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二)
原本以为当日比试就是为了两山决一高下, 哪想西王母在那场比试中, 将她们一行人的灵力属性、弱点与配合程度高低悉数掌握。
一群少年人顶着未好透彻的伤疤、想着神殿前的巨坑, 听着西王母的讲学盘点,一个个乖得像只白兔。
谁能想到平时不在意的细节, 比如冲动狂妄,会在关键时刻成为毙命伤呢,如果当时长水和祝致没有手下留情的话。
天安想着西王母给自己批的三点致命伤,深感惭愧。第一, 自身灵力弱, 故不足以同时把赤冰双狐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第二,虽反应敏捷, 却冲动好战,喜逞口舌之能,而不去警惕周遭环境, 故刚占上风, 便迅速失利;第三, 低估对手, 一点致命。
除却天安,敖泧也是被西王母严厉批评了统调能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光了解自己阵营的灵力属性, 往往不足以取胜。长水与祝致的灵力虽未于书籍上有过记载, 却可通过追本溯源来探究其灵源, 若敖泧看得书够多, 了解得够深,便知长水其实与神龙一族灵力相近,渊源颇深,而祝致则与太阳神的灵力属性如出一辙。
众人一听,纷纷低头不敢言语。第一次正儿八经与旁人对决的她们,何曾想过这么远。
于是,从个人灵力运用上来,她们惨败;从配合作战上来,她们更加惨败。
别看西王母平时是个与人谈笑风生的长辈,讲起学来可是严肃至极。惨败的众人握着笔,竖着耳朵,全程紧盯着西王母讲配合之道的三个层次,不敢有半点马虎与懈怠。
连平时没个正形的天安也屏气凝神,专心记忆,配合之道一在熟练运用自身灵力,二在融合与让步,三在将配合之阵强化到最大。
西王母不累,她们自然也是不敢累的,专心致志听了五个时辰的讲学后,天便黑得差不多了。
"幸好西王母不常来须弥山。"天安坐在地上,看着修文阁内的少年满脸疲惫地一个接一个出去,止不住感叹,"难道那叫长水和祝致的姑娘,每天都是这么修炼的?"
"想什么,肯定不是啦,西王母又不能在须弥山久呆,肯定要一次性把她想教我们的教完啊,至于领悟这种东西,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花肆收拾完自己的桌子,睨了一眼还赖在地上,桌上却还没开始收拾的天安:"你算睡在修文阁了?快点起来,回去了,后日还有其他讲学的先生要来呢。"
天安闻言,瞬间一个鲤鱼挺地坐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桌子:"诶,后日是谁来着,天帝吗?"
"不是天帝,是文曲星。"敖泧将天安不心落到地面上的纸张拾起来,还给她,"文曲星胥伯言,虽然听着灵力不太强大,但据在下棋上,始祖可是棋逢对手。"
天安闻言,不禁笑出来:"我明白了,你看今日西王母才教训我们,我们作战之际不会深思熟虑,始祖便请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先生来。"
"应该是早就料到我们不会深思熟虑的,"坐在一旁一直缄默不语的司召冷不丁地冒出话来,"先生是早就给我们请好的,谁知我们还真一步一步地顺着他们走。"
其余三人齐齐摇头叹气,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行四人感慨完后,便顺着山路回去。因住在听风眠的三人顺路,故她们便决定先送花肆回三千莲池。虽然须弥山夜行并无什么危险,但是一路同行,总觉得要开心些。
三千莲池一般人进不去,因此送至门口,天安她们便要离去。临走之际,天安看着抱着厚厚一沓书册的花肆忍不住调侃:"肆姐,你不跟我们住在听风眠,是不是因为夜里要看书啊?"
花肆瞥了眼天安,抱着书转身就走:"谁夜里看书啊,听风眠那地儿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莲池。"
天安望着月亮笑了一声:"好,那明日见。"
敖泧看着花肆离开的背影,又偏头望了眼跳着走下石阶的天安,在心里叹气。她就会在夜里看书啊,虽然有时候,看那么多书,仍然很难追上别人与生俱来的修行天赋。
翌日天明。
天安难得地竟然赶着敖泧的时辰,起了个大早。
平时习惯懒睡的人突然起早,反倒会没了精神。
这不,只见天安一边坐在凉亭里看书,一边盹。花肆手中攥着根狗尾巴草,见人瞌睡,就探过去悄悄挠人鼻尖,惹得人难受得睁开眼,了一个又一个喷嚏。
"花肆,你太无聊了。"天安揉着鼻子,气呼呼地看着捂着肚子大笑的花肆,"敖泧,你看你的搭档,她怎么这么讨厌。"
原以为敖泧会帮她,没想到偏头一看,敖泧在偷笑。
"……"天安捏着拳头砸了砸空气,"敖泧,我劝你不要跟花肆玩了,她太坏了,以后多跟我玩。"
敖泧咳了声,装作没听到,低头看书。
心想,天安,你平时好像比肆恶劣得多吧。
玩闹了一阵,三人又恢复平静。
不过,这次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人坐在听风眠的凉亭里,凉亭四周种着合时节的秋菊,除却像浓云一般的秋菊,剩下的便是一个池塘与一座假山。
一朵菊花从假山后扔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没理睬,继续看书,又有一朵菊花扔了过来。
三人抬眸悄悄互望一眼,探不到后面那位的灵力,想必是个高手,不知道哪位高手闲来无事,这么逗弄她们。
三人偷偷看了假山一眼,见山后之人还未出手,瞬间攥书齐齐挪至假山后:"什么人,敢在听风眠放肆!"
"是我,是我啦。"凤凰提着好大一个黑色包袱,下意识地出手接住略带敌意的攻击,然后看着被飞到菊花丛里的三人,"啊,对不住对不住,你们没事吧?"
从菊花丛里爬起来的天安正准备推开眼前之人,一抬眸,见是凤凰,瞬间吓了一大跳,又坐进花丛中:"我当是谁,怎么是你啊!"
"凤凰,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花肆呸了一口嘴中的菊花瓣,颇有些幽怨。
敖泧倒是没怎么摔到,看着凤凰,乖乖地了声:"凤凰大人。"
"别,别叫我大人,随便喊喊啦,叫我解灵、灵或者凤凰都行。"凤凰慌忙摆手道,虽然她和白泽位列同尊,但她一直不习惯有人这么喊她。
"凤凰,你来听风眠干什么呢,西王母送走了?"花肆拍拍身上的花瓣,拉着天安和敖泧站起来,"难道是找我吗?"
凤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抿着红唇,郑重地点头:"原本是算找你一人的,不过现在你们都在,就太好了。"
三人一致挠头,找她们啥事,她们又犯错了?
一行人在凤凰的带领下,仿佛做贼一般进了听风眠的屋子。凤凰像贼首即将分赃一般,在桌子上摊开她挎着的黑色大包袱。
一开,可把天安、敖泧和花肆吓了一跳:"凤……凤凰,你带这些过来做什么啊?"
只见包袱里装着用于脸上的青雀头黛、螺子黛、迎蝶粉、珍珠粉、玉女桃花粉、胭脂、乌膏唇等,用于发间的玉笄、凤凰纹金簪、点翠蝴蝶珠钗、银踱金灯笼步摇风,除此之外,还有穿于身上的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碧霞云纹霞帔、挑丝霜窠云雁装等。
"凤凰……你是要去人间做皇后吗?"天安蹙着眉尖,抬头认真地问。
"哈哈哈,真的,凤凰,你从哪儿弄得这些东西啊?"花肆忍看着一脸尴尬的凤凰,忍不住大笑。
"不是啦,"凤凰被这群人笑话得红了脸,羞赧地道,"我是想让你们教我扮一下。"
"为什么?"三人惊了,"你长这么好看。"
凤凰当场又被三人夸红了脸:"我……我想要更好看一点,因为明天,胥伯言哥哥要来,我不太会这个,就想让你们帮忙。"
"???"三人瞬间瞪圆了眼睛,"你什么?"
"我,我喜欢的胥伯言哥哥,明天要来。"凤凰攥着手心,紧张地看着眼前惊诧万分的人,"你们怎么了呀,是在诧异我有喜欢的人吗,我以为整座须弥山都知道的,肆你不知道吗?"
"……"肆摇头,肆真不知道。
天安和敖泧愣在原地,一时语塞。
"所以……你们会吗?"凤凰心翼翼地问,"我不敢去找麒麟大人啦,而且一看她就不会,你看看她平时,不是穿红的,就是穿红的,还老遮面纱。"
天安挑眉,这话,给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不过穿红的,遮面纱怎么了,她千晛姐姐绝对是六界第一美人!
"这有什么不会的。"花肆想起自己去人间那几日,经常看到集市上卖胭脂水粉的,不就是先涂粉再抹胭脂嘛,瞧着简单得很。
"我也会我也会!"天安想起自己在净河人间里看到过不少新娘子出嫁,瞬间举手表示自己要帮忙。
敖泧看着三人,摇摇头:"我不会,但挑仙裙我可以。"
凤凰看着自信满满的天安和花肆,开心地点头,她可真是找对人了。
又翌日,文曲星胥伯言来须弥山讲学。
胥伯言是个温柔和煦的少年,由于常来须弥山下棋,因此须弥山的仙童们几乎都认识他。此人讲学,并不限制听讲数量,因此须弥山此日无事的仙童都会赶去修文阁,与那二十名历练弟子一块儿听学。
凤凰自然也是要去的,只不过不是往日的凤凰,而是经过精心扮后的凤凰。
天安和花肆瞧着自己的杰作,觉得凤凰美得不可方物。
敖泧默默地挑着仙裙,希望合适的仙裙能拯救一番凤凰原本的美貌。她其实不是没有,粉不要涂得太白,胭脂不要涂得太红,眉不要画得太浓,但奈何天安和花肆不听她的话,反而:"你又不会,就别指导我们了。"
好吧,她不会画,也不会看,她就是个龙瞎。
一行三人沾沾自喜,凤凰感激天安和花肆,:"你们以后如果遇到心上人,想在她面前出众好看,我也会帮你们的。"
花肆摇头不屑:"不用了,我没喜欢的人。"
天安偷偷点头,原来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
再好看的一张脸,也顶不住天安和花肆的糟蹋啊。
凤凰坐在修文阁里时,果不其然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包括站在上面讲学的文曲星胥伯言。
彼时,少年胥伯言正在与众人谈论作战之道:"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敌而制胜者,谓之神。"
他的目光落到凤凰身上,转瞬又移开,看着走神的众人:"瞧你们的样子,方才讲的东西是都记牢了?"
众人立即低头,捏着手里的墨笔不再去看旁人。
"也罢,今日便讲到这儿吧,明日我再讲剩下的。"少年胥伯言抚了下袖子,转身走出修文阁。
凤凰见状,转头望着天安,着急得很:"怎么办,是不是刚刚大家都看我,没有听他讲学,所以他生气了啊?"
天安和花肆也没想到会这样:"肯定不是的,你看他刚刚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其实她俩也不确定,只得问司召:"司召大哥,凤凰今日的妆容不好看吗?"
"肯定是不好看啊,凤凰大人,"敖歆摇头看着凤凰,忍着不敢笑,"凤凰大人,这种东西,你不如找我,找她们两个干什么?"
"啊?"天安和花肆也急了,俗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凤凰,对不住对不住,我俩马上去找文曲星解释,你别哭,都怪我们俩太蠢了!"
唉,两人着急地正要跑出屋门,便见少年胥伯言忽又折返回来,平静温柔地望着一屋子的人:"对了,方才忘记布置今日的任务,将我今日所讲的用军之道,编一则故事与在纸上绘一张详细的作战图出来,记住,站在将军的角度。"
"先生,你……"天安和花肆正准备出声留住此人,便见胥伯言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于大庭广众之下走至凤凰身边,蹲下来,牵起了对方的手。
"???"这下不止天安和花肆惊了,满堂的少年和仙童们都呆住了。
"胥伯言哥哥。"凤凰低头望着蹲在脚边的人,有些想哭,"扰了你讲学,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本就只讲这些。"一身白衣的胥伯言拉起穿着挑丝霜窠云雁装的凤凰,在众人目光下,朝修文阁外走出去。
天安和花肆愣了会儿,拽着敖泧一块儿悄悄跟了出去:"敖泧敖泧,这次我们一定听你的,他俩一定不能吵架啊,不然我俩得愧疚死。"
敖泧心中叹气,觉得须弥山历练还应该教一教少年人之间的欢喜之情。
虽然……她也没体会过,但至少书本上的东西,她看过,也明白。
又是寒潭!
天安领着花肆和敖泧躲在石头后,心虚得想,怎么人人都喜欢来此处。
三人秉着呼吸,闭着眼睛听着不远处的两人,声道:"我们别看她们,就听他们吵不吵架。"
不远处的少年郎湿了手帕,半蹲在坐在石头上的凤凰跟前,无奈地笑出声:"解灵,这模样谁帮你画的。"
解灵闭着眼睛,感受着胥伯言帮她擦拭眼眶周围的粉尘,委屈地道:"是不是太丑了?"
"不丑。"胥伯言伸出手指揩干净她眼角的胭脂,"不过,以后由我来帮你画吧。"
"我就是为了见你才画的,哪有由你画,再见你的道理。"解灵睁开眼睛,看着半蹲在眼前的少年,她认识这人,两万三千余载。
胥伯言揉着眉心笑起来,同凤凰坐到一处:"所以你算什么时候嫁于我,我等了上万年了。"
"或者凤凰大人娶我也可以,这样,我就不必借口隔三差五找创世神下棋了。"
"你这人……"
凤凰当场羞红了脸,她也不想分别,可是她还有身为凤凰的使命没有完成,她不能褪去凤凰真身。
"好的,我明白我明白。"胥伯言叹气,"我都明白。"
巨石之后,敖泧仍闭着眼,而天安和花肆却睁了眼,捂着嘴巴望着不远处的景象--文曲星胥伯言亲吻在凤凰额头,凤凰闭着眼,睫翼微颤,浑身泛着金光。
天安在净河人间中,曾看见过很多人间情爱,可没有哪一次,像眼前这般叫她突然间心如擂鼓。
那块石头,她曾经也坐在那儿过,她也闭着眼,然后千晛姐姐站在她边上。
如果千晛姐姐那时亲吻她……
天安一瞬间捂住眼睛,喘着气坐到地上:"敖泧?"
敖泧松开手,看着天安,声道:"怎么了?"
天安望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道:"你亲我一下。"
"你想什么呢!"花肆一巴掌拍在天安胳膊上,拧着眉道,"你发什么癔症啊?"
天安被拍得瞬间清醒,瑟瑟地看着花肆。
嗷……好痛,她刚刚是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