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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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口,楚怀婵没出声,敛秋也怔了好一会儿,这才领了命。

    孟璟在前头走着,他走得慢,众人也跟着他慢悠悠地往回走,楚怀婵趁着这功夫赶紧揉了揉腕骨,这下她是真相信昨晚他的是真话了……她有些丧气地想,原来,他是真的可以毫不费力地一把拧断她脖子。

    走出老夫人院里没几步,她想道声谢,还没来得及开口,东流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冲孟璟道:“主子,有急事。”

    孟璟脚步顿住,目光往后稍微斜瞟了下,她会意,行了个礼退下:“侯爷先忙,我先回去。”

    等她带着丫鬟走远了,他往一旁的凉亭走了几步,东流这才笑嘻嘻地道:“昨儿晚上的事,我给安到鞑靼头上了,找了个新婚夜宾客众多巡防不足瞒天过海的由头……”

    他话还没完,孟璟左脚一侧,一颗石子腾空而起,正中他脑门。

    东流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道:“诶不是,主子,我又错什么了?”

    孟璟转身往回走:“这叫急事?这点事你自个儿看着办不就得了,用得着同我?”

    “不不不,”东流下意识地伸手拦他,被他目光一扫,又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不是,按主子的意思,昨夜各路的宾客回去之后,几乎已经传到全城皆知了,就算太医回京复命时提起此事,也有送亲过来的礼部官员佐证。主子这招怕不只是为了彻底消少夫人的疑虑吧?”

    “完了吗?”孟璟挤出一个笑。

    “二老爷今日休沐,他帮您招呼着礼部的人,若您不想去前头也无碍。”东流敏锐地觉察到这笑似乎不大对劲,思索了会儿,总算想起了来意,拍了拍脑袋,“哦对,我来不是要这些,是宣府三卫的三位指挥使亲自来了,昨夜巡防不够,竟让敌军暗探潜入城中,更伤了主子,亲自赔罪来了。”

    “宣府卫……不够诚意啊。”孟璟看了眼院墙,“发回去。”

    那不是您自己唱的一出戏么?都不是真刺客,三位三品大员亲自上门赔罪,还不够诚意。

    东流瘪嘴,腹诽了几句,再确认了一遍:“主子真不见?”

    孟璟点头:“等什么时候都司衙门的人到了,再通传。”

    东流领命去传话,刚走到拐角,又想起来一事,赶紧折返回来,追着孟璟道:“主子我刚不是故意啰嗦的,就是一来看到少夫人在此,想起昨晚的事,就先提了一嘴。”

    孟璟低头捻了一颗念珠,闷闷地想,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周围全是话唠。一个楚怀婵喜欢聒噪便罢了,就连他自个儿千挑万选出来的两个跟班居然也都如此话多。

    更要命的是,话唠都唠不到点子上。

    他甚至有些怀疑,他当初怕不只是伤了腿,而是连眼都一并瞎了,才拣了这么两个人回来。

    东流还在絮絮叨叨:“主子别生气啊,我……”

    他话没完,第二颗石子斜飞而起,在他脑门儿上又留下了一道印迹。

    “滚。”

    “啊?”

    “叫你滚,没听见?”

    “是是是,我先滚了,主子消气。”东流抱住脑袋往地上一翻,听话地滚过拐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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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婵带着二人走出去几步,敛秋引她往东走:“少夫人,从这儿往东边走,不远就是您的院子。账房也在这边,要不奴婢先去把东西领回来?”

    “不必了,领回来放我那儿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搁账房,也免得占地方。”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咱们府上三代袭爵下来,到二爷祖父武安伯殁了后,二老爷就在臬司衙门捐了个推官,府里得好听点那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坐吃山空。”

    “等侯爷回来后,府里依然是二房在管家,国公府里主子虽不多,但吃穿用度甚巨,丫鬟差役各项开支更是不,如今全赖着侯爷的食禄呢。”

    “母亲不管?”她生了疑。

    “您也不是不知道,五年前那档子事,侯爷这一倒,侯府便失了主心骨,再加上二爷重伤,姨娘殁,留下一个三岁大点的孩,大夫人带着阖府归还祖宅,一个人啊……”

    敛秋低低叹了口气:“既要亲身上阵照料侯爷的大事事,二爷的伤也不敢掉以轻心,还要照顾一个四爷,分身乏术啊,这才由着二房继续在府里住下,帮着管管家呢。”

    难怪这分没分家的关系不清不楚的,楚怀婵思忖了会儿,试探问:“母亲叫你同我这些的?”

    “也不全是。”敛秋赔了个笑,“夫人只是,您毕竟刚来,府里的事情都不清楚,总得有个人提醒您下,这才拨了奴婢过来。但奴婢愚钝,哪些话该哪些话不该,心底也没杆秤。夫人您若觉得我嘴笨,或者用奴婢用得不顺手,将奴婢送回去就是,不必太在意。”

    这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楚怀婵没回这客套话,只是思虑了会儿,问:“虽都是侯爷的食禄,不过你不是二婶当着家么,支账不必经她?”

    “这您倒不必多虑,二爷那是平常心思淡,不过问府里的事罢了。但只要二爷开了口,府里没人敢不听。”

    她点了头:“既然是侯爷的心意,那便去支点回来吧。”

    敛秋高高兴兴地应下,又补了句:“少夫人,二爷以前从来不管府上的事的,提都没提过一句。若夫人知道今日这事,想必会很高兴。”

    楚怀婵没出声,挥挥手示意她先去,这才缓缓往回走等她。

    敛秋这句话,重不重,轻也不轻,时夏琢磨了半天,嘀咕道:“姐,奴婢就嘛,姑爷还是没外头传闻里那么不堪的。”

    这话倒叫她想起婆母之前提点的那句“外头的流言,听听便罢”来,但她也未多想,只是笑了笑:“顺口一句话的事,别太放在心上,这样太看轻自己。”

    时夏先是想反驳,随即又狠狠点了点头:“姐得是,姑爷虽身份尊贵吧,但姐出身也不低,老爷将来也未必没有成为内阁首揆的可能,也算位极人臣了。再了,姐这样的样貌品性,奴婢觉得,配姑爷还绰绰有余。”

    她完点头如捣蒜,很肯定自家姐就是天上明珠这个想法。

    楚怀婵没忍住笑了声,出言吓她:“这可不比从前在府上了,无论你怎么在姨娘面前撒野,娘都会护着你。仔细一会儿叫人听见,将你发卖出去。”

    时夏“嘿嘿”了两声:“这儿就姐和奴婢俩人呢,姐包庇一下奴婢就好了。”

    楚怀婵无奈地摇摇头:“仔细点,人多是非便多,这和以前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她话音刚落,敛秋赶回来道:“奴婢刚去账房,那边的先生,二爷刚才出府时顺便过招呼了,正在列单子,午后给送过来。”

    楚怀婵点点头:“带我去府里转转吧。”

    “好啊。”敛秋应下,引她往北边走,见她还算好相与,多问了句,“不过少夫人不累么?从京师过来,这一路山高水迢的。”

    其实还是累的,但不知为何,昨夜事情虽多,但她后半夜竟然睡得格外安稳,早间叫时夏帮着擦了点儿孟璟昨晚给的药,那股子腰酸背痛竟然还真的消下去不少。

    她仰头看了眼天幕,微雨之下,府里的青翠衬出一片微凉。

    毕竟是当年镇国公的府邸,又建在地广人稀的宣府,这些年来经几次翻新,不减当年荣光。西路的院落老太太和二房住着,她们没去,其余的地儿,敛秋花了半个时辰才带她转了个遍。

    她走得脚底酸疼,敛秋问她还去不去后花园看看,她仰头,见雨停之后,日头隐隐有要跃出来的趋势,赶紧摇了摇头。

    等她七拐八拐地拐回自个儿院子里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这方院落的名字——栖月阁。

    她仰头望着匾额上的字,迟疑了会,刚准备往明间走,有人唤住她:“二嫂。”

    她一回头,见是孟璇从垂花门外进来,身边还跟了两个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神色怏怏地想,不想招惹你,你还非得凑上来讨没趣儿。

    毕竟方才在老夫人屋里,孟璇的敌意,她不是没感受到。

    她简单“嗯”了声,目光落在她身边的两人身上,疑惑地看向敛秋。

    敛秋为难,迟疑了会儿才凑上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二爷去岁末带回来的,扔东侧院搁着呢,是姨娘吧也不是,是通房丫头吧,好像也不像。”

    楚怀婵摁了摁眉心,敛秋这话必然是拣了好听的的,那必然就是孟璟的莺燕了。

    敢情他喜欢这样的,那难怪对她没兴趣了,那之后就都不用操心这事了。她心内松了口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平静地看向那两人。

    竟敢不把自家姐放在眼里,时夏气势汹汹地呵斥了句:“见着少夫人都不行礼的么?”

    那两人看了楚怀婵一眼,见她没有出言的意思,讪讪地见了礼:“见过少夫人。”

    其中个子稍高那个走过来,想揽她的手:“妹妹刚进府,不如让我带妹妹去府里逛逛吧。”

    “少夫人方才已经逛过了,谢谢。”知道楚怀婵懒得开口,时夏非常识相地呛了句。

    楚怀婵默默收回手避开她:“规矩还是要有的,姐妹相称……我看就不必了吧。”

    她先一步往明间走,声儿淡淡的:“宣府路远,过来也累了,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是力不从心。各位若不嫌弃,还请进来喝杯茶。”

    那两人迟疑了下,还是跟着孟璇进了门,敛秋给她们奉了茶。

    几人坐了会儿,有人闲扯几句,楚怀婵得到实在被问烦了才应几句话,这惹得稍矮的那位心存不满,笑了笑:“少夫人这茶是哪来的?”

    楚怀婵懒得开口,敛秋回道:“二爷那边拨过来的。”

    “难怪,陈年茶叶,倒比不上二爷送我的新茶,喝得人脑袋有点儿发闷。”她叹了口气,“要不赶明儿我给少夫人送点过来,春日里刚露芽的龙井,一亩茶地统共也得不了多少。”

    “好啊,”楚怀婵点了点头,“可别吝啬。”

    孟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孟璟那个德性,给她们送茶?

    想得倒挺美。

    果然,起这话头的那人没料到楚怀婵是这么个反应,半天没圆上自个儿这假话。

    楚怀婵觑她一眼,淡淡道:“不过喝了这茶脑子闷?兴许是淤血之症,耽误不得。我倒读过几年医书,勉强看个头疼之症还不成问题,今日既然撞上,不如赶巧献个丑。时夏,去把金针取过来。”

    时夏“诶”了声,飞速去取了回来。

    楚怀婵接过,取了最粗的一根出来,针尖闪着寒光,那人身子一颤,忙推辞道:“不必了,谢少夫人关心,我还是回去自个儿请郎中,叨扰少夫人,见谅。”

    她一溜烟儿地跑了,高个儿也赶紧跟着告辞溜了。

    孟璇才刚止住笑意,见这俩如此不成器,“哎”了声阻止,却也没能唤住脚底抹油的两人。

    楚怀婵:“……?”

    她和时夏本准备好了要唱出好戏,这会儿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孟璟这都从哪儿拣的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