她轻轻笑了下。
许夜在她面前老是故作老气,一开口就是孩子爹,其实根本经不住逗。
面子上,她扳回一成。
许夜咳了声,问:“为什么来这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她在前头带路,一共三座大殿,她绕过去,去了一处带院子的平方,那是工作人员休息宿舍。
脚下是石板路,有的石板翘起来,走过去会不心中招。
许夜没注意,一趔趄差点摔一跤。
心里暗自叹气:又丢一份面。
果然,她又掩饰着偷着笑了一下。
最后两个人停在一间平房门口。
她推开门,屋里的霉味儿立刻扑面而来。
拽开门边上的灯绳,裹着厚厚污垢的灯泡瞬间亮起来,光线很暗,勉强能视物。
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破盘子,上头扣着碗。
许夜停在门口:“这什么地方?”
她直接走进去,在一处墙角开一扇暗门,“过来。”
许夜依言走到她身边,鼻端的霉味更重,还夹杂着潮气。
垂目一看,是个漆黑的口儿,应该是一间地下室。
看不出来啊,这破平房藏龙卧虎,竟然还有地下室。
她先下去,许夜跟在她身后。
鞋跟敲地的声音很突兀,许夜这趟出门什么都没带,只有口袋里装着的证件,他出声提醒:“要不让我走前面?”
她:“没事儿,都是老弱病残,不用动手。”
许夜心里一惊。
台阶尽头的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一个人,她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步,没下地面。
墙角放着几支手电筒,胡乱射出的光勉强让人能看清里面的摆设——墙面上有坠下来的挂床,兜着一个老人,奄奄一息的,但又不是,她叫了声他名字,好像是闫鹏这两个音,那老人陡然醒来。
老眼睁开,不浑浊,也不明澈,就是普通的眼,却射出凌厉的光。
这老头颧骨很高,脸上还有老人斑,和他对视,许夜心里一凛。
长得有点凶。
许夜又下意识绷直身子。
老人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过床头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什么事儿?”
“你要的警察。”她指指许夜,“给你带来了,房子也给你租好了,有阳台,楼层不高,你什么时候过去?”
许夜一头雾水。
她解释:“我做珠宝生意。这老头手里有我要的货。他脾气古怪,非要报警。”到这儿,瞟了老头一眼,“只要我把真正的警察带来,才给我看货。”
鹏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许夜,戒备心很重:“你少糊弄我,这个奶娃娃就是警察?”
她:“长得年轻,孩子都有了。正儿八经的警察。”
许夜从口袋里拿出证件,递到老人手里。
老人抬起眼皮,仔细看了证件,“是……真的。”
而后忽然佝偻着背咳嗽起来,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从床底拽出来一个盆儿,然后对着盆开始呕吐。
腐烂的味道在这间狭的地下室里蔓延开。
两个人不自觉掩住口鼻。
老头吐的越来越“声嘶力竭”,心肺几乎要一并吐出。
突然,许夜把掩鼻子的手放下,往前走了两步。
那老人的满是涎液的口中,居然掉出来一颗珠子,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抓住这颗珠子,然后从喉咙里把它生生拽了出来。
“当啷”一声响,“珍珠项链”掉进盆里。
许夜看着盆里的污浊物,看着当中的珠宝,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这个老头指着那东西,颤颤巍巍地开口:“我举报一起珠宝走私,他们那些个人…用人当运输工具!警官,你救救我们啊!”
她立在许夜身后。
“这就是红夫人的珠宝生意。也是她让我今晚来拿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