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心思
姜宁灵抬眼望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位一身蜜柑色衣裙的少女,正与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身上的衣饰与姜宁灵往常所见的都不大一样,看着颇为繁复, 却又将少女身上的灵动勾勒得恰到好处。
少女额间坠着一枚与衣衫同色的宝石, 更衬得她娇艳, 此时她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同姜宁灵对望,还带着些许莫名的敌意。
姜宁灵不由得莞尔, 看来这位南乔公主还带着几分孩子心性。
不过, 见南乔这神色,只怕穆淮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成真了。
二人都怀着心思在量对方,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
饶是姜煦禾在这方面再迟钝,此时也觉出些许不一样的味道来,不由得清了清嗓子, 断了这微妙的气氛,而后引荐了二人。
南乔听到姜宁灵身份, 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提起一颗心来, 规规矩矩同姜宁灵行了礼。
南乔性子活泼, 但今日里姜宁灵也一同在此处,她既是姜煦禾胞妹, 又是大燕的皇后,两重身份叠加, 南乔不自觉便有些拘谨,行事间便拿出了自所受的礼仪规矩,倒是惹来姜煦禾一阵讶异。
姜宁灵同南乔第一回 见, 又见她颇为拘谨,便问了些西北的风光。南乔起故乡的风情来, 自是如数家珍,渐渐的话匣子也开了,二人不知不觉间聊了许久。
待若竹又上前添了一壶茶,姜宁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个儿同南乔聊得颇为投机,也觉她率真的性子十分难得,心中已然对她起了几分喜爱。
且在这几番来回的对话中,姜宁灵觉得这位南乔公主虽心性单纯,一看便是被家中细心呵护着长大,但却古灵精怪,不像是那拎不清会当街惹乱子的人。
更何况,虽依着姜煦禾的解释,南乔日日往姜府跑的行为若放在九牧算不得出格,但到底男未婚女未嫁,若南乔半点儿也不懂,姜宁灵也是不信的。
二人又了一阵话后,姜宁灵便寻了个由头,带着南乔一道去姜府的园子里赏景去了。
自然,将姜煦禾支了开。
若竹见姜宁灵有话要同南乔,便故意慢了脚步,只不远不近地坠在二人身后,还顺带将南乔的侍女也挡了下来,听不见二人话声。
待往园中走了一段,姜宁灵便问南乔道:“听闻五公主刚入京时便同家兄起了些误会,不过本宫只从传话的人口中听了个大概,不知究竟是出了何等事情,竟让五公主当街同家兄起了争执?”
姜宁灵这话问得明白,南乔自是不能装作听不懂的模样糊弄过去,不过南乔也并不算糊弄,见姜宁灵主动提起了这事儿,便觉这也许是一个摊牌的好时机。
“那日我的马车正从街上过,忽而听得街边传来几声争执,我掀开帘子一瞧,姜公子正同一位背着药箱的女子些什么,那位女大夫仿佛有些气急了,我见姜公子人高马大,怕他伤了那位大夫,情急之下做出这番举动,是我莽撞了。”
南乔完,又解释般道:“在我九牧,能救死扶伤的医者是最令人尊敬的一类人,哪怕达官显贵都要恭敬三分,我一时忘了自个儿已到了大燕,冲动之下伤了姜公子,实在是惭愧。”
南乔这话得有模有样的,倒叫人不由得信了几分。
姜宁灵对九牧也大概了解些许,知晓游牧部落条件比不得燕国,每逢气候恶劣的时候,都会有许多人染病,若是不及时医治,不定会波及整个部落,使其元气大伤,尤其在寒冬里时,一个医术精妙的医者显得尤为重要。
南乔这些话同姜宁灵听到的法并无两样,想必南乔最开始就是这般辞,而后传话的人便将南乔的话原原本本地传给了她与穆淮。
可与南乔起误会的是旁人也便罢了,却刚巧是姜煦禾,姜宁灵早便问过了自家哥哥。
姜煦禾对此也奇怪的很,不过见南乔得笃定,又逻辑通顺,便猜想应当是当时的站位让南乔一眼看岔了,又热血心肠,情急之下才闹出了这番误会。
但姜宁灵越想越觉不对劲,她知晓那日里同姜煦禾着话的女大夫正是林青黛,林青黛与姜宁灵要好,因此同姜宁灵的几个哥哥虽算不算多熟稔,但因着她的关系,总归比旁人更亲厚些,加之这二人又都是沉稳的性子,若在大街上做出类似骂的举动来,姜宁灵是全然不信的。
“当真?”
姜宁灵含笑回问了一句,一双眸子沉静无波,却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
南乔对上她的目光,知晓姜宁灵并不大相信自个儿这番话,索性也不费力去圆什么,跟着姜宁灵一同笑道:“那依皇后娘娘所见,应当是如何?”
眼前少女褪去了几分纯洁无瑕的天真,露出许多狐狸一般的狡黠来,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推回给了姜宁灵。
也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姜宁灵却不吃她这一套,脚步不停,依旧缓缓朝前走去:“五公主是如何与本宫听的,本宫耳中听到的便是什么。”
“五公主若是不,本宫又怎能知晓五公主的心思呢?”
见姜宁灵明明什么都看穿了,又什么都不挑明,却也不见生气恼怒,南乔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般地挑明道:“娘娘知晓我此番入京,是以九牧五公主的身份来同燕国和亲的,娘娘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入了宫,同您争来争去,争得陛下一分疼爱?”
姜宁灵回眸,静静看了她一瞬道:“本宫虽为后宫之主,却也不能插手朝堂之事,你入宫与否,是陛下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本宫心里如何做想,并不重要?”
“并不重要?”
南乔反问了一句,语气甚是不赞同。
“我尚未入京时,便听闻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陛下甚至为了娘娘养胎而取消了本该三年一次的选秀,在我看来,娘娘同陛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陛下当真会心甘情愿地纳两位和亲公主?”
“选秀可以推,和亲公主却推不掉,哪怕陛下纳了我与陈国公主入宫,也只是做个摆设罢了,若我二人没个眼力见儿同娘娘争宠,只怕有得苦头吃。皇后娘娘,我得可对?”
南乔的话句句属实,而且她的猜测也没错,穆淮压根儿就没算让和亲公主入宫,若是别无他法当真纳入宫来,只怕也会同南乔所言一般,安置再哪个宫里做摆设罢了。
可不知怎的,听到“感情甚笃”、“如胶似漆”一类的话语从南乔口中这般自然地出来,姜宁灵心中略有些微地不自然。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南乔索性挑明了,姜宁灵也不遮掩,直言道:“莫非公主那当街拉弓射箭的举动,是为了给自己挑一个好夫婿?”
南乔犹豫了一瞬,点头道:“算是吧。”
姜宁灵不由得有些好笑:“五公主怎知,当街射中的人,便是值得托付的人?”
话到此处,姜宁灵大致也明白了南乔的意图,无外乎是借着她射中的那人的伤势,着照顾的幌子,实则培养感情,待日久生情,穆淮不定便能顺水推舟,将她射中那人赏一个好听的官职,而后促成一段姻缘。
这样一来,两国结姻亲之好的目的达成,南乔也不必入宫自讨没趣。
起这个,南乔也觉是个意外:“起初没想那么多,只不过随意掀起帘子看看京中风光,谁知一眼便看见了姜公子,便忽地冒出这个念头了。”
“我瞧着姜公子一表人才,举止有礼,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才下了决心。”
姜宁灵闻言不由得讶然,难怪都九牧民风开放,这位五公主竟当街给自个儿选了个丈夫,果然是开放。
却也果敢非常。
“五公主就没想过,若是一时看走了眼要如何是好?再者,五公主既为和亲公主远道而来,想必是背负了许多任务的,怎这样千方百计不愿入宫呢?”
若以女儿家的心性来看,姜宁灵很是理解南乔,但南乔的身份摆在这儿,可不是想怎样便怎样的。
南乔瞧一眼姜宁灵,见她只许多好奇,并无恶意也并无苛责,便很是直率地出来心中所想:“娘娘可能有所不知,在九牧时,我母妃是我父王捧在心头的女子,我是我父王最疼爱的女儿,向来要星星不给月亮,我在九牧横行霸道无人约束,若入宫做一个妾室,只怕有时也会压不住脾性,惹出许多乱子,若当真惹怒了陛下,只怕我身后的九牧都会受牵连。”
“虽我早便听闻燕国的皇后温婉贤淑,想必应同我母妃一样,温柔和善却也治下有方,想来是极好相处的,但我心高气傲惯了,若只能做一个妾室被娘娘处处管制着,还不如另做算。”
这番话一出来,几乎是无礼了。
南乔一口气完,也不由得有些忐忑,不知这位燕国皇后会不会以她的话为把柄,从而要挟于她。
姜宁灵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五公主勇气可嘉,本宫无法评判对错,也不能帮你许多,公主心中所想成与不成,全看公主造化了。”
南乔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还不能得知穆淮的意思,但听着姜宁灵这话,却是不算阻拦她。
既然燕帝这么宠爱这位皇后,皇后又默许她这番举动,想必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南乔这般想着,眼中不由得一亮。
那位姜公子,她的确喜欢得很。
若是做他的夫人,她是愿意的。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姜宁灵须得回宫了。
这几日她同南乔日日都能见面,几回下来,相处得倒也不错。
至于穆淮对南乔一事的态度,姜宁灵也同姜煦禾透了个底,让他不必有太多负担,却也郑重同他明,不希望他因顾忌她在宫中的处境而影响对南乔的态度。
姜煦禾会护着她,同样的,她也不希望姜煦禾做出这样大的退让。
眼见到了回宫的日子,姜父姜母纵然有再多不舍,却也只能道别,待送姜宁灵到了大门口,却愕然发觉,穆淮竟是亲自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