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娲心(一)
柳叔把手中那颗假的女娲石给亮了出来,犹豫半晌:“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绪自如看他。
柳叔:“我用这个假的代替你胸腔内的那颗女娲石心。
虽然此物是假的,但是镜灵偷取了真女娲石的一些灵气,待女娲石取出后,我迅速把此物放进你胸口。”
他顿了顿道,“不定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绪自如拖着嗓子埋怨:“那你不早,害我以为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他拍拍胸口,故意笑道,“吓死我了。”
柳叔沉默了片刻后犹豫地开口道:“我也不确定真的能行。”
绪自如倒十分痛快:“能行我算是赚了,若是真没醒过来反正我也不知道了。
无所谓啦。”
柳叔侧头看了绪自如一眼,突然道:“你跟镜灵有些地方挺相似。”
绪自如闻言大吃一惊,略有些嫌弃:“它话那种调调,我跟他像?像话吗?”
柳叔被他逗得闷笑了两声。
绪自如又道:“你能送我回去一趟吗?” 他,“不知道宴清河醒了没有,我得把掌门印交给他。”
绪自如:“还有些话没跟他清楚。”
柳叔答应了,只明日一早到驱魔渊外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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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自如从驱魔渊出来时,外面已是深夜。
他踩着月光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宴清河院。
进院时场景有些许眼熟,宴清河披散着头发坐在水池边喂鱼,他身上裹了层纱布,绪自如远远走过去,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草药味。
绪自如走过去,往宴清河坐着的石头旁一坐,他手肘撑地,微仰着脸看水面波光粼粼的月光。
“喂鱼啊?” 他问。
宴清河轻轻拍掉自己手上的鱼食渣,轻声回道:“等你回来。”
绪自如侧抬起头瞥宴清河,宴清河脸色仍旧苍白,一脸病容。
绪自如微微撑起自己的身子,仰头在宴清河嘴边印下了个吻。
宴清河抬起眼睛看他,而后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他的手微微一顿,再抬起来后把绪自如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声音低哑,带着胸腔的震动。
“睡时做梦,” 他开口道,“梦见你当着我的面自戕。”
绪自如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宴清河的后背:“假的假的。”
他声音中还带着些清浅的笑意。
宴清河伸手摸了摸绪自如的头发,他低声问:“痛不痛?”
绪自如笑着从宴清河怀里钻了出来,他在月光下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精神气十足地道:“一点也不痛。”
他眨眼,“跟被快刀割到手时感觉差不多。
刚刺上去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等要真反应过来有感觉,我也差不多失去意识了。”
绪自如下结论,“所以一点也不痛。”
宴清河垂着眼睛看他。
“别再吓我了。”
他柔声道。
绪自如抿了抿唇,对着宴清河轻声笑了下。
宴清河微微弯了弯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绪自如的双眼,隔了会儿,他凑上前在绪自如眉心吻了一下。
他嗓音仍旧柔和,轻飘飘地像是聊些吃酒喝茶的闲话:“你可能不大愿意信我。”
他,“你若出事了,我也不会活。”
绪自如闻言抿了抿唇,好一会儿他调整好表情,一张活泼灵动的脸上眼光斜瞥出去,他从鼻腔内哼哼出一句:“师兄,你又入魔了?”
宴清河垂着眼睛看他,半晌摇了摇头,微侧头问道:“你要怎么才相信我?”
绪自如脸上仍旧带笑,他从自己衣服里拿出虚灵子的掌门印,扔进了宴清河的怀里。
“我今日同师父进了驱魔渊,” 绪自如道,“拿女娲石给了他后,他把这东西给我,给你后你便知道什么意思了。”
绪自如顿了顿,“驱魔渊内动荡已经平息,极柱的裂缝已经被师父堵上。”
宴清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掌门印。
绪自如伸手拍拍宴清河的肩膀,好兄弟般地 “诶诶” 两声:“师兄以后便是这天极门的掌门了,我羡慕得紧啊。”
宴清河手中把玩着掌门印:“师父他……”
绪自如张口就来:“积了大功德,当场便得道成仙,到天上做神仙去了。”
他伸了伸懒腰,“师父登仙那刻你想必还昏睡在床上,定没看见那景象。”
宴清河没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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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自如刚刚掏东西时没注意,伸懒腰的功夫里衣服里藏着的一把匕首掉了出来。
砸在地上一声沉闷的响声。
宴清河抬目去看,人都僵住了。
绪自如弯腰伸手去捡,嘴上轻快地道:“你巧不巧,今日我去无望泉看风景,就见水下一波光粼粼的东西,我废了些劲才把它给捞上来。”
绪自如笑,“师兄,你屋里进贼了?有人把你的东西偷了扔出来?”
绪自如着才碰到匕首准备捡起来,宴清河一只手伸过来压在了他手上,阻止了他捡匕首的动作。
绪自如顿了顿,他用了些力把匕首从地上捡了起来,宴清河背还微弯着,维持着刚刚那个拦截的姿势,好一会儿,绪自如竟听见他呼吸重了起来。
绪自如垂下眼睛,轻轻擦了擦匕首上粘上的灰尘、枯草,不急不缓地道:“师兄好气,我捡到的送给我还不行吗?”
宴清河微微僵硬的背才挺了起来,他伸出手,语气堪称僵硬地了句:“给我。”
绪自如抬起眼睛看他,仍旧是个笑嘻嘻的表情,他故意埋怨道:“师兄好气。
我也没要过你什么东西,就拿个你不要的匕首而已,你也不舍得。”
“你想要别的都行。
这个不行。”
宴清河声音仍旧僵硬。
绪自如垂眼看着匕首上镶嵌的几颗夸张的宝石,笑声低低地传出来:“是不是在梦境里,我用它自杀,你害怕了?” 他话尾声抬起眼睛,眼睛还闪烁着些揶揄笑意。
“是。”
宴清河。
绪自如眉目一顿。
宴清河面色认真而严肃,他再次开口道:“是的。”
坦承无比。
绪自如抬起手把匕首还给了宴清河,他啧了一声,哄孩子般的语气:“好啦好啦,我还给你了。”
宴清河手指攥紧匕首。
绪自如没有话,他重新坐回地上,懒洋洋地看了会儿天上月亮,又懒洋洋地望了会儿水中月影。
周围风都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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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自如缓着语调开口话:“宴清河。”
他平日话语气中总情感略显夸张的丰沛万分,插科诨得没有正形,像个从来不会正经话的的人。
这会儿声音平静温和,语调也淡淡的,正经气话来了。
“嗯?” 宴清河轻声应道。
“你拿了师父的掌门印,要做天极门的掌门。”
绪自如道。
宴清河转头静静地看向他。
绪自如:“是我之前想差了。
你们修仙的人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寿命不不同,我一生才几十个年头,所以恨不得抓紧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宴清河喉结轻微滚动。
绪自如抬起头看宴清河,他道:“我脾气跳脱古怪些,你从前没曾见过。
而我又总厚着脸皮粘着你。
你这人虽看着一副对诸事不在意又不好接触的模样,其实心也软得很,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如何拒绝我这般的人。”
宴清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绪自如:“现在又因为一些……” 他顿了顿,而后道,“你有了些我觉得不应该存在的愧疚心而觉得自己爱我。”
绪自如着砸了下嘴,对宴清河道,“你不爱我,宴清河。”
宴清河本坐在一旁的矮石头上,闻言蹲到了绪自如面前,他伸手捧着绪自如的脸,静静地跟绪自如对视片刻后,柔着嗓子轻声问:“你怎么才肯相信我?”
绪自如 “嘿” 得笑出了一声,一口白牙露了出来:“你在天极门做你的掌门,我去人间做我的凡夫俗子。”
宴清河抿了抿唇,轻轻地摇了两下头,并不同意这个决定。
绪自如眨了眨眼睛:“等到我六七十岁后,再回天极门找你。”
绪自如笑,“等我变成了一个走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后,你见我还觉欢喜。
我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宴清河仍旧摇头。
绪自如:“别摇头。”
宴清河才压着嗓子了句:“我不同意。”
绪自如轻声道:“你六年前不要我的时候,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宴清河抿了抿唇,他实在算不上多善言辞,脸上表情就变得有些难过起来:“我跟你道歉。”
绪自如看着他:“那等五十年后我回了天极门,也跟你道歉。”
宴清河脸上表情愈发难过了起来,他抿着唇,哑声道:“我同你一起离开。”
绪自如摇头晃脑:“不行。”
他沉着嗓子,“师父离开后,你便是天极门唯一的掌门人。”
他,“你要负责任。”
宴清河低着声音:“你留下来陪我。”
声音近似哀求。
绪自如挪开了视线。
好一会儿宴清河又轻声问:“你会告诉我你在哪吗?” 他捧着绪自如的脸颊,强制着让绪自如的视线凝在自己脸上,他声,“我有时下山,可以去找你。”
绪自如抿了抿唇,他视线游移了片刻,最后认真的盯着宴清河的双眼,言辞清晰地道:“我刚下山那阵,总盼着你会来找我。”
绪自如一字一句道,“我看云时觉得云也像你,听风时觉得风也像你。
我走走停停,坐也想你,行也想你。”
宴清河眼睛红了,他有些颓然地放下了自己捧着绪自如脸的双手,声音有些茫然:“我不懂。”
绪自如点了下头,他轻笑着道:“你不爱人,所以你不懂。”
宴清河脸上表情难过,许久过后,他才几近痛苦地吐出一句:“五十年太长了。”
他看向绪自如,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难受补充道,“真的太长了。”
绪自如平静地询问他:“你等得起吗?”
宴清河把头扭了过去,他视线望着平静万分的水面,水面波光粼粼,月影摇晃。
百年都不会变的景象。
宴清河好一会儿,垂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到了手心里。
从嗓子深处闷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 “嗯”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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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自如回屋后就开始假模假式地收拾起了包袱,宴清河不阻他也不帮他,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他。
他们二人都一夜未眠。
天还未亮起来,绪自如背着包袱往屋外走:“我走了。”
他低声道。
宴清河起身,哑着嗓子:“我送送你。”
绪自如站在门口回望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不。
你就在这看着我走。”
宴清河抿了抿唇:“送你都不行吗?” 他声问。
绪自如摇头:“不可以。”
语气听起来竟冷酷万分。
宴清河便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绪自如背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走过宴清河的院,绕过宴清河院前的水塘,离开的步子坚定万分。
直到人都没影了,宴清河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