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钢琴 “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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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沐兰是长辈, 从前寿宴就一直保留了一个辈送礼物的环节,这次也不例外。

    许家的辈们一一献上礼物与祝福,叶沐兰乐不可支, 最后还着重表扬了岑初语亲手制作的祖母绿胸针, 对岑初语的偏疼昭然若揭。

    紧接着就是与许家世交的几家辈们一个个祝寿。

    其中, 金家一个水灵的七岁男孩,当众献唱一首为叶沐兰祝寿, 贺词得得体又讨巧, 赢得满堂喝彩。

    又过了半晌,岑初语看见在林菊的授意下, 郑琴雨往前走了两步。

    郑琴雨看起来年纪也才十四五岁,人长得清秀乖巧,行事也不扭捏, 落落大方的,有些女孩的天真与娇气。

    她大胆向叶沐兰祝寿, 又甜甜笑道:“琴雨的钢琴弹得还可以,为叶奶奶弹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吧。”

    叶沐兰没有像之前那般热情, 但毕竟孩子是无罪的, 因此也没有太为难郑琴雨,还是点了点头。

    郑琴雨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了钢琴前坐下, 先试弹了一会儿,底下议论纷纷的声音盖不住。

    “这女孩不是郑家的吗?这怎么跟岑家人站在一起?”

    “这你还不知道?岑达利要跟郑念巧结婚了啊。”

    “嚯, 重组家庭啊这是?”

    “可不是。”

    许宛畅站在岑初语身侧, 瘪了瘪嘴:“吵死了,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八卦。”

    岑初语浅笑,安抚似的拍了拍许宛畅的手。

    琴音流畅,郑琴雨白皙洁净的手在琴键上跳跃,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纱裙,坐在钢琴前的侧脸干净秀丽,确实是让人能陶醉其中的演奏。

    郑琴雨选择了《卡门》,节奏清晰,岑初语听得很认真。

    忽地有热气喷洒在她颈间,有些痒。

    许濯的声音一再压低:“你也去弹一曲?”

    岑初语愣了愣,摇摇头:“不了。”

    她的右手被许濯握住,许濯微凉的手先是虚虚拢住她的手,然后像一条游鱼,钻进她的掌心,将她的手掌开,又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许濯笑得漫不经心:“我可都看见了啊,想弹就去呗。”

    岑初语默然垂下眼,她从学习钢琴,在听见琴音的第一秒,手指下意识在裙摆处跟着节奏轻点,没想到都被许濯看在眼里。

    在宋雅去世以前,岑家一楼大厅有一架专属于岑初语的三角钢琴,她有钢琴天赋,是岑家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每每岑家人有聚会或者出去赴宴,岑初语都会像献宝一般上台弹奏,赢得满堂喝彩,林菊和岑达利也与有荣焉。

    但自从宋雅去世,岑初语的身世被揭晓,林菊连夜让人把钢琴撤走,更在某一次宴会上有人照例邀请岑初语上前弹琴时被林菊婉拒。

    当初林菊对她的每一分宠爱,在此刻,都成了林菊恨之入骨的耻辱感,她不许岑初语再在公共场合出风头,引起别人私下议论,更不许岑初语惹是生非,几乎希望岑初语就此隐形。

    甚至于,连岑初语自带妆效的长相也被林菊批得一文不值,她嫌岑初语丢人现眼,无端引人非议,岑初语的美丽都成了一种罪过。

    如果不是岑达利还念着与宋雅的最后一份情谊,允诺要继续照管岑初语,也许岑初语早就被赶出家门。

    他们不与她断绝关系,可对她的厌恶比断绝关系更让她难以承受,她也想过一走了之,只是如宋雅所,岑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

    而如今。

    郑琴雨坐在钢琴前弹奏钢琴的模样,林菊和岑达利脸上扬起的神气表情,都让岑初语觉得刺眼。

    可她已经与林菊发生过争执,更没有道理去台上出风头换来林菊的更不高兴,她要做的应该是尽量低调,低调到林菊和岑达利忽视她,相安无事度过这一夜,她与岑家本也只有这最后的一点交集了。

    “我不喜欢出风头。”

    于是岑初语摇摇头,却因为分神想事情,没有挣脱开许濯的手。

    她听见许濯轻轻一哂,兴许又在心底里嘲弄她虚伪至极。

    明明见到钢琴就唤起了对钢琴的热爱,却偏偏非要自己不喜欢引人注目。

    假正经。

    一曲毕,岑初语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叶沐兰也没有板着脸,夸了几句,郑琴雨甜甜地笑。

    许濯冷眼看着,在整个大厅安静下来的时候,忽然揽住岑初语的肩,笑容和煦,朝叶沐兰:“奶奶,岑岑也想为您弹奏一曲。”

    岑初语:?

    她用眼神诉不满,却又不敢在叶沐兰面前太大动作露出破绽。

    叶沐兰笑容弧度加大,拍着手:“好啊,我们初语弹琴可好听了,奶奶正想听听呢。”

    岑初语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踌躇道:“奶奶,初语最近手腕有些毛病,恐怕要扫兴了。”

    许濯揽住她肩的手又往里收了收,笑:“正是为了给奶奶演奏,岑岑练习了很久呢,就算出点差错,奶奶应当不会介意吧?”

    岑初语:……

    我介意,你到底是脑子里有什么疾病,得了非要让人为难的毛病吗?

    奶孙俩有着惊人的默契,叶沐兰拉着岑初语的手:“真是辛苦我们岑岑了,当然不要紧,初语弹什么奶奶都喜欢。”

    骑虎难下,岑初语只好对叶沐兰:“奶奶稍等。”

    她牵着许濯的手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跟我有仇吗?非要让我出丑你才高兴?”

    许濯满不在乎:“整个申城谁不知道你的钢琴水平,我只是不喜欢自家的风头被盖过罢了。”

    岑初语愣了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许濯的意思是不喜欢郑琴雨这个外人成为整个宴会的焦点。

    毕竟今夜本该是许家的主场。

    她点点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会以为许濯是真的想要帮她去做自己不敢做的事。

    许濯的声线低沉:“许太太,请你务必弹好。”

    他的双眸漆黑,对岑初语似乎有着盲目的自信,她一向以为,像许濯这样的天之骄子,只有对自己才是绝对自信。

    她忽然也有一种冲动,就算她上去弹了琴又怎么样,她还有奶奶,还有许濯。

    于是她眸中清亮,有什么东西熠熠生辉。

    岑初语拍了拍许濯的肩:“行。”

    ……

    -

    岑初语将长发用一根木簪子轻松挽起,露出她流畅优美的肩颈线,后颈处的肌肤白嫩而细腻,她坐在钢琴前,不理会林菊投来的怨恨目光,真正进入到了钢琴的世界里。

    获得新生。

    她长呼一口气,双手轻轻抬起,手腕处纤细而灵动,手指白皙修长,轻松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舞,她全神贯注,每敲击一下琴键,都能感觉到身体与琴音产生了和谐的共振,她生来是属于钢琴的。

    她选择了《钟》,节奏紧密的地方丝毫不出差错,流畅到令人惊讶,而她沉醉于音乐中的面容自带红晕,与钢琴一起成为了一道迷人的风景画。

    许濯眸光沉沉,更多人屏住呼吸,看呆了,也听呆了。

    许宛畅用手肘撞了撞许濯,揶揄道:“嗨,醒醒,口水要流下来了。”

    许濯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鬼,皮又痒了?”

    最后一个音符完美敲下,岑初语灵动的双手缓缓从琴上移下来,整个大厅安静得能听清所有人的呼吸。

    随后,一秒,两秒,三秒。掌声响彻整座别墅。

    “天呐,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钢琴演奏。”

    “你可拉倒吧你,你听得懂?”

    “好听不就完事了。”

    “岑初语啊,她弹琴就是这么好听啊,从到大都是如此,原来我还以为她会成为一名钢琴家呢。”

    岑初语鞠躬,走回叶沐兰身旁,途中能看到林菊摆出一副对她恨之入骨的表情,身侧的郑琴雨倒是星星眼地看着她,毫无被比下去的不悦。

    叶沐兰笑呵呵的,揽住岑初语,只差当众在岑初语脸上亲几口了,赞不绝口:“哎哟我们家初语怎么就这么优秀呢,奶奶可喜欢了,濯可真是有福气。”

    许濯在人前向来有所收敛,又是面对叶沐兰。

    顺从地接话:“是,能娶初语是我的幸运。”

    岑初语心尖颤,感觉此刻的许濯就像是带着狐狸面具的狼崽,面具底下是一张狂妄轻慢的脸。

    风头是出尽了,大厅终于慢慢恢复平静,辈们送礼物的环节也进行地差不多了,乐队重新奏起乐曲,人群四散,有人往舞池涌去。

    许濯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光锁定在岑初语身上,岑初语理所当然朝他走去。

    岑初语身体里的血液在弹过钢琴之后仿佛焕然一新,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她知道今天迈出了很大一步,反驳林菊也好,上台弹钢琴也好,都是以前畏首畏尾的她,不会去做的事。

    她走到许濯身边,肩膀轻轻蹭了蹭他,眼睛往别处瞟,踮起的脚尖却掩盖不了她的雀跃:“我弹得怎么样?”

    许濯瞥了她一眼:“?”

    “我好像还挺有钢琴天赋的。”岑初语故作轻松。

    许濯笑了:“岑初语,怎么我别的优点不见你学,自恋…自信倒学得挺快的?”

    岑初语也笑起来。

    许濯一哂:“行了别傻乐了,我根本没听,谁知道你是不是鬼拨弦,还钢琴天赋?”

    岑初语两颊微红,一本正经喊:“许濯。”

    “你这谎撒得挺没意思的。”

    她又用肩膀碰了碰许濯,笑若灿星:“我跟没跟你过,我背后长了眼睛?”

    许濯挑眉:“?”

    岑初语凑近他,笑容有一丝傻气,身形也有些摇晃:“我可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许濯感受到岑初语狠狠晃了一下,双手扶住她。

    她却像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闷声问:“许濯。”

    “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