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五音符15
【第五音符15】
许昼应该是从水里面爬上来的,浑身湿漉漉的,伤口不明显,就是头发上、脸上、肩头黏着不少血迹,衣服贴在身上,泛着亮,还沾着不少水草、水里的漂浮物。
狼狈。
白檐问她:“还能站起来么?”
许昼摇摇头:“有点困难,搭把手。”
白檐拨开杂草,用脚点了点地面,确认是实地,才走过去,蹲下,伸手跨住许昼的胳膊,带着她一块起身。
许昼眼前发花,刚站起来又向后滑倒,白檐眼疾手快把她捞住,又把她身子拽直,她身上大部分都是擦伤,只有太阳穴靠后一侧的地方,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痕——白檐特意偏过头多看了两眼。
先把许昼扶出来再。
到了马路边,许昼了个喷嚏,白檐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把自己T恤的下摆撕下来一块布,粗鲁地擦了擦她的脸,等把血渍擦的七七八八,再去检查她的太阳穴后侧的伤痕。
许昼嘟嘟囔囔:“刚没注意掉河里了,好不容易爬上来,又跟别人了一架,来不及喊你……我要是知道架,我肯定得带个家伙来啊。”
白檐按了下许昼的伤口:“疼么?”
许昼淡淡地:“不疼。”
“这是琴弦的割伤。”
“哦。”
“你你没带家伙?”
许昼抬眼看白檐。
白檐:“‘琴弦’一共有四根,目前明确出现的也就两根,你手里一根,江迟手里一根,不过不幸的是,几天前,它们已经双双夭折了。”
许昼垂下眼,捻起衣服上的草叶,扔到一边儿。
“所以,你今天头上的伤口怎么来的?第三根琴弦在哪里?”
白檐很聪明,一眼就看到关键。
许昼不话,又捻起衣服上一根新的草叶,扔到一边。
见她那么沉默,一脸四也不的表情,白檐叹口气,又去扶她:“先起来,我们回去,我把那旅店老板的面包开过来了,一会儿得还,你这样也容易感冒。“
许昼乖乖站起来,一瘸一拐跟着白檐走。
“你腿又怎么了?“
许昼还是不话。
白檐气又不一处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问什么都不,你……这身谁干得,总得吧。“
“是个男的,光头,脖子上应该是有纹身。“想起在溅起的水花中那艰难的一眼,许昼回忆——这人脖子那里有一块化不开的黑。
“我正和人谈事儿,他从背后偷袭我,把我推水里了。我掉下去后,呛了好几口水,愣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特征很明显。我非得让右心把这人找出来。”
“对,还有个个子的男的,人模狗样的,在一边摇旗呐喊,我非得把这俩一锅端了。”
白檐斜眼看她,许昼话半真半假,但她一定故意隐藏了第三根琴弦相关。
面包车斜着停在路边,白檐开后门,让许昼去后座。——连排的后座,把椅子背放下来可以当个临时的床。
“你先躺着,我们先回旅店,等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就上路,去汤河谷不能耽误,那些手的合约就签到这个礼拜底。“
白檐的T恤下摆上扯下的布块,被许昼紧紧攥进手里,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许昼依言卧躺下来。
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能看到大片芦苇,还有半截天空,湛蓝湛蓝的,绵长的云线横切入其中,添了几分远阔之感。
四根琴弦,第三根的确已经出现,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她手里。
当年那把“提琴“分下来的宝物很多,珠宝走私案里的老人或许都有一杯羹。
她这跟排行第三的“琴弦“,是闫叔给的,随着许夜的那些证物一块寄过来的。
许昼从来没细想个中缘由。
但今日……
路途不算遥远,一个时就入了城区,现在天已经大亮,绕城墙半圈,再入郊区,大概半个时后,车稳稳停在了那家旅店前。
老板笑着出来迎。
白檐追加了二百块钱,老板把薄薄的红色钞票放进兜里:“我们是供应早餐的,白粥、茶叶蛋,肉夹馍,都给你们端上去了,一人一份。“
“嗯。“白檐去扶踉跄下来的许昼,”谢谢了。“
老板探头:“呀,这位妹妹是怎么了?“
“非得去看日出,掉河里了。“白檐声音凉凉的,”你她欠不欠。“
老板不敢接话,尴尬地笑了两声,就借口溜了——直觉告诉他,女人惹不得,能少两句就少两句。
许昼被白檐扶上二楼,她看她的腿:“你这腿,要是一直这样,很耽误事儿啊。“
“没事儿。“许昼,”我应该不会架了,只要嘴没坏就行。“
澡是许昼自己洗的,衣服是白檐提供的,正常衣服已经没有了,她换上了像白檐一样的伪装衣物——吊带背心,短裤,人字拖。
白檐时刻灌输自己的理念:我们必须得入戏。我们这趟就是去旅游的。
吃过早饭,清点好行李,上午十一点,车队稳稳出发。
老板收够了钱,站在大巴车后头挥手作别。
熟悉的《月亮之上》再次响起,空气里充斥着 “动次次“声,震耳欲聋,避无可避,白檐依旧站在车头,拿着麦克风当领唱,许昼尽量让起伏的胸膛平静下来。
然后一位大哥:“咱这儿两个姑娘呢,别老你一个人唱啊,换热换人。“
白檐豪爽一挥手:“行!许昼你来!“
许昼正好坐第一个座位,白檐把麦克风往她手里一推,根本不想听她拒绝:“来来来,你来。大方点,别那么扭捏,出来玩儿嘛。“
许昼觉得这胸膛是平静不下来了。
她尽量和蔼:“我比较……擅长抒情歌。“
“啊?“
许昼矜持道:“就那种歌词比较文艺的抒情……“
话音还没落,司机就贴心地切成了《荷塘月色》。
车里又散发出快乐的气氛。
***
许昼第一次觉得,三天怎么会那么漫长,终于挨过来了的时候,恨不得热泪盈眶的庆祝。
下大巴车第一件事,先呼吸一下新鲜的“安静“空气。
然后掏出手机。
这三天,依旧联系不上杨循光。
这种情况下,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出事了,不过许昼还抱有侥幸心理——事无绝对,江迟当时是是失去行动能力的,杨循光这边还有沈傲和曹萌,不至于三对一不过。
但……为什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呢?
许昼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她们现在已经到了北安境内,北方风沙大,他们一行人没进城区,停在了城郊。城郊荒凉,如果没有这些在建的高体建筑掩护,估计这大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是夏天,还好一些,等秋天一到,风会更大。
白檐联系了住所,把手头的人分成三批,一批先行去汤河谷探探路,了解下周围环境,另外一批去城里采买物资,吃的和水,他们都要补充。剩下一批,回住所去点一下,按照白檐的意思,他们今晚还是以休息为主,磨刀不误砍柴工,明天一大早再进发汤河谷。
汤河谷近在咫尺,许昼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事已至此,许夜不会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他不可能还愿意安居幕后,这次,他一定会现身。
她昨晚发动了右心,想必许夜很快就会查到她的踪迹。
五年没见,不知道再见会是何种光景。
那一晚,许昼辗转反侧,愣是失眠了。
汤河谷的确是谷,只不过很浅,它像是陆地中的海滩,回来的手们,没敢深入,只在附近看了看,他们带回的照片上,到处都是绵软细白的沙子,当中还有褐色的风蚀“雅丹“,巨大的石头上都是横陷的纹路。
这种景观怎么会在北安出现,既然出现了,绝对是大好的旅游景点开发处,不应该这么默默无闻,连地图上都搜寻不到蛛丝马迹。
看来这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有人在故意隐藏这片地方。
许昼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管了,一切都等明天再,反正什么都到了最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到了后半夜许昼才勉强睡着,四点多以后,几乎每半个时都自动醒来一次。反倒是临近七点,她才似乎沉沉睡去。不过没睡几分钟,就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闹铃一响,迅速离开床。
洗漱、收拾,她特意在眼角抹了红色的眼影,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她在紧张。
衣服选了方便行动的紧身黑衣,袖口,靴子里都藏了刀,等收拾完毕,许昼坐到床边,盯着敞开的行李箱里那条绯红色的长裙看。
这抹颜色落入眼中,她又想起那张照片。
摄于北安,高大的建筑中嵌着个背影,如瀑的黑色长发,透明雨伞,绯红色长裙,发梢和裙角被风轻轻撩动。生动的仿佛能从薄薄的纸张上跳出来。
她想到了在长泰区里拦住她去路的白思语,想到了高楼之上的张一宁,还想到了许夜的生母,想到了她们那抹扬起的红色裙角。
她有些恍惚,裙角似乎在眼前无限蔓延,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红,而这些人最后的模样、都渐渐淹没在这抹红色中。
跨越数年的罪恶,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