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往 “行,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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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初语笑都笑不出来了, 实在不明白许濯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她的好戏,仿佛不挑拨她两句,他心里就不自在。

    她只能把这一切都理解为是他对她当初忽视他的惩罚。

    顺着许濯的话下去, 大概两人还能再battle个一百来回, 可岑初语的情绪刚刚到达顶点, 现在只有疲惫。

    于是也没接上许濯的话。

    只是反其道而行之。

    看起来十分真诚地道:“谢谢你的…好意。”

    许濯愣了愣,随后轻轻一哂:“岑初语, 你怎么就这么拧巴。”

    “怼我的时候不是挺果断的, 一遇到别人就怂?”

    “平时不见你服软,叫你还击就立刻认栽?”

    岑初语疲惫到认同他的所有话, 忽视他语气里或真或假的嘲讽意味,:“是啊,我就是这样, 一见外人就怂。”

    毫无反击的底气与力量。

    许濯没恼,看向岑初语的眼神很淡。

    “行, 当我没。”

    “你就当我是,闲得慌。”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空气都凝滞起来, 岑初语移开了目光,拖着明显变慢的步伐, 消失在转角。

    -

    她找到展吟,一把抱住展吟, 闷闷的不话。

    展吟拥着她, 问:“这是怎么了?”

    岑初语摇摇头, 无力感慢慢一点点涌上来,她疲惫到很想永远就赖在展吟怀里不起来。

    不知不觉,她身边竟然只有这一个可依靠的人了。

    展吟知道岑初语的性格, 只有岑家的事才能垮她,因此扶起她之后看见她脸侧微红的痕迹,就立刻脑补到岑初语被岑家人为难的情形。

    展吟惊呼道:“谁了你?岑达利吗?他疯了吗!”

    岑初语笑了笑,把展吟拉到人少的地方去,柔声:“没事,不是他。”

    “那是谁?林菊?不会是他们今天带过来那一对母女吧?”

    岑初语摇摇头,深知自己不清楚,展吟只会一直追问下去。

    于是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是我奶奶。”

    又把刚刚经历的事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给展吟讲了一遍。

    但展吟还是气得跳脚,怒气冲冲就要去找岑家人算账:“这一家子都是什么病啊,没个二十年脑瘫做不出来这事,我特么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岑初语一把抱住展吟,死死拦住:“阿吟,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多人,如果事情闹大,只会更难堪,我没事的,跟你完我就好多了。”

    岑初语的话点醒了展吟,她气归气,但也明白岑初语的难处,虽然心疼得要命,但也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给岑初语惹来更大的麻烦。

    于是懊恼地捶了捶墙,叹口气。

    两人在沙发坐下,岑初语给展吟拿了一杯橙汁。

    展吟:“许家知不知道这事?许家奶奶不是特别喜欢你吗,肯定不会让你白受欺负的。”

    “我真的没事,其实我对岑家也没什么期望了,他们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可以预料。”

    她除了疲惫,没有别的情绪了,麻木到不知伤心也不知气恼。

    “我知道你觉得你和许濯合约夫妻是骗了许家奶奶,你心里过意不去,也不想麻烦她老人家。那许濯呢?你们现在可是模范夫妻,你受气他明面上总该为你出气的吧?”

    岑初语想到刚刚许濯的话,难得地勾了勾嘴角,却只是:“我也没跟他这些,也不是很想让他知道。”

    她和许濯的关系,远没有好到她可以直白地告诉他,她家里的那些龃龉与不堪。

    展吟:“岑家人可真是钻钱眼里去了,初语你以后尽量别跟他们联系了,多少沾点脑瘫的几个人,离远点最好。”

    岑初语点点头,其实如果不是这样的公共场合,她本来也不会有机会再和岑家人交道了。

    乐队奏起了乐曲,岑初语取了一杯香槟,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

    她眯了眯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眼里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斑点。

    意识也一点点涣散。

    ……

    她想起了一年多年,她跟着岑达利去参加舞会,舞会上她照样是那个耀眼的岑家大姐,受人称赞。

    却传来了母亲出车祸的噩耗。

    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踩着带跟的鞋一路狂奔。

    病床上的母亲奄奄一息,执意遣走所有人,要单独和她话。

    岑初语眼泪无声地流,紧紧握住母亲宋雅的手,俯身凑在她唇边,听她费力地开口。

    “岑岑,妈妈要走了…你要好好对爸爸,对奶奶,以后…可千万别这么任性了……”

    “妈……不会的,不会…”

    宋雅笑得凄婉:“妈妈知道这么做对你很残忍…可终究没办法带着秘密去地下长眠,你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

    岑初语愣住,不明白宋雅这话里的含义。

    但当宋雅把真相一点点给岑初语听的时候,她却恍惚感觉,整个天都变了。

    她还不如永远蒙在鼓里。

    岑初语时候就知道,父亲岑达利在追求母亲宋雅的时候,事业刚刚起色还在发展阶段,论起身价来,岑达利是远远不能与做生意发了家的宋家千金宋雅相称的。

    宋家虽不至于跻身申城新贵,本买卖,也算富贵人家。

    街坊邻居当时都是岑达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并不看好这一段感情。

    论相貌,论才学,论家产,岑达利都不足以与宋雅相称。

    那个时候的岑达利,不过是空有一腔抱负的青年罢了。

    但岑达利追求宋雅很用心,靠着质朴的心意最终动了宋雅。

    宋雅与岑达利确认关系没多久便结了婚,夫妻和睦,当年就有了女儿岑初语。

    岑达利的创业路途并不一帆风顺,其中有一年公司面临破产的危机,是宋雅拿出宋家大半积蓄力挽狂澜,最终岑式企业才走上正轨,蒸蒸日上,宋家与岑家从此不分你我,宋雅的父亲,岑初语的外公更是早早退休,也默认了宋雅调动家里的财产去救岑式企业。

    就这样,岑家终究凭借着岑式产业渐渐跻身申城新贵,勉强混入了圈子里。

    这些认知,是岑初语自建立起来的,并深信不疑。

    可她最喜欢的母亲,却在垂死之际,告诉她,她其实并不是岑达利的女儿。

    岑初语这才想起来。

    宋雅在接受岑达利之前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但无疾而终。

    岑初语唇瓣轻颤,声音很轻:“什么?”

    “这些年来是我不对…当时怀了你,我不忍心掉,你爸爸和奶奶,岑家对我们岑岑很好,你日后一定要记得报答……”

    “你什么!”

    “妈!”

    宋雅的话没有完整,林菊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神色痛苦的岑达利。

    林菊气势汹汹,一把推开岑初语,指着宋雅:“你刚刚什么?岑初语不是达利的孩子?”

    宋雅无声滚下两行热泪,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林菊却完全失了控,上前摇着宋雅的肩膀,喊:“你话啊!”

    闭上双眼,宋雅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菊气急了,手扬起来却被岑达利拦住。

    “妈!”

    “你还帮着她?你替别人养了二十几年的便宜孩子!”

    “妈!”岑达利一声比一声重,只是不看向病床上的宋雅,只用力想将林菊带出病房。

    病房里乱成一团,即使两人退了出去,仍然能听见林菊的破口大骂。

    岑初语魂都丢了。

    宋雅后来又跟她交待了几句,无非是表达对岑达利有愧。

    再后来,林菊气晕过去,短暂的安宁里,岑达利单独在病房里与宋雅谈了几句。

    晚上11点53分,宋雅去世。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岑初语陷入丧母的悲恸中,没来得及消化自己的身世秘密。

    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这件事作为道消息在圈子里流传的时候。

    岑达利是爱宋雅的,这也导致在宋雅去世过后的前几个月里,他对待岑初语虽然有些不自然,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林菊,从在病房外偷听到这件事开始,就身体力行地表达着对岑初语的厌恶,并且坚持不懈在岑达利耳边灌输着宋雅的不是。

    久而久之,岑达利对岑初语,也越来越冷漠,甚至是敌对。

    情绪的爆发点是个雨夜,向来温和恭谦作为岑初语最坚实的依靠的未婚夫,乔明宇,在得知岑初语不是岑家亲生千金,并且不会继承岑式任何形式的财产与产业之时,提出了退婚。

    林菊戳着岑初语的脊梁骨骂她没用,连作为商业联姻为岑家谋取合作伙伴关系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岑家。

    “真以为我们岑家是做慈善的?白养你这么多年,你用什么报答?”

    林菊的步步紧逼,她没有办法应答。

    而岑达利,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看着林菊对岑初语进行冗长的羞辱,无动于衷,冷眼相看。

    岑初语终于体会到,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是什么滋味。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在那个雨夜就已经被践踏至淤泥里,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直到许濯的那一纸婚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