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湖景很美。

    连绵不绝的高楼被彩灯装点起来，湖边一个大大的摩天轮闪着耀眼的灯光，才终于让她看见这个城市令人窒息的繁华。

    陈衍走到护栏边，缓缓开口：“老城区保护得很好，新开发的城区又太冷清，所以这块儿很多年轻人都爱来。”

    朝露回头看了看，花坛边坐着好多情侣，一对对甜甜蜜蜜卿卿我我，还有和他们一样站在栏杆边的，依偎着笑。

    她望着这人高大的身影，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如果他们也是那些情侣当中的一对，那就好了。

    “时候不早了呢。”朝露拍了许多夜景照片，恋恋不舍道，“我好像该回去了。”

    “嗯。”陈衍领着她从另一条路走。

    围着商场外周的步道，两旁有昏黄的路灯和树，仿佛走在一个绿意森森的公园里，却又盛了满眼闹市的繁华景象。

    有姑娘抱着花篮走过来，“叔叔，给阿姨买朵花吧？”

    要换做平时，朝露被朋友叫阿姨，是肯定会不高兴的，可这会儿却隐隐有些窃喜。

    陈衍看上去不为所动，她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嗓音故意显得很可怜：“我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花呢。”

    陈衍看了她一眼，没流露出半分情绪，只是目光深沉。

    片刻，才望着那一篮子红玫瑰轻叹了声，从包里拿出十块钱，递给那个女孩。

    朝露笑盈盈地选了一朵，在他眼前晃了晃，弯起的眼角快要飞到鬓边，像一个漂亮的月牙，在漆黑夜空里兀自发着光。

    他眼里最亮的光。

    又走了一会儿，乘扶梯回到地面广场上，有很多卖玩意儿的地摊。

    竹蜻蜓，荧光棒，卡通气球，各种各样的发着光的发卡。

    陈衍走上前，摸了摸亮晶晶的猫耳朵，回头问她：“喜欢哪个？”

    朝露：“紫色的。”

    “这气球也不错。”他拍了一下透明的外壳，“有没有喜欢的？”

    朝露指着其中一个皮卡丘，“这个吧。”

    男人拿出钱包，二话不给她全买了。

    回到酒店，李桑桑和池兰已经回房休息了，和朝露同一间的安慕也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看见她一只手拿着玫瑰花，一只手拽着个气球，头顶还戴着两只紫色的猫耳朵，安慕嘴角抽了抽：“怪不得连烧烤都诱惑不了你。”

    朝露也不解释，笑嘻嘻地把气球绑在台灯上，整个人朝气蓬勃，仿佛在发光。

    *

    陈衍刚下车，就接到刘冰的电话。

    “老板，广告牌谈妥了，因为之前有人预订过，咱们多付了百分之三十，不过已经跟那边定，零点以后都是我们的。”

    “嗯，知道了。”

    “对了老板，秦总今儿个，国庆给您放了七天假，下个月得拿出150%的业绩，啧，那位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想一出是一出啊。”

    “嗯。”陈衍的烟还没抽完，就站在酒店门口没进去，“业务那边你盯着，我还有别的事。”

    刘冰笑了笑：“您有什么事儿？谈恋爱呢？”

    陈衍懒得听他调侃，“挂了，休息了。”

    没等那边回应，他就挂了电话，把烟头摁进缸里。

    陈衍在酒店房间里工作到十二点。

    而朝露早就歇下了。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完厕所，从窗帘缝隙看见外面亮堂堂的。

    她还以为这么早就天亮了，走到阳台上，才发现是外面的霓虹灯。

    看上去真像一个不夜城。

    从这里看见的夜景，和空中花园完全不一样。挨着湖边，更有水乡韵味。

    朝露伸了个懒腰，回房把手机拿出来，拍了一张全景的长照片。

    仔细看照片的时候她才发现，对岸那栋最高楼的大屏幕上，不再是变幻的广告，而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甚至都没有写谁的名字，却不由地让她心底一颤。

    朝露抬头望去，闪烁的霓虹灯中间，就只有那一块屏幕，在眼里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

    第二天，她们提前在山塘街的一家烘焙店订了生日蛋糕。

    上午逛完拙政园，紧接着去了旁边的博物馆，下午再去狮子林，把那一片的景点全都光顾了，找了一家网红店吃晚餐。

    晚餐过后，在山塘街消食，等天黑酒吧开门。

    “我们真的要去酒吧么？”安慕有点虚。

    池兰：“当然了，咱家妞十八岁生日总不能在大马路上过吧？”

    “我没去过，我有点怕。”安慕望向朝露，“你去过吗？”

    朝露淡淡答：“去过。”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均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干嘛这副表情？”

    池兰拍拍她脸颊，“没想到你早就不单纯了。”

    “……”去个酒吧就不单纯了。

    安慕：“露露好厉害。”

    “……”去个酒吧就厉害了。

    李桑桑：“我跟她们不一样。”

    “我知道。”朝露抬手托着下巴，“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去酒吧写作业的。”

    “……”

    三人一致露出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真的，不信算了。”

    她没那闲心逗人玩。

    父母刚去世那段时间，陈衍不敢放她一个人呆着，自己又要在外面应酬，有时酒吧有时会所，留个桌子给她写作业是常有的事。

    幸亏朝露是个很容易集中注意力的孩子，那种环境也能写得好作业。

    大家不信肯定是不信的。

    去酒吧写作业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出来自己都觉得是瞎编。

    其实这边的酒吧都是清吧。

    她们去烘焙店取了蛋糕，带到酒吧里，找了张靠边的桌子，点了几杯鸡尾酒，边聊天边听哥哥唱歌。

    一首旋律优美的《贝加尔湖畔》，嗓音慵懒，拨着吉他弦的手特别好看。

    朝露拍了一张蛋糕和酒，又偷拍了一张驻唱的照片，人脸了马赛克发到朋友圈里。

    点赞和评论的增长速度破了新高。

    同学们队形整齐，纷纷祝她生日快乐，只有江阔完生日快乐还多评论了一条。

    【山塘街？你们在哪家酒吧？】

    朝露正要回，突然看见陈衍给她点了个赞，心脏密密麻麻地开始敲起鼓。

    也就忘记回了。

    她们开始拆蛋糕。

    盒子里奶油夹着水果的香味弥漫开来，安慕差点直接扑上去。

    “桑桑，摁住她。”池兰一脸严肃地把两根蜡烛插在蛋糕上。

    朝露刚要点蜡烛，突然听见舞台上哥哥的声音：“接下来这首歌，是替一个朋友送给今天过生日的姑娘。生日快乐。”

    朝露下意识地觉得他在自己，回过头，果然对上那个单眼皮男人粲然的微笑。

    友好，却不带一丝异样的亵渎。

    没有背景音乐，他用自己弹出的和弦伴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酒吧里其他人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跟他一起边拍手边唱。

    朝露没想过会面临这种场面。

    十八岁生日，在异乡的酒吧里，收到来自这么多陌生人的祝福，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别哭了。”池兰也红着眼睛，把蜡烛点起来，“快，吹蜡烛吃蛋糕啦。”

    朝露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然后拿起刀子切蛋糕。

    “我们露露宝宝正式成年了哦。”池兰用指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笑嘻嘻道，“幸亏老板给我们免费升级，不然这么多人都不够分。”

    安慕：“是哦，咱们只订了八寸的，居然给了十四寸，还有国庆节买一送一，太实惠了。”

    池兰转身招呼其他人：“大家一起过来吃蛋糕呀！”

    本来四个人纳闷儿着怎么给解决掉的蛋糕，妥妥地被分光了。

    朝露太高兴，多喝了一杯酒，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有点晕了，勉强可以走直线。

    路过酸奶店的时候，安慕这家是网红特别好喝，硬拽着她们进去买。

    “露露你要什么味道的？”安慕回头问她。

    朝露不想看价目表，头晕，于是随口：“原味吧。”

    店铺面积很，她嫌憋屈，自己一个人先出去了，在河边坐着等。

    晚上的山塘街灯火通明，一幢幢古色古香的建筑上挂着古韵浓厚的灯笼，人潮拥挤，热闹喧哗，两边隔着清澈的河流相望，一下子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耳畔响起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和艄公洪亮的歌声。

    朝露抬眸，突然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侧脸。她心念一动，一边暗叫着不可能，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微醺的她走路有点不稳，好在对方脚步也不快，但总跟她隔着密密实实的几个人，叫人心痒又心急。

    到了出口桥头，人潮才终于变得松阔，她也累极了，扶着桥栏大喊出声：“陈衍！”

    高大的人影顿了顿。

    她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头来。

    朝露看见真的是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陈衍发现她踉踉跄跄的，几步路都左右摇晃，皱着眉接住人，“你这是喝了多少？”

    朝露笑眯了眼，举起两根手指，“就两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情此景，再碰上一个令人心醉的人，就越发不得了了。

    压抑的酒劲儿一下子轰轰烈烈，几乎要夺去她的所有神智。

    “两杯？”陈衍挑了挑眉，明显不信，“她们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朝露摇摇头，寻着他衬衫淡淡的香味，把额头凑了上去，贴住男人滚烫的心口。

    陈衍眸光一沉，“你在做什么？”

    “香。”她用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衣服上有股自然的香味，不是洗衣液也不是香水，让人无比迷恋。

    “……别闹。”他捏着她的胳膊想把人往外掰，又怕弄疼了她，不敢太用力，“朝露，别闹了，我带你去找她们，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不好。”朝露勾住他的脖子，抬起头，盈盈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我要和你在一起。”

    陈衍紧紧皱着眉头，用力掰开她的身子，语气严厉：“胡八道什么！”

    朝露被他凶得瞬间红了眼眶，嘴角一扁，下一秒就眼泪汪汪。

    以前她一直很乖，就算自己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明着忤逆他，更不会惹他发怒。

    这么乖的女孩，他也很少舍得对她一句重话。

    刚才那句话，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光醉醺醺的朝露受不了，清醒着的陈衍自己也不知所措了。

    晚风凉嗖嗖的，有毛毛细雨滴下来，却不及她脸上的泪多。她哭得他头疼，心口也涨涨的疼，只好倾身扶住她肩膀，语气放柔了些：“好了，别胡思乱想，我送你回去？”

    朝露抬头盯着他。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越发清澈，楚楚动人，令他恍惚了好一阵。

    再回过神，是忽如其来的温热软嫩的触感，女孩踮着脚，唇瓣轻轻贴在他脸颊上。

    她亲了他。

    亲完不是害羞地躲开，而是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嗓音软糯却清楚地：“陈衍，我喜欢你。”

    他目光沉沉，手腕搭在她肩膀上，手指紧紧地捏成拳头，又松开，如此无意识地重复着。

    表情严肃地对她：“别胡闹行不行？”

    朝露咬了咬唇：“我没胡闹。”

    “你还。”他轻叹了一声，“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没接触过其他的异性，所以可能才会……”

    “我今天十八岁了！”朝露断他，眸子里又蓄了水光，“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可以为我的感情负责，谁我喜欢你就是胡闹了？”

    “十八岁也不代表成熟，感情的事不能冲动。”陈衍一本正经地，“朝露，我比你大十五岁，我是你——”

    “你才不是我叔叔！”朝露哭着截住他的话，“哪条法律规定大十五岁就不能在一起了？”

    雨丝凉凉地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交融，全身也逐渐被淋透了。周围的人都被阵雨乱了节奏，只有他们，一个安静执着，一个目光深沉，久久地立在桥头没动。

    后来陈衍带着她去旁边的咖啡厅，要了一杯热牛奶。

    等他去吧台把牛奶端来的时候，朝露已经躺在卡座里睡着了。

    桌上手机震动起来，他见来电显示是安慕，于是帮她接了。

    “喂？嗯，是我……放心，没事……你们先回去吧，再见。”

    女孩乖巧地蜷缩在沙发角落，淋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清丽的面容，却凭空生出几丝香艳。被湿衣包裹住的身材凹凸有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丫头了。

    他别开眼睛，拿起杯子仰头喝光。是他不太习惯的奶香味，却压不下心底异样的躁动。

    作者有话要：评论终于回来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