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伤春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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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笑了一声,轻轻拍在她的肩头,“放去做吧,你是大梁的长公主,是朕同你母亲从宠爱长大,寄予厚望的女儿。你该有执掌天下的气魄。”

    “你记着。”他深邃的眼满含慈祥,“女子从来不比男子差。”

    云城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抬起眸,看向皇帝。

    父女目光交汇,心头瞬间涌上一股酸涩,她偏过头,掩去泛红的眼眶,低声应了。

    “若得了空,便来宫里坐坐,你母亲许久未见过你了。”他叹了口气,笑着道。

    “好。”云城颔首,看向皇帝这?几日苍老不少的面容,心中担忧,“这?几日天寒,父皇多注意身子。”

    “晓得了。”皇帝道:“你去吧,这?事”他顿了顿,“不太好办,多上点心。”

    云城躬身退下。

    初冬已至,萧瑟的北风一日渐似一日刺骨,打在脸上,冻得人瑟瑟发抖,云城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接过德子递来的炉,匆匆离去之时,转眸却瞧见了殿外立于树下之人。

    她愣了一下。

    “陆侍郎。”云城唤了一声,“怎么还未回府,在这儿吹什么冷风?”

    陆歆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他回头看向云城,行了一礼,“尚有句话要同殿下讲。”

    “你。”

    “这?汗王生性冷漠,子嗣众多,但这?大皇子确为他最?宠爱之子,此番平白殒命于大梁,定不会善罢甘休。”

    “确实。”云城双拢紧了炉,叹了一声,“戎族早已不愿臣服于大梁,现下可是寻了个好由头。”

    陆歆轻轻一笑,淡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虑。戎族内部并不安分,大皇子与三皇子阿西争权夺势,如今阿答骨身死,那三皇子又岂会安然不动。“

    “依臣之见,不如索性再添一把柴,戎族焦头烂额之时焉能还有心思为难大梁。”

    “你的有理。”云城沉吟片刻,“只是若要如此便会兵戈相向,如今大梁国势不比从前,战火一起百姓便要遭灾。”

    “此事本宫再好好想想。”

    陆歆静静站着,脸色苍白,眼底下尚有青黑之色,看着是许久未曾休息好了,面色十分憔悴。

    又是为了云川的事。

    云城

    看他一眼,顿了顿,道:“难为你劳心牵挂着,川儿现下正在宫中,你不若去瞧瞧她,陪着话。”

    陆歆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他半抬起眸,“外臣不得入内,臣不敢逾礼,污了二殿下清誉。”

    “平日里你去本宫府上议事时怎不见你这些话,如今倒讲起这?些虚礼了。”云城忍俊不禁,笑了声,“不妨事,若是有人误会,本宫替你作证便是。”

    寒风掠过,干枯的枝杈沙沙响着,间或掉下几片残存的败叶枯枝,飘飘悠悠地落在身侧。

    陆歆眸光浅淡,极轻地道了声:“多谢殿下。”

    —

    今日风大,碧空澄澈如洗,空无一物。日光灿烂温暖,直直地从窗斜照进殿中,溢了满身。

    窗下放着一张躺椅,云川窝在上面,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怀里抱着一只白猫,同样的慵懒可人。

    “公主。”晋宁快步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陆大人来了。”

    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云川长睫微微一颤,睁开眼眸,看向站在不远处之人。

    屋里炭火烧得旺盛,温暖如夏日,她却缩在毯中,似是极为畏寒。

    陆歆微微皱了下眉。

    “陆大人。”云川困惑地看向他,“您来是有何事?”

    “没什么。”陆歆神色一紧,停顿了半晌,方道:“昨晚是微臣疏忽,不该擅自领着殿下闲逛。”

    “这?怎么能怪大人。”云川抱起了怀中的白猫,看着他笑,“好看么?我从母后那里刚讨来的。”

    猫娇软,趴在她怀里叫个不停。

    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陆歆的眉目柔和得似盛了江南的烟雨,温和含情。

    “同殿下一样。”他淡声笑了笑。

    云川撇撇嘴,“大人这?夸奖听着让人怪不舒坦。”

    “微臣不会话,殿下见谅。”陆歆歉意地笑笑。

    “随口笑罢了,大人怎还当真了?”云川无可奈何地低头看向怀中的猫,逗弄着道:“你,是不是啊。”

    “殿下。”陆歆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方道:“昨晚”

    云川的笑意一瞬便敛去了,眸中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

    不过一刹那的微变。

    陆歆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道:“昨晚您一言不发

    地回了宫,长公主殿下急坏了。”他轻叹一声,“往后,可不能如此了。”

    云川松了一口气,抬眸弯起眼角,“我知道了,昨晚是太放肆了。”

    陆歆颔首,两人四目相对,竟不知再该些什么。

    屋中的炭火愈来愈旺,身上竟也泛上了一股燥热。他耳根微微有些红,避开了云川的目光。

    “微臣来的路上想起殿下昨夜所”他轻咳一声,面上有几分不正常的薄红,一直背在身后的拿出,竟攥着一支冰糖葫芦。

    上面裹着的糖浆已有些融化了。

    云川讶异地瞧着他,半晌,方才接过,“多谢陆大人。”

    “无妨。”

    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陆歆有些窘迫,眸光飘忽,不自然地落在旁边几未完工的香囊之上。

    浅粉色的丝绸底面,藕荷色线绣,上面是一对未完工的鸳鸯。

    陆歆神色一怔。

    “大人还有事?”云川等了片刻,不见他话,疑惑道,“我有些困了,想去睡会。”

    陆歆收回目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川,“微臣告退。”他低声着退了出去。

    强撑了许久的笑意崩塌碎裂,云川沉沉叹了口气,将中的糖葫芦交给晋宁,自己复又躺回椅上,望着窗外日光神色迷茫。

    她拿起几上的香囊,半晌,又是惶惶然落下泪来。云川细细摩挲着,哑声道:“晋宁,他还是不肯吗?”

    “公主。”晋宁叹了一声,眸色疼惜,“算了吧。”

    屋中传来一阵阵的抽泣之声。

    —

    两日过去,还真就让那个乌鸦嘴的大臣准了,仍旧是什么都未查到。

    金吾卫和禁卫军一拨又一拨地被派出去,大理寺也去了一趟又一趟,却是任何蛛丝马迹都未曾找到。

    云城心情?不大好。

    数九寒天,她没什么形象地蹲坐在府中屋前的回廊上,看着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树发呆。

    夕颜看不过去了,兜头扔下一件大氅,又往她里塞了个暖炉。云城的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如同两个猴屁股,又被裹成了个圆滚滚的粽子,着实没有半分公主该有的样子。

    德子不忍直视地抽抽嘴角。

    “殿下!”副统领急匆匆地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

    愣住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弯下腰悄声道:“汗王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嗯。”云城应了声,没什么反应。

    “哎?这?”副统领满脸无措地向周围看了一圈。德子及时上前将他拉至一边,低声咬耳朵,“砸了便砸了又不是缺这?点钱,再添置上便是。”

    “德公公得是。”副统领应道,又看向云城悄声问道:“殿下这?是”

    德子偷偷瞅了一眼,跟他咬耳朵,“郁闷着呢,赶紧走吧,别撞在老虎屁股上。”

    副统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脚下生烟,溜了。

    片刻后,吏部侍郎来了,“殿下呢?”

    德子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团圆滚滚抬眼望天的“不明物体”,“搁那儿蹲着呢!”

    吏部侍郎惊悚地移步过去,弯下身子跪倒在地,“殿下,那阿尔丹公主这?几日借着监督查案的由头,日日来吏部肆意翻看卷宗,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云城眸子转了转,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吏部侍郎看向德子,后者同他使了个眼色,他犹豫半晌,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云城悲哀地看着天上南归的大雁,很合时宜地伤春悲秋地叹了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殿下!殿下!”跑进来一个吏,哭得涕泗横流一把跪倒在她身前,“那汗王日日打骂行宫中服侍的大梁人”

    “殿下!”话刚了一半,刑部一名吏屁滚尿流地跑进府中一把抱住她的腿,“那汗王又来大闹刑部,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云城眼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二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疼。

    “殿下!”门外忽地又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德子见怪不怪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自那大皇子死后,戎族的人便没个消停,公主府前是日日门庭若市。

    “又怎么了?”云城淡声道:“是汗王又发脾气了,还是阿尔丹公主又去寻你们麻烦了?”

    “都都不是。”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缩了缩脖子,“是杜大人在大理寺,请您去一趟。”

    “那你嚎什么?”德子忍无可忍,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

    侍卫眼中瞬间飙出泪花,他双抱头,十分委屈道:“属下头一回来公主府,在门口瞧见大伙都是嚎着进来,还以为是什么心照不宣的旧俗”

    众人一时无语。

    两坨脸蛋通红的云城抱着炉在寒风中看了他半晌,神情?愈发变得怪异,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祖宗可算是正常了,看她终于笑了,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云城慢腾腾地站起身,吸着鼻子跺了下酸麻的脚,“德子,备车,我去趟大理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