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五音符12
【第五音符12】
所以自始至终,红夫人都只是一个虚构的词语,她不是许昼,也不是许昼的生母,更不是任何人。
十年前,“红夫人”一词从警局中传出,同时坊间开始流传那张红衣女人的照片,许夜借着这个模糊的身份掩人耳目,暗中组建“右心组织”。
“右心组织”仿照真正的心脏组织所建,杨循光既要躲避心脏组织的人,又要防止警方发现,只有虚构出这个人物,才能放开手脚。
许昼:“心脏组织的头目的确是我生母,许教授出事儿后,她短暂地接替了他的工作,但那之后,却草草收场——实验失败的消息败露,她偿还不起周家索要的赔偿。“
高傲的女人,才华和野心不匹配,爱情和寄托也都夭折,她能干出什么事儿呢,她继承了许教授的心脏组织,并发展出了下心室,去搜集、售卖消息,以此维持生计。她还收养了江迟,将所有的愧疚和补偿都给了她。
本来生活已经趋渐正轨,可命运却阴差阳错地开了个玩笑——她居然偶遇了许昼。
那是个夏天,天气燥热,大街巷的路人都热的汗流浃背,卖雪糕和冷饮的生意火爆,有家卖部——开在区单元楼的一楼,老砖房,屋里不开灯,黑漆漆的,还有一股霉味儿,看店的是个老太太,眼睛不太好,耳朵也不行,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过路的几个男孩儿欺负她,掀开她身边的冰柜,假装挑选冰糕,实际上把包装袋都撕开,让本来就生意不好的店雪上加霜。
那几个男孩儿用眼神交流,挤眉弄眼地嘲笑老太太人老眼瞎,喉咙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突然,冰柜的盖子被人强行合上,有个男孩儿胳膊还在冰柜里,躲闪不及,被狠狠夹了一下。
他吃痛,大叫一声,抬起头,看见个姑娘,模样很清秀。
那姑娘挑挑眉,:“付钱。”
“什么?”
“撕开了多少,都买了。”
男孩嗤笑一声,觉得眼前这人有病,他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召唤其他男孩儿:“揍她。”
许昼大战熊孩子,终究没下“太狠”的手——那帮男孩儿张牙舞爪地过来,她随手拽了条胳膊握手里,那被拽的男孩惊讶她的手劲儿之大,自己怎么撒泼滚都摆脱不掉,正心慌着呢,又被许昼找准机会,往人群那边一抡,男孩儿们顿时跟罗汉一样叠在一块儿,她另一只手从身边的货架子上抽了根痒痒乐。
然后对着地上这帮兔崽子的屁股就是一顿抽。
男孩儿调皮归调皮,没见过这阵仗,平日里撒娇抵赖惯了,碰见个真动手的地头蛇,个个都哭的惨兮兮,委屈的不行。
等许昼收手后,一排人抽抽嗒嗒站起来,左兜掏掏,右兜掏掏,凑了点零花钱出来,把自己祸害的那些冰糕都买了。
老奶奶带着老花镜,一遍拿着账本手写记账,一边去数那些钢镚、票子,最后“啊、啊”叫了两声。
男孩儿满是为难地看着许昼:“姐姐,多了一块。我们……“
许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给我来一根吧。”
没出口的“能拿回来吗”五个字成为绝响。
许昼举着冰糕从卖部里出来,心情极好,大地蒸腾着热气,空气里飘着热浪,那根冰糕化的很快,汁水坠下来,黏在木棍上,又融进指缝里,很不舒服。
许昼挺无所谓,走了两步,用牙咬住冰糕,把手张开,在衣服上擦擦。
然后她突然顿住——她半垂落的眼里瞥到一双高跟鞋。
嘴里叼着的冰糕掉在地上,许昼抬眼,看她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女人五官很好看,但头发蓬松枯黄,脸颊凹陷,看着有些苍老,一动一笑,仿佛把疲惫刻在了骨子里。
许昼觉得,这人的真实年龄一定不像外表这么大。
地上的冰糕很快就化成了四散的汁水,许昼开口:“有事儿?”
她点点头,心翼翼询问:“那个,这附近有个冷饮店,我请你吃份冰激凌……“见许昼迟疑,她又赶紧指指地:”你那个,都掉地上了。”
许昼居然鬼使神差地跟她去了。
路上,这女人递了自己的名片给许昼,自己只是个和她投缘的阿姨。
她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冷饮店的冷气开的很足,坐一会儿,浑身都透着丝丝凉意,许昼把那张写了名字的卡片卡在指肚里,勾着它翻转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到服务生端来的盘子上。
盘子上放着精致的高脚玻璃杯,玻璃杯旁摆着五颜六色的勺子,玻璃杯里头盛着粉白两色冰激凌。
冰激凌顶上淋了果酱,撒了糖豆,还放了一颗樱桃做点缀。
这一杯,不便宜吧。
许昼仔细盯着它看。
那女人看出许昼的渴望,往她面前推动了一点:“喜欢就尝尝。”
许昼:“不了。”然后起身,指着那张名片,“既然你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那北边那片枫园也是你的吧。”
”
女人一愣:“是。”
许昼笑盈盈的:“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她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片枫园就是白枫园,她生母明明有忌惮,可还是对她的要求尽数满足,
当时许昼站在白枫园的高墙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她张开双臂,让她快点下来,目光卑微而虔诚。
当时她一定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匕首扎进她亲女儿的右肩里。
许昼记得那一天,血从肩头溢出来,她服用了药物,没什么感觉,只是盯着她生母的脸看,看她痛苦又扭曲的表情。
随后她问她:“你真名叫什么名字?我替你记着。”
许昼知道许夜的目的。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寻找第五音符幕后人,他不惜虚构出这样一个人,造出这样一个组织,就是为了知道那个人容貌、年岁,身处何处。
许昼承了他的收养之恩、兄妹之情,愿意帮他。
那一刀之后,她生母又亮出“琴弦”,许昼夺了她的”琴弦”,绞下她一根手指,之后又中二满满地去找金间算账。
她只是相帮许夜,可没想到,她害了多少人,欠了别人多少。
许夜顺利建立“右心组织”,他白天里是警局的警察,夜里就借着“红夫人”这个形象,去拓展右心组织。
那段时间他很忙,忙到几乎没有睡觉的时候,吃个饭的功夫都能盹,整个人瘦的不行,许昼想帮他,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当时“红夫人”在坊间流传,又与心脏组织有关,知情的人都以为“红夫人”就是许昼的生母。
可许昼没想到,才过了大半年,这个“红夫人”就过世了,据是病逝。
乍听到这个消息,许昼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几面之缘,这人也没承认自己到底是谁,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可漫漫黑夜的尽头,她总能梦到这个女人,梦到她站在白枫树下,冲她笑。
她还是那么苍老,脸颊凹陷,头发枯黄,一点都不好看。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许夜还是很忙,但百忙之中,他居然抽出一天时间,带她去了城南的墓地,许昼记得,那是一块方形的石碑,许夜递给她一束裹了塑料纸的白色花束,让她去把这束花放在那块方形石碑前。
她走进去的时候,天上落了雨,雨点在塑料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声音伴着她的脚步声,倒也不孤单。
她走到墓碑的位置,依言,把花儿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嵌了一张黑白照片,应该是墓主人年轻时候的照片,脸颊饱满,头发柔顺,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许昼伸手,摸了一下那张照片。
——你嫌弃我的大脑有问题,我嫌弃你长得丑,扯平了,我们以后不要见了,梦里也不要。
走出墓园,许夜在外面等她。
许夜似乎比前一阵更瘦了,许昼去牵他的手,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两人并肩而走,那味道一直飘在鼻端,许昼侧目看他,到底要怎么帮他呢?
机会来的很快。
金间的事东窗事发,许夜拿着照片朝她对峙,许昼问他:“你都知道了?”
许夜怒不可遏,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许昼想……为什么呢?
因为生母病逝,“红夫人”这个形象没有契合的人,许夜迟早会暴露,到时候不但功亏一篑,找不到第五音符,还可能会有生命之忧。
许昼想要帮他,所以她要替他把这个形象维持住。让许夜继续有掩人耳目的幌子,继续放开手脚去追查第五音符。
她买了一条酒红色的长裙,撑着一把透明雨伞,学着那张照片的模样,站在案发现场,风扬起她的发梢,她抬眼看那栋高楼大厦。
右心组织的人就在附近,他们会按照她的安排,拍下她的背影,然后将照片散布出去。
届时,知情人会发现,“红夫人”还是存在。
一切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