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铃人系铃人
这因缘际遇真是不胜唏嘘。程双儿叹气,“你算怎么办?”
任苒神色茫然,“其实我也没想好。”
程双儿认真地盯着她,“那我问你,你还喜欢他吗?”
闻言任苒一愣,思忖了许久。要不喜欢,心内那点点星火似乎从不曾完全熄灭,要还喜欢,却又觉得哪里不同了。她反问道,“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喜欢么,就去揍他一顿出出气,然后一家人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喜欢么,就让他回他的德国去。”
任苒笑得苦涩,“哪有你的这么简单?”
她不是不知道许寂川那爆棚的责任感。如果彼此都不爱也好过一厢情愿的羁绊,若是如此,不如放他自由。
“咳,”程双儿不以为然地,“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行了行了,”任苒收拾心绪,将自己的书本全塞到某人包里,“今天就这两节课,我回去陪阿凝。”
不顾身后喷火的目光,任苒拍拍屁股趾高气扬地走人。
到了家中差不多是午饭的光景,却只有厨房里传出食材入锅的滋滋声,安静地出奇。
任苒转了一圈,确实没见阿凝,踱进厨房问道,“妈,阿凝呢?被老任带去店里了么?”
任妈见了她,竟然手一抖,差点掉了锅铲。
忽然间门外传来咯咯的笑声。她跑了出去,确实是阿凝,可她有些傻了。被她骑着脖子英俊男子,不正是那个让她心绪不宁了几天的许寂川吗?
他他他…他竟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登堂入室了,而她却一点儿也不知情?
此时那清冷幽深的眸此时弯成了一道月牙,盛满了溺死人的笑意。
她也不知怎的竟有些不高兴,看也不看他,只径直走过去想将阿凝从他脖子上卸下来。却不想丫头片子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两条胖胳膊紧紧绕着他的项颈,“要爸爸顶高高。”
爸爸?这没几天功夫叫得还挺顺溜。许寂川的面容愈加温暖,恍然间真的不再似她记忆中那个面色淡漠的少年,而真正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
任苒脸色有些沉,这人也忒会乘虚而入了。有些想发作,却碍着有阿凝在,只得闷着气走开了,眼不见为净!
她关上厨房的门,埋怨地道,“妈,你就这么让人把阿凝带出去,不怕他是骗子?”捋起袖子洗起菜来,与其洗,不如□□,下手也忒重了些,那些可怜的白菜瞬时焉了下去。
任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骗子?你看看阿凝那相貌,她不是你女儿倒有人信,不是他女儿,有人信吗?”
任苒想了想,很艰难地承认了这个假设。都女儿像爸爸,她的阿凝便是典型中的典型。
刚出生还不觉得,这两年姑娘眉眼长开了,竟如许寂川的翻版,惹得她常常在女儿睡着的时候怔怔地盯着她出神。
任妈还在絮絮不休,“你当妈是那耳背目盲的老太太?你当年和他早恋那点破事儿,以为妈不知道?还不是怕给你压力。再了当时我还不是看人家模样周正,心想着总归是你赚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难道那次她生病,许寂川忍不住跑来家里,所以露了馅?任苒有些愤慨地低声嘀咕,“您哪是那耳背目盲的老太太,根本是比猴儿还精的外貌协会会长。”
“哎,”任妈叹口气继续道,“谁知道后来你们也真没个数...也难怪你爸差点把他扫地出门。”
任苒手颤了颤,又听她自言自语地更正道,“哦,是拿拖把把他出去了。”
一直好好先生的老任发这么大脾气...任苒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都闹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给我电话?”
老太太头也不抬,“他不要告诉你,你爸也不让告诉你。”她神秘兮兮的,“喏,这几天他都趁你爸不在才来的。”
任苒默然,她不是不知道许寂川有多骄傲,竟也会这样偷偷摸摸地委屈求全。
“我苒苒啊,这几年我总以为他是个负心的,可看着情况好像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得找个时间一。”
任苒嗯了一声,任妈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面带愧色,“加钦那也得好好一,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提起章加钦,她心内也是一滞。可听老太太的意思,倒好像她非许寂川不可似的,不满地嚷,“妈...”
任妈白她一眼,“我女儿这么多年心里想的谁,我当妈的难道会不知道?”
正着有人敲了敲门,然后门开了条细缝,阿凝圆滚滚的身子挤了进来,抱住任苒的腿,“妈妈。”
她知道许寂川也跟着进来了,却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对阿凝板了板脸,“我还以为你有了爸爸就不要妈妈了呢。”
许寂川的眼底浮起清冷的笑意,阿凝扬起胖嘟嘟的脸,“阿凝进来看看妈妈,爸爸妈妈喝醋了。”
任苒:“......”
许寂川走上来,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阿凝的头发,声音低沉魅惑,“妈妈醋喝得太多了些。”
阿凝清澈的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妈妈为什么要喝醋啊?好酸好酸。”
任苒咬牙切齿地朝某人横了一眼,任妈已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拿着锅铲开始赶人,“都挤在厨房干什么?出去出去。”
客厅狭,任苒无奈地倚着墙角,看着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
从许寂川进门起,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阿凝身上,甚至都未曾搭理过自己。没来由地失落着,可这追逐的游戏她觉着厌倦,“许寂川,你到底想怎样?”
修长的手正搭着积木,此时微一停顿,气恼的感觉愈加强烈。
她还问他想怎样。这几天跟阿凝相处,愈是觉得欢喜,愈是气恼她把他们的女儿藏了这么久。
可更气恼的是她怀孕时没想过要找她,明明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子,却非要当一个单亲妈妈,这日子能好过到哪去,可她居然一次都没想过要找他。她当他是什么人?
他何尝不知此时最该平心静气,好好地与她深谈一番。可这个任苒,往往就能轻易地让自己乱了情绪。
他从理智惯了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自己有了这样的影响力。
大概是很早很早之前,她在大雪皑皑中崴了脚,那时明明是自己扶起了她,甚至都准备要蹲下身去。可邹桓一出现,她便急着跳上了人家的背。
那时他在雪地里望着他们的背影很久,有一瞬间竟然有想上前将她从邹桓的背上扯下来的冲动。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尝到妒忌的滋味,事后想起连自己也讶然。
还有是快分班时的那次露营。
他睡眠一直有些浅,听到外面的动静便醒了。谁知透过帐篷却刚好看见了这样一幕,她正凑上去捂住邹桓的嘴,脸上的笑意那么不加掩饰。他和她倚在大石上,靠得那么近,一起仰头看着星空。
那种妒忌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后来那个邹桓还贴着她的耳朵了些什么,惹得任苒竟有了几分羞涩。他曾经一直以为,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有那种羞涩。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气闷郁积在胸,竟久久无法纾解。晚自习依旧在她身旁,却连着好几日都不想理她。
所以后来他才会一时昏了头信了她和邹桓的鬼话,才会在这么多破绽的谎言面前变得迟钝。过了几月再回头,却已寻她不见了。
她骗了他,带着他的骨血躲着他,如今她竟问他要怎样。
许寂川有些生硬地,“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和阿凝跟我去德国,二是我回国。但不管怎样,我和你,我们都要结婚。”
结婚?
任苒愣住了。
当年她如何没想过,甚至幻想过一千种一万种的场景,就要成真了么?可为何会觉得难堪。
明明应是充满爱意的两个字,在他来如同公事一般,却没了一丝温情。
她别过脸,“我自己可以照顾阿凝。”
许寂川冷冷的,“可我听前几天你差点把她丢了。”
他怎么会知道?任苒脸色蓦地煞白,丢了阿凝的那天,对她而言何尝不是无底的黑暗。她闭上眼,那种无力感又袭了上来,几乎让她支撑不住。
他到底在干什么?许寂川暗自叹息,抱起阿凝走到她面前,“阿凝,让妈妈跟我们一起搭积木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近,任苒睁开眼,便是阿凝天真的笑靥。幸好,幸好她还可以把那件事当作一场噩梦,阿凝还在身边,一切都还不算太坏。
她笑着接过阿凝,“妈妈给阿凝搭个城堡好不好?”
任妈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看到的便是三个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面。
她的女儿任苒笑容温婉,眉宇间的哀愁似乎淡了许多。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是谁命中的结。她想这次终归她是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