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音符16】

    许昼的思绪被白檐断。

    白檐敲了敲门，提醒她该走了。

    一路风尘，车窗都是紧紧关上的，外头的天和C市不同，昏昏暗暗，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沙暴，许昼出神地望着浅黄色的天空，抬手摸了下太阳穴后的伤疤，估计是在长肉，有些痒痒的。

    突然手机进来个短信，而后一个又一个，叮铃铃响个没完。

    许昼把手机拿来看，手指从屏幕上划过，短信里那黑白的照片一张张从眼前闪过。

    许昼顿时瞳孔皱缩，厉声道：“檐姐，停车，放我下来！”

    “怎么？”

    “我不去了。”“

    “啊？“恰逢一个拐道，车子一个甩尾，车里的人都因为惯性集体甩向一侧，白檐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什么意思，你清楚？“

    费了那么近找过来，许昼居然尥蹶子了。

    “救人。”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许昼把手机往白檐怀里一送。

    那几张照片都是黑白的，从斜上方的高处拍的，像是监控截图，图像很模糊，其中有一张，白檐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虽然脸看的不是十分清晰，但那个站姿、那个神态，肯定是许昼看上的白脸。

    白檐：“杨队？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自那天过后，他一直失联。”随后狠狠拍了自己肩膀一下，“我低估江迟了。“

    许昼不明白，那种境况下，江迟怎么脱身的，又怎么反制于人的。

    白檐把车停稳。

    许昼立马推开车门，下车前，白檐拽住她： “快去快回，不行就撤，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你自己图个心安算了，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汤河谷。“

    许昼那声轻飘飘的“谢谢”就这么落在空气里。

    距离汤河谷还有大段距离，她们现在是在一座桥上，下了桥，还是城区，拦车不是难事儿。

    白檐从反光镜里看到许昼奔跑的背影，而后重新启动车子，她叹了口气，目光里逐渐渗入些悲悯的意味。

    许昼势单力薄，去了，只能求个不遗憾。如果拦住她的话，她在日后的幻想里，会总觉得今天能改变那些人的命运。

    螳臂当车，图个不悔。

    少了许昼，这一路枯燥乏味。

    到达汤河谷的时候，白檐特意看了眼时间。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半个时。

    太阳烤的人头疼，脚踩在细软的白沙地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褐色的巨石停在滩上，色彩对比很强烈，巨石身上凹陷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设备全都放下来，按照之前的采风来看，在深陷地面的谷底一侧，有个开在石壁上的洞穴，洞穴里，有他们要的东西。

    白檐把随行的手分成三队，一队在谷口放哨，另一对在洞口候着，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手里，挑几个身量的，身手好的先下去看看。

    洞门口依次排开装备，白檐从包里拿了几根荧光棒，掰断，扔下去，待底下亮起一片幽光，她探头去看——还行，第一段路并不算太深。

    手甩下一根绳索，绳索上有脚梯，白檐身量纤细，先下去查探，她像是坠在细绳上的一只蝴蝶，随着绳子摆动而荡起弧度。

    越往下深入，温度越低，潮湿感越重，有时候嗨能听到细微的、时断时续的水声。

    底下肯定有水。

    白檐的手拽住绳索，脚虽然踩在脚梯上，但不能把全部力量都放在下半身，所以没一会儿，手就有些麻了，她松开一只手，算变换一下姿势，不料绳子一偏，插在身后的一根荧光棒就坠下深渊。

    白檐“啧“了一声，用松开的那只手去摸上衣兜，好在上衣胸前的兜里还揣着不少，白檐拽出几根细的即亮荧光棒，往山壁上一洒，凡是触碰到实地的，都泛起了幽幽的黄光。

    突然，白光目光一停，她看到大概两个手臂那么远的石壁上，有一簇长得杂乱无章的“植被‘，草叶混着树叶，支起不少空隙，某种空隙中夹着一张纸片。

    制片斜插其中，荧光照亮的部分，能看到一抹橙色。

    白檐对着挂在脖子上的对讲机吹了声口哨，很快绳子就有了摆动，她往那边一荡，揪住那些植被，停顿半秒，然后快速松手，拈走了那片纸片。

    是张名片。

    窝痕很严重，边角都被水泡过，卷起了参差的白边，名片上的字面目全非，只有那抹橙色区域还有几个字。

    ——乐橙大饭店。

    白檐立即对对讲机里：“通知许昼，乐橙大饭店。”

    ***

    辞别白檐，许昼大步跑出一段路，到了下桥的路口，觊着一辆出租车刚刚停下，拽开门就坐进去。

    手机里的照片应该是宋余冒死递来的，这种精度的照片，又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的明，不像是他的手笔。

    许昼把照片发给“右心”，并下了死命，三十分钟内找到这伙人最后消失的地点。

    不右心，即便是真正的“心脏组织”，也不会有这种时效性。更何况信息还要筛选、确认，才能保证其准确性，牺牲口碑的事，右心直接不接单。

    许昼一时无措，她强迫自己冷静，问司机：“您知道有什么这几年新开的地方吗？就那种娱乐场所、吃饭的地方，要大，要热闹。“

    “啥呢吗？“司机一头雾水，斜眼看许昼，“姑娘，我要换班了，你坐别人的车吧。往前走几步，都能着。”

    许昼：“拜托您了，给您加钱，您带我去我的这几个地方。“

    司机：“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人啊。“

    “是。”

    “报警了吗？”

    “……报了。“

    司机也算见惯江湖风雨的人了，见许昼这个模样，大致明白几分：“算了，姑娘，找人要紧，你给我买个包子，我今天下午就帮你找了，不用加钱。“

    许昼猛然看他，这司机大叔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如同沟壑，声音粗犷，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握方向盘的地方都发黑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颗悬着的心，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着力点。

    ***

    大概快接近十二点，许昼下车，去买了几个包子，她拿了个红豆沙馅的，其他都是蘑菇猪肉，递给了司机大叔。

    掀开塑料袋，香味弥散，司机拿了一只大口嚼着，还不忘劝她：“你也别急，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我们和警察齐心协力，你的这几个地方……大概还有几个，在长南路那边。

    刚才这司机大叔已经带她去了三个文化宫，根本问不出什么，看在门口的保安一听她听事，直接轰人。

    许昼明白，自己很不明智，甩下白檐，放弃去汤河谷，在这市内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做无用功。

    “算了大叔。“许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您把我送到长安桥吧。“

    长安桥路段有个租车铺，她要租辆车去汤河谷找白檐汇合。

    司机大叔问：“不找了？“

    许昼：“不找了。“

    她垂下眼，看手机里那几张图，突然，进来一个消息。

    这消息就像是一只灯塔，瞬间让“远航”的许昼眼睛亮起来：“不不不，师傅，去乐橙大饭店。“

    司机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查了地图导航才知道大概方向。

    为了保险起见，距离这个乐橙大饭店一千米的时候，许昼就下了车。

    饭店比她想象的偏，藏在一座山庄里，许昼侧身藏在门口保安的盲区里，趁着保安换班的空当，翻过门口的绿化带，跟着过了安检的人群一起混进里头。

    治安不严谨，估计是周末的原因，进出的人很多，有老人有孩子，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游客。

    里头也像是没完全开发好，有种农家乐和洗浴中心结合的混乱感。不过娱乐设施很多，可以喂兔子，也可以钓鱼。

    乐橙大饭店在西南方。

    中心的广场又宽又阔，及腰的灌木修剪的很平整，组建了一个迷宫，这大概是老板的特别设计，让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硬生生磨成三十分钟。如果不按指示牌走，估计花费的时间更多。

    饭店门口假山流水桥，还放了干冰喷雾器，让进去吃饭的人像是赴蟠桃宴，个个都体验了把当神仙的感觉。

    许昼没从正门走。

    她绕着房子找，一直找到带着巨大风扇的排风口，看着白墙上流下的油渍，靠过去。

    后厨和饭店正面的装潢截然不同，简直集脏乱差于一身。

    许昼翻墙而下，然后迅速躲在建筑一侧。

    建筑挨着的另一侧上，那扇半掩半开的铁门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推开。

    门扇和墙体之间的弹簧拉直，大概张到七十度那么大，门就“吱悠悠“地停下，洗菜工端着个大盆出来，穿过这道院，停在院子的门口，他手伸过上锁的铁门空隙，从外头拉进来一根正放着水胶皮管子。

    胶皮管子里喷出的自来水瞬间就流了大片。

    洗菜工蹲下，开始兢兢业业地洗菜。

    许昼贴着墙根溜到那扇铁门前，侧头瞥了身后那哼着歌的洗菜哥一眼，走进这栋建筑里。

    一进去，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里头比外面黑太多，许昼贴住墙根，尽量蹲下身子，等眼睛适应黑暗，立马顺着墙根往一侧慢慢挪动。

    “嘎达。“

    许昼迅速停住身子，她轻轻转动脖颈，寻找声音来源。

    “嘎达。“

    声音是从右手边的角落里传出来的。

    “嘎达。“

    许昼的目光在搜寻，突然，他看到漆黑的角落里，亮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