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大结7局(三)·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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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此一役,大梁与戎族几十年的是非恩怨终是落下了帷幕,自此之后,西疆八百里广阔土地,尽归大梁图。

    硝烟散去,往事尽归于尘埃。

    那些纠缠的爱恨,森森的白骨也?随着春风夏雨湮灭于记忆中,甚少再被?人提及。

    戎族残部尽归于宋清肃所?率边军麾下,边疆之地也?设了都护府,统领一切事务,解决纠纷。

    逃散的百姓返回了家乡,人声熙攘,烟火缭绕。

    茫茫戈壁上生出了青草,绿洲繁茂,生盎然。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甚至还要更好。

    处理好琐碎的杂事,已?经?至夏末了。

    不日便要回京述职。

    乌云翻涌夹杂着沉闷的雷声,雨点劈里啪啦地落下,庭院中已?积了不少的水。

    有人踩着水花狼狈地跑到了房前回廊下。

    “将军,容相便非要赶着明日启程么?”副统领颇有些懊恼地拿帕子擦拭着满脸的雨水,“我瞧着这雨还得下一阵。”

    “回程途中经?过蜀中,那地方山多路滑,若是不凑巧地遇上了雨天,怕是要出事。”他顿了顿,“我觉着,还是再等一等。”

    宋清肃穿着天青色长袍,执一柄折扇,淡淡地望着回廊外密密的雨帘。雨点打落溅起的水花浸透了他衣襟下摆,他却不甚在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言,他回眸浅声道:“劝过了,没用。”

    “陛下产期就在这几日了,容相心中牵挂着放心不下才要急急赶回去。”宋清肃温言道:“路上注意些,问题不大。”

    副统领仍然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宋清肃一笑,“你若觉得不妥,便自去同?容相。”

    “我倒是想。”副统领闻言撇嘴道:“除了将军你,谁能进屋?容相又不出门?,要怎么?”

    他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腹诽,半晌,叹了一声,摆道:“算了,我再去打点一下。”着,复又踏进了雨中,消失在了庭院外。

    宋清肃垂眸,眼中的笑意渐散。

    当空一阵惊雷打下,堪堪停在面前。

    他看了一眼容清紧闭的房门?,转身走回了自己屋中。

    天色微沉,屋里有些阴翳,也

    ?没有点灯。宋清肃推门?走进,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桌旁。

    “走了?”

    榻边响起一道浅淡的声音,厚厚的被?衾中,一人身披着雪白大氅,隔着帐帘向他看来。

    “嗯。”宋清肃抿了抿唇,应道。

    “她派金吾卫跟在我身边。这是个难啃的骨头,明日要想办法?将他们困住。”白皙纤长的指微挑起帘子,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宋清肃皱紧了眉头,半晌,哑声道:“您定要如此?陛下产期在即,若是她知道了,悲伤过度有性命之忧又当如何?”

    窗外雨声淅沥,衬得这屋中极静。

    半晌,容清轻声道:“所?以?,我恳求你,先将消息压下,待她生产完再。”

    “这又有什么区别?”宋清肃猛地站起身,却仍尽力压低了声音,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您分明可以?陪在她身边!”

    桌上的茶盏轻晃着,险些落下。

    “然后呢?陪在她身边几日,在她刚生产完身子虚弱之时还要照顾我,最?后再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许久,容清看着窗外阴沉的天,低低一笑,“清肃,这太残忍。”

    窗外的一支海棠花被?雨打湿,艳得灼人眼目。他看着,有些恍惚,仿佛是今生初见那日,她穿着绯色的衣裙,眉眼矜贵,冲着他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容清忽然就笑了起来。

    半晌,他转过眸,眸子如深海一般沉静,“我最?近已?是昏迷多醒来的时辰少了,想着,时日也?不多了。”

    “就这样吧。”他淡淡地笑着,心中微酸,“清肃,劳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你是她的夫君,我照顾算什么?”宋清肃淡淡地道了一句,抬眸时却看见那一双温和的,满含恳求的眸子。

    名满天下的容相什么时候有过这副神情?

    谁又能想到运筹帷幄清贵高华的容相,此时却蜗居于一隅,勉强度日。

    宋清肃不忍心再看,他偏过脸,撑着桌面的收紧,半晌,轻飘飘地道了一句,“好。”

    容清缓缓地笑了,神色有几分释然,“多谢。”

    窗外的雨下得更密了,天光微弱。

    风起,云不动。

    —

    京城上空亦是阴云密布,雨虽还未下来,空气中却已

    ?有了湿润的水汽。闷,且湿热,有些喘不上气来。

    皇宫中的诸人俱是满脸的凝重之色。

    乾宁殿中的众臣坐立不安,踱来踱去,不时地发出一声长叹。

    后宫永和殿内,灯火通明,侍女稳婆们神色焦急,不停地从门?处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

    内室中,云城躺在榻上,轻轻地喘着气。

    太医院的太医俱都围在身侧,不停地忙碌着。

    一年前的那次落崖她伤了元气,隐患埋下,直到生产之时方才显现?出来。气弱体?虚,极易产生血崩之症。

    云城唇色有些发白,额上的发已?俱被?汗水浸湿贴在面上,紧闭着双眼。

    “皇姐!”云川跪在一旁焦急地轻拍着她的面颊,“别睡!再用点力孩子就出来了!皇姐,别睡”

    院正给?她灌下去了一碗参汤吊着。

    “容清”云城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几声轻唤,却依旧是半昏迷着。

    “太医!”云川咬紧了唇,猛地回头看向院正,“怎么回事!”

    “陛下气血实在虚弱,老臣也?只能暂且以?党参吊着。”院正满目忧色,“孩子出来半个头,陛下若是不能自己再用一把力,恐怕”

    云川紧紧握住云城的,她沉默了半晌,哑着声道:“若不能两全,保陛下。”

    “是。”

    “不”云城的指动了动,微微醒转过来。

    “皇姐!”云川慌忙回身。

    “保孩子”云城闭了下眼,紧蹙起眉,脸上已?没了血色。

    “别睡过去。”云川眼中的泪摇摇欲坠,她忍着泪意哑声附在她耳边轻道:“再用点力,孩子马上出来了。”

    门?口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云川抬目望去,竟是宋清肃。

    他挥开阻拦的人,一身长衫夹杂着湿润的水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走进内室,跪坐在云城榻边。

    云城抬了抬眼,“他呢?”

    一串冰冰凉凉的东西套在了她的腕上,是容清不离身的串。

    “相爷路上耽搁了,派臣快马加鞭赶来传信。”宋清肃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抬抚开她面上沾湿的发,“他——孩子的名字已?取好了。”

    灯影重重中,光影模糊不清。

    恍恍惚惚地抬起眼

    ,面前的人竟同?容清的侧脸重合。疼痛麻木了神经?,她已?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何人。云城眨了眨眼,带着哭腔委屈地低唤了一声,“容清,你为什么才来?”

    宋清肃身子猛地僵住。

    半晌,他溢出一丝苦笑,像那人一般轻轻握住她的,低声道:“城儿?,我回来了。”

    十指相交,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滑落渗入枕中。

    下身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云城看着床榻上明黄色的床帐,蓦然握紧了宋清肃的。

    乌云滚滚,外面一道闪电啪地打在窗前。

    紧接着,一道惊雷响起,震耳欲聋。

    乾宁殿中的诸臣险些被?惊得跳了起来。酝酿了几天的大雨哗哗地落下,浓重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寂静的宫中,婴儿?啼哭声传来。

    德子脚步匆匆地赶进乾宁殿中。

    “德公公!”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回来的杜嵩一把拉住了他,神色慌张,“怎么样?”

    德子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龙凤胎,母子平安。”

    吊了一晚上的气总算松了一口,众臣相互看看,长叹一声。

    孩子被?送到了偏殿由太医照看着,云城沉沉地昏睡在榻上。

    “为何会昏过去?”

    “将军,陛下是体?力耗尽,并?无大碍了。”

    宋清肃点了点头,万军面前眼都不眨一下的大将军,此刻额上竟已?满是汗珠。

    他垂眸静静地看了云城半晌,抽出了自己的,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子。

    云川用布巾轻轻擦拭着云城的额头,半晌,看着她腕上那串深色的串珠,沉沉地叹了一声,眸中有几分忧色。

    —

    生产完后云城在一帮子太医的唠叨下被?迫在屋中休养了一个多月,朝臣们也?联名上书?让她好生休养,政事不必忧心。

    云城险些老泪纵横,心认为这帮大臣总算懂得体?谅她了。可没过多久,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心里记挂着容清,问起下人们时却一律回话尚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其余的一概不。

    云城心里恼火,又七上八下地放不下心来,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直到了九月中,她身子早已?大好,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开了房门?,穿着朝服气势汹汹

    地进了乾宁殿。

    大殿里,朝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一片寂静无声。

    云城抬起眸,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半晌,将中奏折狠狠掷在地上,“朕问你们容清呢!都哑巴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将头更低地垂了下去。

    似乎是过了许久,宋清肃低叹一声,走出行列,掀起官袍跪在大殿正中,“回京途中遇到大雨,途径蜀中时,突发山崩,容相所?乘马车被?冲至悬崖之下。”

    他以?额贴地,哑声道:“尸骨无存。”

    “你什么”云城的面色一瞬惨白,她怔然地看着宋清肃,眸中瞬时失了神采。

    她许久没有出话来。

    殿中静得几可听闻呼吸之声,云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哑声道了一句:“退朝”此话方落,人却从七八级高的台阶上栽倒了下来。

    “陛下!”

    云城昏迷了五日,高烧不退,直至第六日晨间方才醒转。

    太医和侍从们围绕在她身侧,忙碌不停。

    晨曦透过窗棂倾洒在屋中,她微微眯起了双目,眼睫轻颤,“都出去,朕无事。”

    声音嘶哑,有沙沙的声响。

    夕颜将众人赶出了屋子,倒了杯水放在她唇边,低声劝道:“陛下,先润润唇。”

    云城偏过了头,“把宋清肃叫来。”

    夕颜拿着杯子的一顿,应了。

    半柱香的功夫,宋清肃携着一身晨露走进,“陛下。”他轻唤一声,在云城尚未开口话时先道:“顾伯来了。”

    云城淡淡地盯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一道暖阳,没什么反应。

    “是一年前您同?容相跌下山崖时出相救的那位老人。”宋清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缓声道:“顾是他妻子的姓,他原名苏贤,前朝大儒,封安阳侯,已?隐居多年。”

    云城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她静静地看着宋清肃。

    宋清肃也?不回避,任由她看着,目光不离。

    许久之后,云城闭了下眼,转过头低笑一声,当中几分无奈几分苍凉,“竟那样早的时候便安排好了。”

    腕上的那串珠子已?被?阳光照得温热,泛着莹润的浅光。

    “他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宋清肃垂下眸,看着膝前的一道光影,轻轻笑了,“若是男孩,便取‘渭’,若是女儿?,便用‘暮’字。”

    他的指节微微蜷起,“容相,这二?字取自一句诗”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云城接着他的话浅声道,眉眼哀戚却又添了些许柔和。

    “很好听。”她笑着道,泪水却打湿了被?角。

    作者有话要:取自杜甫春日忆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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