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音符 05】

    江迟完，屋子里静悄悄的。

    曹萌垂下眼，这些事情略有耳闻，她是有心理建设的，此时多少觉得有点唏嘘——上一辈的纠葛，却让这些辈跟着还。

    江迟抬手擦去嘴角的汤汁，问：“杨队，现在还能将功折罪么？”

    杨循光：“我不能确定。但是你有义务配合我们，找到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只好落在了地方二字上。

    江迟纠正他：“是个矿区。”

    ——棺材是入口，底下是个矿区，矿区里的土壤可以培育白枫林，不过机会很，白枫树是红枫的异变，异变的几率大约是万分之一，而人工的培育，可以让万分之一，变成万分之二。

    所以那个白枫种植园真的很宝贵，能有那么一园子的珍贵树木，真的是费尽心思，杨循光像，怪不得周安安会用它当作压轴筹码。怪不得许昼，周家没了那个东西，基本就是废物。

    棺材下的世界，是雪盐最开始的源头，也是许教授一直在尽力掩盖的事情。

    江迟对杨循光：“这一切许昼都是知道的。如果她没有提到棺材下的东西，那她就和你的全都是托词，什么人际恩怨，什么玄门异事，其实都不是真相。”

    江迟的很委婉，但杨循光大致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许昼两线并行，表面上是在翻案、是在过去的过往，但其实，她是在为了所谓的“H-XSZ”忙碌。

    如果白枫是雪盐的原料，那汤河谷会不会是琴弦的原料地呢？

    杨循光脑子里很乱，许教授和红夫人的故事，确实令人叹息，但那不是许昼滋生罪恶的摇篮。

    ——许昼到底要干什么？

    曹萌看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的杨循光，：“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让沈傲把江迟在我这儿的消息散布出去，我们回我的咖啡店，等许夜来吧。”

    许昼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纵然杨循光信她，但曹萌却绝对不信。

    事到如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就是许夜。

    杨循光“嗯”了声，他掏出手机，去翻那张许昼被污蔑成“红夫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只有背影，红衣长发，身材曼妙，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似乎刮风了，还有几缕头发朝一边微微扬起。

    突然，杨循光心里一跳——以前是先入为主知道了“红夫人”这个词，看照片时只注意照片上人的装扮，但从来没有注意到人后的建筑。

    怎么犯了这么一个低级错误。

    他皱起眉，把手机递给旁边一直不话的宋余：“这个照片的背景，可以查一下吗？”

    宋余正惴惴不安，看到老大神智还清醒，他立马来了精神：“能。我现在就查。”

    开电脑，宋余手指敲键盘敲的飞快，片刻后，他凝重地：“这是北安啊。”

    话音还没落，突然，“啪嗒 “一声，杨循光没有料到，江迟居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力度太大，带的桌子一抖，桌子上剩下的馄饨碗都摔在地上。

    曹萌尖叫：“你干什么——“

    杨循光后仰，同时推开宋余，宋余从沙发上摔下去，开的电脑也一并摔在地上。

    沈傲闻声从房屋里冲出来，他看到——江迟面露狠色，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捡起了碎瓷片，曹萌的胳膊已经挂彩，被江迟一脚踹开，杨循光挡在宋余身上，后右肩膀上洇着一大片血，他略反转过身子，反手去抓那片碎瓷片。

    结果，碎瓷片生生扎进他的手掌。

    杨循光咬着嘴唇，愣是让嘶叫憋在嗓间，他额头上都是汗，扎在手心的碎瓷片迟迟拔出来，江迟拖着他，往前拖了几分。

    宋余已经喊不出来了，他满脸泪痕，张着嘴，含含糊糊地喊老大。

    江迟：“疼吗？这可是许昼教我的，你要是恨，就去恨她吧。”

    曹萌被这一幕吓的不轻，她趴在地上，满眼无措，猛然想起沈傲，赶忙回身去喊：“沈……”还没喊完，另外一片此片已经扎进她的肩膀上。

    “啊————”整个屋子里回荡着曹萌的尖叫。

    趁此机会，杨循光膝盖跪地，然后腰腹使劲儿，猛地弹起，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她用另一只手去抓江迟，刚好抓到她的手腕。

    用了狠劲儿，向下一掰。

    江迟吃痛，松开曹萌，曹萌上半身都趴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

    沈傲害怕了，他抖抖索索地转过身，然后回了房间，将房间反锁上。

    “你要干什么，就冲着我来，这一屋子人除了我，都帮过你。”

    杨循光声音发抖，他知道曹萌、沈傲和江迟的关系，但他身边还有个宋余，他实在是害怕江迟朝宋余下手。

    江迟转过身，她脸上都是模糊开的食物汤汁，手里、身上都是抹花的血渍，看着很荒诞。

    她咧开嘴，摆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你们都不搜我身的么？”

    杨循光心里一凛。

    江迟突然咬住牙，一张脸蹦上了劲儿，变得十分扭曲，她嗓间喝出一声低低的吼声，然后手腕硬生生从杨循光的手里拖拽出去。

    江迟的手腕以一个奇怪的翻折，杨循光从没见过这种法，但他也没来得及思考，直接起身，然后冲上去——女孩儿的力量不比他，方才江迟突然出招，他没有防备，这才着了道，如果真，他不一定不过江迟。

    他攥住江迟的胳膊，整个人欺身上去，脚下一记扫膛，把她下盘扫开，然后背过身，试图将她抗上肩膀，来个过肩摔。

    后肩膀的伤口裂开，血汩汩的往外淌，杨循光疼的一颤，因此动作也慢了，没跟上，这给了江迟机会。

    杨循光完全忘了江迟刚才的那句话——你们都不搜我身的吗？

    不知道她手里的麻醉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然后那根针，就顺利成渣地扎进了杨循光的背部。

    杨循光试图挣脱，挣脱的过程中，针管掉了。

    江迟满目猩红，她看到——针管里的液体还有一半，只推了一半麻药给杨循光。

    宋余已经吓傻了，看到这幕，他哭的呜呜咽咽，不停地喊老大。

    曹萌虚弱地抬起头，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世间纷扰，就随他去吧。

    杨循光还想去抓江迟，可才走了一步，他就感觉到了头晕，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额头上的汗浸湿头发，走的这一步，他注意到有汗珠从头发上甩下来。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看着江迟，看着她笑盈盈的脸，想什么，终究都忘了。

    眼前一黑，他晕倒在地。

    ***

    许昼的帮手是白檐。

    区里等她的人也是白檐。

    昨晚，白檐看着信步走来的许昼，没忍住损她：“和你那白脸告别完了？”

    许昼没有接话，她这张脸长得很讨巧，如果不做表情，就会默认归入温柔那一类。

    此刻许昼面目平静，实在和刚才那个同江迟架满脸戾气的人联系到一块。

    她从白檐面前走过，对白檐进行全方位无视，白檐“啧”了一声，跑两步跟上她。

    许昼的胳膊上都是割裂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血红色伤口有规律地绕在胳膊上。

    白檐瞅了一眼，问：“既然不过，为什么还？”

    许昼：“是我了算吗？江迟先动的手，我这是正当防卫。“

    “我不信。“白檐，”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会没注意到江迟的意图？“

    许昼咧嘴一笑：“被发现了啊，如果我没危险，檐姐怎么会现身帮我呢。”她的心安理得，让白檐心里略微松动，她提醒许昼：“这是最后一次。”

    本来只是调侃，没想到许昼居然能应了：“嗯，是最后一次。”

    白檐愣住，她侧目看许昼，许昼的面目还是那么平静，但是太平静了，透露出些不好的意味。

    白檐顿住脚步，叫她：“许昼。”

    “嗯？”

    “许夜要是出现了……你去见他吗？“

    “不见。“

    白檐问：“为什么？“

    许昼沉默了一会儿，：“他不信我。“然后快速止住白檐剩下的话：“走，我们先回基地。”

    白檐顿了顿，沉默着跟上。

    许昼的面目渐渐暴露，基地是许昼“右心组织”的窝点。

    白檐消失的时候，就藏在这个地方。

    大门门口有放哨的兄弟，两个，都是身高八尺，穿保安制服，见到许昼回来，立马上前招呼：“嘿，妹妹。”

    许昼的代号——妹妹。

    白檐听一次鸡皮疙瘩起一次。

    “哎，檐姐也回来了啊。”

    白檐点点头。

    这里平常都是白檐出入，他们虽然认过许昼，但她不常出现，统共在基地出现也不超过四次，所以这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许昼面目温和，笑起来人畜无害，谁能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右心组织”的头目，是白檐的老大，是那个设计让康家和周家落网的幕后人呢。

    ——许昼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要开始准备行动了。

    基地是建在废弃工厂里，从外头看，罕无人烟，但里头已经布置好了人手，特殊时期，人都会聚集在这里待命。

    厂房里，那些巨大的搅拌机器中间都被挖空，做成了胶囊仓一样的临时宿舍，这些日子人手就在这里头休息。

    完招呼，许昼和白檐就进去了。

    等厂门关闭，一个朝另一个嘱咐：“快，让兄弟们准备起来。妹妹都来了，很快就会有行动。让他们一个个都精神点。”

    白檐住的地方在厂房二楼，许昼跟着她过去，她要在白檐的胶囊仓里换衣服。

    脱下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衣服，换上一条收腰的红色长裙，又把披散下来的头发，用梳子仔细地梳了一遍。

    白檐的仓里还有镜子，许昼揽镜自照，她看到自己脸色苍白，于是拿起白檐的口红，点在嘴唇上，然后伸出手指，向旁边一抹。

    顿时，脸上就鲜活起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肚，那抹嫣红还停留在那儿，于是她又在眼角上晕了一下。

    妆成。

    她很满意。

    拿着旧衣服出来，白檐斜她一眼：“至于么，这么花枝招展的，你也老大不了，中二病该好了吧。”

    许昼笑笑。

    这次和以往不同，温柔褪去，眉目含情，眼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甜媚，她对白檐：“我喜欢。“的白檐心里一动。

    许昼最后看了一眼挂在臂弯上的旧衣服，然后无情扔进垃圾桶。

    “反正我也没用，也不过，也不过，什么都是靠你们，那我只能当个好看的吉祥物了呗。”

    她笑容未褪去，再抬起的眼里混入些不清的感觉，明明还是漆黑的瞳仁，但却像是诡谲的天，裹挟了许多未知，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白檐突然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许昼——敛去一身锋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不过也只有一瞬。

    她还是更习惯这个许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