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缕亮色
“阿凝,这是爸爸。”
任苒平静地道。不是没有想象过重逢的境况,而是想象过太多种,或泪流满面,或欣喜若狂,却从没想过竟是这样死水一般的平静,就如那日分手时一般。
只是那日是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今天是多年的期待终实现。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仍是有期待的,即便这种期待始终被压抑着,可隐隐的期待仍是期待,无可否认,无从辩驳。
许寂川伸出手来,有些不可遏制的颤抖。
以往总觉得父女天性得十分玄乎,可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那里。
她很少在阿凝面前提起“爸爸”这个词。
此时姑娘懵懵懂懂,却一点也不似对他人那般抗拒,任由许寂川抱在怀里,脸上竟泛着些享受的神情。
残存的一点顾虑也消失了,不管她和许寂川以后如何,阿凝都需要知道她的亲生爸爸是眼前这个出众的男人。她的存在不仅是一场美丽的意外,也是因为她的妈妈曾经很爱过她的爸爸。
许寂川把阿凝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这四年他总觉得过得没什么滋味,原来却错过了那么多。
“任苒。”身后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好不容易一家三口才团了圆,无端却有人插了进来,许寂川不由眉心微蹙。
章加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手上的冰激凌有一点点融化了。他默然着将其中一支递给阿凝,脸色不算很好。
远远望见阿凝乖顺地依偎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此刻见了许寂川,见了他与阿凝如出一辙的面孔,什么都无需再问。
心下苦涩,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熄灭了,他又怎能甘心?
可这个男人,大抵就是任苒心上的人了,只消一眼便不得不承认他是出类拔萃的。
他平复下心绪,“你们应该需要聊聊,我带阿凝逛逛。”
着便想去接过阿凝,却不想许寂川似有不快,微微闪身避过。
许是娃娃嗅着了血缘的气息,也是勾着爸爸的脖子舔着冰激凌,没有一丝想下来的意思。
如果没有看错,许寂川眼中的是敌意吧。任苒有些愕然,却又似曾相识。
她见着章加钦尴尬,无法置之不理,于是只好出手将阿凝抱下来,“阿凝乖,跟叔叔再去坐一次马。”
阿凝不太高兴,可一想手中的冰激凌是章叔叔买的,也只好别别扭扭地让他牵着手。
“冰激凌只能让她吃半个。”任苒在他们走开时交代了句。回眸时却见有人的眼神冷得跟冰碴似的。她自嘲地笑了笑,这滋味可真熟悉。
“你算带着我女儿找另外的男人?”
多年不见,一开口果然还是能冻死人的。
可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跟他句话就开心个半日的任苒,反而有些生气,语气也强硬了起来,“我的事你恐怕管不着。”
许寂川本是有些懊悔自己冷嘲热讽的质问,却一时不曾适应这样的任苒,似乎对他不再在意,不再留半点温情,这样的感觉让他没着没落的。
“你不声不响生了我的孩子,我也管不着?”
任苒的眸子很亮,亮如锋刃,他有些不敢直视,“许寂川,你的确是阿凝爸爸。至于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一字一句的着。未婚先孕,背井离乡,她不也安之若素?她也确实对他余情未了,念念不忘。可那又怎样?不用孩子来留住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是她任苒最后的尊严。
“四年前,为什么要骗我?骗我你跟邹桓......”
他英气的额心紧紧皱着,不愿再下去。那个雷声轰隆的夏日,连想起都是一种折磨。
那日他坐在任苒喜欢的奶茶店里,不时低头看看手机,略略有些焦虑。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相思一日重过一日,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任苒一家去了苏州旅行,好了这天回来。可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两个时了,她竟还没出现,电话也不接。她从来不曾这样,怎能不叫他坐立难安。
窗外气闷得很,黑云厚厚地压了下来,眼看着风雨欲来。他放心不下,正准备起身去找找看,恰好她姗姗来迟。
他佯装生气的样子,想着她定会笑吟吟地黏上来撒个娇。他性情冷淡,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她娇憨明媚的笑靥却成了他灰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可这次她却没有,只是径直坐到他对面,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目光也是涣散的。
许寂川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隐隐地有了几分不安。
外头平地一声惊雷,她的视线终于落到他身上,似乎带着丝哀怨,“你要去德国了对么?”
他一愣,原来是担心自己跑远了,于是故意逗她,“正在考虑呢。”
她垂了眼,又是一阵沉默,而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许寂川,如果我,让你从此不要再见她,你会答应吗?”
“谁?”他眉头皱了皱。
她的脸色愈加白了,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名字,“苏玉妍。”
多日未见,他满心期待地等了两个时,等来的竟是莫名其妙的质问。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不会。”
她像是有些懵了,而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最后一个问题,许寂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她一字一句地问着,目光灼灼,看得他顿时涌起了一阵烦躁。
喜不喜欢,难道她没有心,感受不到吗?
她当他许寂川是什么人,若是不喜欢,凭他的性子大概连她任苒姓甚名谁都没了印象,又怎会纵容她接近,甚至看不过她的怯懦,主动去招惹了她。他何尝对谁如此,可她竟到了今日还疑心着,怎能不令他心寒。
“任苒,别闹了。”其实那时他已气得不想再理她,怕出什么伤人的话,只任凭沉默四下蔓延。
电闪雷鸣,生生将暗沉的天空划下一道口子,倾盆的大雨瞬时落了下来,在玻璃上挂下了一道道水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他不可置信地猛地望向她,却看见了她眉眼中的坚决,蓦地心慌。
距离上一次心慌有多遥远,好像还是十岁那年,他看着父亲拖着行李箱离去的背影,那种眼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在眼前流逝,却怎么也留不住,心被掏空了感觉。
他捉住她在桌面上的手,她却用力抽回,漠然地道,“我答应过只喜欢你一个人,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蓦地想起当年抱着自己哭泣的母亲,还有那个得意地微笑着的红唇女人,“他已经不爱你了,也不要你们了,还是早点离婚吧。”
好似内心深处的伤痕又被撕裂,疼得不能自已,只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着,“是谁?”
她抿嘴不语。
“邹桓?”也不知怎的这个名字会脱口而出。
是了,那个人,曾在雪地里背过受伤的她,曾与她在露营之夜并肩看星星,甚至她生日时想要叫的只有那个人而已啊。除了那个邹桓,还有谁。
原来自己一直是介意的。任苒和邹桓,他人眼中的天生一对,原来竟是自己一直从中作梗吗?
可自己和她也有过往不是吗?而且更加亲密。
“可我们已经......”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没有做过那种事......”
她决然地断他,如此平静,却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他怔怔地望着她冷漠的面容,如此陌生,竟似从不相识。
那抹亮色一瞬间褪去,然后漫成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