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终章&mid˙重逢
秋去冬来,春风化雨,四季流转变化。
再回眸,已是五年之后了。
如今正是初春,暖阳明艳桃花始盛,云城惬意地在庭院中扔了把躺椅,窝在上面打着瞌睡。
一旁的花丛中探出了两个?脑袋。
“母亲又在打瞌睡,大懒虫。”?姑娘杏眼俏皮地眨着,吐了吐舌头。一身浅粉色的襦裙显得她娇俏可?爱,让人心怜。
“暮儿。”一旁的?男孩温和道:“不可?如此母亲。”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干什么呢?”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淡的声音,将云暮吓得往后一跳。
“叔父!”待看清了来人,云暮撒娇地又凑了上去抱住眼前人的大腿,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你?又吓唬人。”
容渭有礼地向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这孩子?,年岁不大,倒是和那人模样性子?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宋清肃弯了下唇角,弯腰抱起云暮,“殿下,怎么同公主在草丛里卧着,要是陛下瞧见又要挨训了。”
“是暮儿非要如此,我拗不过她。”容渭叹了口?气,俊秀的脸上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他有些纠结地道:“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母亲”
“不告诉我什么?”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两个?不点瞬时便僵住了。
云城不紧不慢地理着衣襟走来,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最后眸光落在云暮身上,眉尖一挑,“云暮,你?的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浑身上下哪还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云暮的性子?同她儿时如出一辙,此刻浑身汗毛一炸,顶着乱草一般的发梗直脖子?顶嘴,“您为何?每次只?我!哥哥也钻草丛了,为何?不训他?”
“暮儿!”清肃温言打断了她,声音却有些严厉,“不许同你?母亲顶嘴。”
“叔父!”云暮嘴一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顷刻便盛满了泪,委委屈屈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气哼哼地跑了。
容渭也赶忙跟了上去。
眼见着两个人影都跑回房里,宋清肃才淡淡一笑,“他们还?,陛下不必如此严厉。”
“云暮就?是个犟脾气,
不管着点,长大就?翻了天了。”云城弯了下唇,“顾伯走了?”
“嗯。”
这些年,顾伯顶替了容清的位置,前朝大儒名臣不是虚名,短短几年的功夫,这大梁便比以往更上了一层楼。
她省下不少心。
如今朝局已稳,海晏河清,他年岁实在太大,许多事有心无力,便告老去了金陵郡与?听云同住。
宋清肃随着她走进殿中,“南郡来报,近日南海诸岛上的部落频频闹事,甚而上岸骚扰临郡百姓,实在愈发猖狂了。”
自?那场大战后,北边和西边的几个?国便都陆续归顺了大梁,只?剩下南边海上的诸岛,但因路程太远,又不擅水战,这一块地方便成了难啃的硬骨头,迟迟未能解决。
开始时拿些钱财应付过去也算了事,近些年他们却愈来愈不满足,常常到岸边烧杀抢掠。
云城支着下颌,缓缓皱起了眉,“若要作战,胜算几何??”
“不好。”宋清肃沉吟了一阵,浅声道:“南海之处潮湿闷热,千里跋涉兼之水土不服,军队战斗力会大幅削弱。”
“那些部落常年居于海上,造船技术发达,身敏捷,若要对上我们未必会占上风。”
“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好在刚入了春,并不算太燥热你?先?调派军队启程前往南郡休整一番,让士兵们先?适应一阵。”
“好。”宋清肃颔首应道。
窗外几缕暖阳透过窗棂斜斜地倾洒在殿中,细密的浮尘在半空中胡乱飞舞着。
她的侧脸上有几点浅淡的光晕,发间的那一支木制桃花簪已有些陈旧了,却始终未曾取下过。
这些年她雷厉风行,处理朝事愈发沉稳面面俱到,举投足间,处处是那人的影子?。
有时候看着她,宋清肃总会恍惚的生出一种错觉。
那年他帮着容清瞒天过海,这件事却始终梗在心里不能忘怀。
有好多次,看着她愈发清减的面颊,宋清肃几乎便要忍不住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然而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咽下去了。
一别多年再无音信,他也不知晓容清是否还活着。
宋清肃微微垂下了眸,徒劳地张了下嘴,却又闭上了。
浅金色的光将这殿内照得暖意融融,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的锋利已俱被岁月磨平,沉淀为内敛的情意。
他的眼角已有了皱纹。
都不再年轻了。
云城淡淡地打量着他,忽而一笑,故作轻松地道:“还不打算成亲么?老大不?的人了还在独守空房。”
“再吧。”宋清肃随意地浅笑一声,依旧如往常那般答道:“强求不得。”
“你?啊——”云城含笑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话。
宋清肃缓缓一笑,眸色却有些黯淡。
“陛下。”殿外的侍从回话道:“陆尚书来了。”
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让人难耐的尴尬气氛。
“让他进来。”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宋清肃微一俯身。
“你?去吧。”云城颔首。
殿门转角处,这二位当朝权臣迎面碰上,相?同的青衫长袍,只?是一个温和儒雅,另一个风度翩翩却又含了锋芒。
宋清肃抿唇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陆歆看着他略有些仓皇的背影,眸光微深,半晌,转身进殿。
“查到什么了?”待殿中的下人们都散去,云城方才开口?问道,眉心微蹙,神色有些紧张。
“线人回报,在南海蓬莱岛上曾见过白?衣男子?,容貌和容清大都对得上。”陆歆顿了顿,抬眸看向上首的人,“是五年前的时候,战胜后的那个夏天。”
不偏不倚,时间刚刚好对上。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来了。
云城握着阑干的渐渐收紧。
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惊才绝艳的前丞相?似乎已消失在众人的脑海中。只?有她和陆歆二人,从未相?信过容清已死。
找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年过去,到如今,方才有了些蛛丝马迹。
云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着阑干的指节有些发白?。
半晌,她哑声道:“你?继续派人暗中去蓬莱找,过些时候同南海诸岛有一场仗要打,朕想办法过去。”
“好。”许久,陆歆微微一笑,眼眶却有些发红。
日影渐移,殿内诸物映在地面上的阴影愈发颀长,云城静静地看着半明半昧的光晕,目光有些失神。
陆歆离去,殿内空无一人。
“母
亲,暮儿同宋叔父出宫玩了。”忽而一道略微稚嫩的声音响起,容渭跑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您怎么了?”
云城眨了眨眼,回眸看着他轻笑,“没什么,你?怎么不同她一道出去玩?”
“先?生布置的课业尚未完成。”??年纪的容渭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皱起了眉,他上前抹了抹云城的眼角,“母亲,您是不是又想父亲了?”
容渭年纪虽?,但同容清生得极像。清润澹然,风韵天成,眉宇间自?带着高华清贵。
他抿嘴温温柔柔地一笑,低头摆弄着她腕上那绳子?已被磨损的串珠,“这珠子?您从未摘下,叔父这是父亲留给您的。”
“您虽然从不和我们,但应该是很想父亲的吧。”容渭轻轻拉了拉她的,“您的枕头经常是湿的。”
云城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她忍着泪轻抚了下他的发。
容渭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斟酌了半晌,终是犹犹豫豫地问出了那个始终未敢出的问题,“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云城的眼眶越来越红,她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未话。
容渭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双不自?觉地绞在一处,眸子?里满含着期待。
半晌,云城轻轻地将他带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
海面辽阔,沙鸥翔集。
浅蓝色的浪花扑打在沙滩上,挟带着细碎的沙子?,没过脚面,片刻,又退回海中。
湿润的海风有些微腥,轻轻拍打在面颊之上。
烈阳刺目,倾洒在岛上,巨大的芭蕉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午后,格外静谧。
“来吃药。”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容清回眸接过般若中的药碗,轻轻一笑,“多谢师父。”
“又想她了?”般若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色一笑,坐在他身旁,“何?苦来哉!”
容清眸色微淡,抬眸向极远的海面望去,海风将他的发猛地扬起,白?衣若雪,清贵之气浑然天成。
休养了这么些时日,面色比从前好了不少,只?是有些消瘦。
那年同宋清肃商议后用了假死这一方法逃离,本想找个安静地方静静等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师父
找到了彻底医治他的方法。还有最后一阶段的疗程,是生是死,只?看此时了。
这五年间他大都卧床,听着房外的海浪风声,脑中却俱是她。
五年了孩子?应该也大了,听是龙凤胎。
他垂下眸,低低地笑了笑,指节微微蜷起。
“云城派了好几波人来寻,都被我挡回去了。”般若眯了眯眼,看着他道:“原先?我本以为是你?不想让她伤心,方才远远躲开,如今想来,却不是这样。”
他心思谨慎,若要有心瞒些什么,不会有人再能寻到蛛丝马迹。
但那尸骨无存的假死,太医刻意走漏的风声,和这么多年来有心放出的踪迹般若哼笑一声,他这个徒弟,当真是狐狸转了世。
容清弯了下唇,轻捻起脚边细沙轻道:“世事无常,我便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出戏。若能活,迟早会去见她。”顿了顿,他低声苦涩地笑,“若死,她会以为我还活着,总会好好地活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受尽病痛折磨,耳边鬓发已有几缕微白?。
般若看了他一眼,沉沉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次,为师会和师兄尽力,确保你?能活着。”
几只?海鸥张开翅膀从他身前掠过,掀起几丝水花溅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嗯。”容清应了一声,看着极远处那道浅淡的线,垂眸淡淡地浅笑一声,眸中尽是柔和安宁。
那是大梁的海岸线,他的全部,都在那里。
—
暮春的时候,云城亲自?到了南郡,本想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却发生了一件让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不久前,南海蓬莱岛上横空出见?了一位白?衣人,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便一统了南海诸岛,建国扶舟,自?立为王。
岛上百姓将他奉为神明,言听计从。
听这位国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只?是从来带着一副银白?色的飞鸟面具,无人识得他的真面目。
但纵是如此,仍旧俘获了一众女?子?的芳心。
几天前,这位国王修书至大梁,言明愿与?大梁联姻,届时将会以扶舟整国作为聘礼纳入大梁图。
看了这国书,大梁朝臣和将士们都傻了。
陛下果真是风姿不减,犹盛当年,
这连面都没见就?要用一国作聘了?
众人心中咋舌,却为这扶舟国王唏嘘嗟叹了一番,可?怜此人也算是当世豪杰,如今惹怒了陛下可?是要完蛋了。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对曾经的容相?一往情深?还联姻?是嫌命太长了。
众臣摇摇头,自?觉地去准备作战事宜了。
烈阳高照,云城静立于庭院中,海棠花开得正盛,娇艳夺目,将她的侧颜映得微红。
风起叶动,身旁有人走近。
“你?觉得会是他么?”她指尖攀上面前的海棠,眸光有些失神。浓烈的香气萦绕在身侧,将衣襟都沾染了花香。
“不好。”陆歆负而立,垂头低笑了声,“若是他,怎么会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法”
微风拂过,海棠花瓣扑簌簌地落下,飞花如雨,轻落在裙摆上。
“许是因为他欠了朕些东西。”云城轻轻拽下一片花瓣,呢喃低语。
—
五日后,出乎众人意料的,陛下竟应允了这扶舟国王的请求,甚而亲自?至边郡迎接。
这一日阳光明艳得很,海浪轻涌,波光粼粼。
鹤洲郡城外,大梁军队列阵,威严肃穆。
海岸边,一抹如晚霞般赤红的背影静静而立。
她今日难得地上了妆,眉若远山舒展辽阔,眸光点水盈盈,盛了这世间最清澈的泉,额间的海棠花钿艳丽夺目。
柔和的海风吹起烟霞色的束腰长裙,发丝微散。
不远处,迎着日光,一艘白?色巨船破浪而来。云城微微仰起头,眯起双目,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身后,宋清肃微蹙起双眉,“陛下怎么会答应那扶舟国主,纵虽难打,也未必要以身相?许。”
“如今大梁何?用受人胁迫?”陆歆迎着海风眯起双目,嘴角弯起一道明显的弧度,“你?又怎知不是自?愿呢?”
鸟声啼鸣中,宋清肃偏过头看他,“你?是”
陆歆笑而不语。
船至岸边,悬梯放下,一众身着银白?色飞鱼服的随从在两列排开,当中两人信步走出,一白?衣,一银服,银服在前,白?衣在后。
“陛下。”那银服男子?走至她面前,单贴胸俯身一礼,脸上面具倒映着日光,晃得夺目。
不是他的
声音。
云城的心猛地一沉,她眼睫轻颤着,“你?是扶舟国王?”
那银衣男子?微微弯起薄唇,“不。”他侧身让出身后白?衣若雪的男子?,“这是我们的王。”
海风扬起众人的鬓发,浅浅淡淡的杜若香气萦绕在鼻端,云城不可?抑制地猛烈颤抖起来。
海鸥张开翅膀从身旁掠过,发出清脆的啼鸣。
月白?色的衣摆上银线织就?了海浪,慢慢向她靠近,云城抬起头,刺目的日光让她有些发晕。
飞鸟状的面具外,露出了一道完美精巧的下颌线,天工造物,匠人所不能及。
银白?色泠泠寒光的面具下,一双浅色眼眸含笑向她看来。
风似乎静止了。
许久,他缓缓摘下面具。
清贵高华,风采卓然,一如当年。
“城儿。”隔着一人之距,容清含笑看着她,轻声唤道。
云城忽然就?笑起来,低低的,不可?抑制的,轻笑起来。阳光刺眼夺目,她泪如雨下,冲花了秀美的妆容。
温暖的阳洒在身上,白?皙的面上,容清眼尾渐渐泛红。
许久,他伸出放在背后的,掌中一支海棠艳若朝霞瑰丽,芳香袭人。“聘书已递。”他笑得温柔,“这个,且当作纳礼,还望娘子?莫要嫌弃。”
温凉的海风吹过,一片花瓣悠悠而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先一声抱歉,这个结尾卡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更。
推翻重来了好几遍,终于敲定了这一,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正文完结,番外之后会不定时更新,如果你们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评论也好,微博也可,反正用什么方法让我知道就好,我会尽量满足你们。
新文嫁公卿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开,大概不出意外的话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具体开文时间会在微博通知。
20年盛夏的时候,因为疫情窝在家里看书,恰好读到了“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诗,忽然就有了画面感:重重叠叠的宫城中,春光正好,一身白衣的温润状元郎隔着层层人群向高台看来,娇俏天真任性的公主自此就动了心。这是整个故事的灵感来源。
而结尾,他们重逢之时也是千芳竞
绽的好时节,也算是应了这句诗。
存稿落笔的时候是夏日的一个艳阳天,热极了,蝉在窗外叫个不停。
而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恰好也是个好天气,阴了好久的雾霾散去,抱着电脑窝在窗边,冬阳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很感谢你们这么长时间来的陪伴,第一本实在稚嫩,写的过程中遇到不少困难,产生的问题也有很多,你们的每一条批评、建议、鼓励对我来都是莫大的鼓舞,可能不会每条都回复,但都会看。
那么,如果你们你们还愿意,如果我们还有缘分,就下一本再见啦!希望到那时,你们会看到我的进步
就这样啦!希望你们每天都开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