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枯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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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晛忽然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她感受到对方冰凉柔软的唇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 然后顺着她的脖颈, 一点点地向上亲吻。

    她想推开身后的人, 然而对方却环着她的腰与她十指相扣。她觉得浑身发热,无奈所有呼吸都凝滞在喉头, 叫她忽然间心慌意乱地不敢溢出半点声音。

    身后的人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声,她低垂着眼眸,像是知道眼前这人所有的敏感地带,用手慢慢地撩起对方贴在颈后的墨发。冰凉的指尖和几缕散落的发丝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滚烫的肌肤, 叫人提着一口气, 所有的思绪都跟着指尖在移动, 有点痒,却又不想让对方停下来。

    这是梦。

    千晛拧着眉头, 胸口剧烈起伏。

    "千晛姐姐, 把眼睛闭上。"身后的人乖乖地叫了一声, 声音柔软得像阳春三月里初开的那朵花。

    这句话像魔咒一般,千晛原本逐渐清明的眼神又变成迷离一片。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对方落在她脖子后的吻,轻轻的,仿佛蜻蜓点水般,却让她忍不住嫉妒起来,不要只是亲吻她的脖子。

    身后的人仿佛知悉她的心意,一边亲吻一边领着对方的手慢慢朝腰身的衣带处滑去。

    柔软的掌心隔着绢织的肚兜缓缓地, 轻轻地贴在平坦的腹上。千晛闭着眼睛, 睫翼轻颤, 鲜红的外衣顺着身后的动作开始缓慢地滑下肩头。

    身后的人轻轻咬在白嫩的肩头,像是嘲笑般若有若无地哼了声。

    不是这样的!

    墨色发髻之间的麒麟血钗忽然间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千晛一下子睁开眼睛,往前走了半步,动作迅速地系上衣服,手中化出一柄寒光毕露的虚空之刃,转身直指眼前的人。

    她喘着气,剑身的寒光映着她熏红的脸颊,也映着对方若隐若现的面庞:"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印儿!"

    凛冽逼人的剑尖直指对方的喉头,一身白衣的姑娘蹙着眉尖,在忽明忽暗的空间里,似笑非笑地盯着连手指都在发颤的人:"千晛姐姐,衣服重新系一下吧。"

    她挑着眉梢,轻轻乐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千晛冷着脸,用力地拧着眉心,将手往前送了一下,剑尖几乎快戳破对方的喉咙,"你是梦神派来的。"

    眼前的人委屈地撇了撇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迎着剑尖往前走了一步:"我才不是梦神派来的,我是从你心里走出来的。"

    "你可以叫我天安,也可以叫我印儿。"话的人看着千晛持剑惊慌地往后退了半步,弯着一对清澈灵动的狐狸眸子,摊开手微笑着嘲讽,"千晛姐姐,何必这么看我不顺眼,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我没有看不顺眼你,"千晛摇着脑袋,一步步往后退,直指后背抵到窗户,整个人才停下来,"我,也没有喜欢你。"

    怎么回事……她疯了!她刚刚在做什么!

    千晛难以置信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她或许是有点喜欢印儿,但是……不是刚刚那样的,怎么可以像刚刚那样。她抬眸盯着眼前的"印儿",什么叫从她心里走出来的,她才没有想过和印儿怎么样,她才不会在幻梦之境里被印儿困住。

    眼前这个人不是印儿,她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你不喜欢我?"眼前的"印儿"听闻此话,竟然乖乖地站在原地,"你不喜欢我?"

    她在黑暗中,又问了一遍。

    这声音听着像突然带了哭腔,千晛忽然又难受起来,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但我不想对你动手,你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你明明喜欢我。"眼前的"印儿"忽然又坚定起来,"要不是你想着我,我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千晛姐姐,你总是这样死不承认,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笑起来,"梦神不会操控别人的梦,他只是给了你暴露欲望的机会而已。"

    "所以,我刚刚那样亲你,是你想让我那样亲你。"

    "闭嘴。"千晛垂在手中的剑立即又举起来,她盯着眼前的人,眼神冷峻,"我不想她那样亲我,从来不想。"

    "被人猜中真心话,恼羞成怒了?"眼前的"印儿"挑着眉梢,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千晛姐姐,有时候遗忘的东西会在梦境里跳出来,叫你百般清醒。"

    "你永远也走不出梦神的梦。"她笑着向前走,任由冰冷的剑身穿透滚烫的胸膛,最后温柔地拥抱住震惊在原地的千晛,低头轻轻吻在这人干涸的红唇上,"在这里,我永远爱你。"

    这是假的,不要被迷惑。

    千晛紧闭着眼睛,她咬牙推开身前的人,猛地抽出剑身,天地间一道惊雷,整个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冰冷的剑身锋利干净,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是假的……是假的。

    千晛弓着身子,微微喘气。

    手中的长剑化作白光消失于无形。

    梦境里的印儿全是假的!在没出梦前,这里没有什么印儿,她也不认识什么天安。

    "咳--咳咳咳--"

    "咳咳--"

    空气里突然响起姑娘难受而痛苦的咳嗽声。

    千晛闻声,眉心下意识地沉下去。

    "咳--咳咳--"

    还在咳。

    千晛捏着拳头环视着屋子,这是一间陈设颇为脏杂乱的屋子。木桌上歪歪扭扭地摆放着三柄普通长剑和几本经书,衣服乱七八糟地挂在白色屏风上,睡榻上放着一盘荔枝壳儿。

    咳嗽的声音是从里屋的粉色帐子里传出来的,从帐子上映着的黑影来看,床上躺着一个生病的人。

    "咳咳--咳咳--"

    咳得停不下来,听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千晛顺了一把桌上的剑,心翼翼地朝里屋走。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梦神的梦里,不要被任何人误导。

    床上的人似乎也感到有人来了,竟然害怕地捂住了嘴。可咳嗽声就像与她作对般,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漏出来。一声一声地,呛出满眶的眼泪。

    千晛听着咳嗽声,仿佛心脏被人揪住般,但她还是选择站在距床半步之遥的地方,挥手掀开纱帐。

    "你们滚开!"床上的姑娘瞬间停止咳嗽,动作利索地裹着被子缩到墙角处,浑身发抖。

    千晛看着眼前的姑娘,惊吓得摔落攥在手里的剑。坐在床上的姑娘面色惨白,嘴唇乌紫,咬紧的牙关上下颤,头发湿漉漉的。

    "千晛姐姐!"坐在床上的姑娘惊喜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她一下子便扑到对方怀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千晛姐姐。"

    这不是印儿……

    虽然眉眼都一样,可这个瘦的身板,是刚刚那个叫天安的姑娘。

    姑娘趴在她怀里,一声比一声哭得大,一边哭一边咳,都快喘不过气来。

    千晛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没事,不哭了不哭了。"

    "千,千晛姐姐。"姑娘还是只这句话,像是突然间找到诉委屈的人,哽咽着一声又一声地喊着。

    "你发烧了?"

    姑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裳,浑身烫得像火炉子一样。

    千晛蹙着眉将她从怀里慢慢推开,姑娘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肩膀,她要伸手拿手绢,才发现袖子里没有。她只好随手撕下衣裙上的一块布条,动作温柔地帮人把脸擦干净。

    她用手背贴着对方的额头,瞬间垮下脸来:"你发烧了。"没有办法狠下心来,眼睛鼻子嘴巴,哪儿哪儿都是一个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连生病时可怜巴巴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不对……

    这又是在困住她。

    千晛拧着眉头推开姑娘,立即站到一边:"我不能帮你。"

    姑娘咬着下唇,盯着千晛,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无声地从眼眶里掉下来。

    "她还在里面吧!"外面忽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肯定在里面躺着啊,今天云涯仙境试炼的时候,我们不是把她推下寒潭了吗?"

    "对,始祖了,云涯仙境试炼期间,由我们自己照顾自己,她生病了,肯定没人管她。"

    "哎,还亮着灯呢!我们进去看看。"

    真是……

    千晛转头看着姑娘,她一点儿都不想招惹更多麻烦,她也不想在此处经历很多与她无关的事,她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姑娘背起来:"帮你退完烧,我就走。"

    "千晛姐姐,你要去哪里?"姑娘搂着千晛的脖子,趴在对方温暖的背上。

    身后的门被"嘭"的一脚踢开。

    千晛赶在四个身着青沉观道服的少女闯进来之前,背着姑娘消失在屋中。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无处不在的你。

    可是无论在哪里,都不许有人欺负你。

    屋外,除了头顶的几颗星星,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黑暗。

    姑娘吹了风,趴在千晛的背上又咳起来。

    千晛托着她,将她往上提了提,又朝她体内输送保暖的灵力。

    她站在空旷的屋外,像是来过这些地方,可下一秒是往东还是往西,往南还是往北,她都不确定。

    "哪里有草药?"千晛偏头问姑娘。

    姑娘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间,朝前指了指:"藏,藏书阁。你的藏书阁。"

    藏书阁?她的藏书阁?

    千晛觉得自己的脚忽然间像被谁扯住一样,耳边有人嗡嗡嗡地告诉她,不要去。

    "咳咳--咳咳咳--"

    姑娘一边咳一边发抖:"千晛姐姐。"

    千晛摇了摇头,背着姑娘,径直朝藏书阁飞去。

    天上的星子一颗接一颗的沉下去。

    乌云不紧不慢地爬满了整片天空。

    夜空之下。

    印儿坐在城墙上,艰难地钻木取火。

    木锥子在她的掌中转得飞快,黑暗之中却看不见半点火苗。

    "烦死了,不弄了!"折磨了半个时辰,印儿终于没忍住将脚下的木柴全都踢开,气鼓鼓地坐在地上。

    没有灵力也就罢了,连个死人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她费了好大的劲儿爬上城墙,想进城去看一看,谁知道爬上城墙一看,城墙之内是另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原。

    ……

    她惊讶地杵在两片荒原之间的城墙上,都不知道该什么好。一座城池再怎么衰败不堪,不至于只剩下一面墙吧。

    不是这幻梦之境里都是所爱所怖所怨所憎?难不成她真正害怕的就是现在这些东西?

    印儿靠着城墙,无奈又无聊地抬头仰望漆黑的天空,如果一直是这样一成不变的处境,她确实挺害怕的,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唉,她都不知道要在这儿耗到什么时候,希望千晛姐姐能率先出去。

    夜里风凉,印儿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城墙的角落里着瞌睡。她想,如果自己睡着之后做梦的话,梦中梦又是怎样有趣的场景。

    一弯残月从乌云里慢慢爬出来。

    印儿咧着嘴乐了两声,换了个姿势,正算睡一觉,忽听周围战马惊鸣。

    穿着盔甲战靴的将士仓皇奔跑,四下燃起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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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0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