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青梅竹马 实在是很狡猾。
最终,吉布楚贺与十四不欢而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他的提议。
“胤祯,你是个明白人,知道咱们现在这样不合适。就算你现在去皇上那儿请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德妃娘娘如今病成这样,若再让你这么折腾……”
“日后你会后悔,我也不会好过。”
因为自幼一人在紫禁城里谋生路,吉布楚贺已经习惯了走一步,想三步。
而她塑造出一个柔弱的圣人模样,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于是,十四最后什么也没,但他知晓利害,也不愿意将吉布楚贺置于危险之中。
朦朦胧胧的一厢情愿太薄弱,经不起强求。此时险就险在,十四现在还没有能力争取到他想要的人。
天气转寒,空气愈发干冷。红豆从内务府领了一些份例回来,正跟绿豆挂着九九消寒图,安子又来了。
那天摊牌之后,胤祥就把安子弄了回去,还不至于得寸进尺。
他也再未敢在吉布楚贺面前露脸,唯恐坏了一开始的盘算。
在贝勒府那日的局面固然伤他极深,但他也绝不算就此罢手。不然,岂不是又变得跟前世一样?
几乎每一日,他都会遣了安子来送物送信。每次也不多,就一两样寻常东西,基本都是他这天品到了什么好酒、尝到了什么好菜,想同她分享。
如今天冷了,也少不了送些贴心物件。
胤祥前世当了王爷之后,也掌管着造办处,负责设计、制造些艺术摆件、实用的器物,很会一些精细活儿。
如今这些东西又派上了用场,他让人照着虎子做了一个暖手炉,一个汤婆子,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实用还是其次,就冲着虎公公的面子,吉布楚贺也不会舍得把它们扔了。
今天,安子又带来一包茶饼,附着胤祥一封亲笔信。
他的信是用蒙文写的,理由是“十来岁的吉布楚贺的汉文应当还不好,没得让人起疑”。不过,蒙文也有蒙文的好,没有那么文绉绉的,读起来更熨帖:
「雀:
因你不想见我,便不添“如晤”两个字了。」
吉布楚贺展开信纸,眉心微微一蹙。
实在是很狡猾的一句话。
这句之后,信上又起一行:
「今日我又去了四哥府上,他给了我几块白牡丹。但我想,还是给你的好。老茶养胃,比碧螺春温和。不过,若四哥到宁寿宫去,记得不要给他喝。不然让他发现了,又要骂我。」
吉布楚贺眉头又是一皱,险些当着宫人的面儿笑出来。
不知道胤祥怎么一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搞怪,甚至没有少年时稳重。他自己也在信里:
「你知道依我现在的情形,是绝不想听他的骂的,那样实在太窘迫。」
亏他还知道自个儿现在的岁数是四阿哥的一倍。
吉布楚贺沉着气,继续往下看,又见他提起了时候的事: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茶饼”。」
……
吉布楚贺时候一直长在草原上,当然对关内的风俗一无所知。宫廷里的锦衣玉食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吉布楚贺七八岁时才认识茶饼。
当时内务府送来了一些福建的贡品,又是寿眉,又是白牡丹,全是老茶饼子。
吉布楚贺问:“茶饼是什么?是茶做的奶饼子吗?”
胤祯也是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捣蛋的时候,故意:“对,茶做的奶饼子!是很香很甜的点心,你快尝尝!”
吉布楚贺傻乎乎地信了,剥开纸皮,咬下一口,还没尝着味儿,就听见“咯嘣”一声。
一颗又白又的乳牙“吧嗒”掉了。
那茶饼压得实,自然硬得很,纹丝未动。
吉布楚贺傻傻地抱着石头似的茶饼,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还丢了颗牙,委屈得要命。
胤祥迟来一步,刚进门就看见可怜的雀被欺负。不由分,他上来就给了胤祯一顿拳头。
他那时已经十岁了,比他俩都大。他跟着练武的师傅会了些本事,又有身高和力量的优势,三两下就给胤祯揍得服服帖帖,哇哇大哭。
……
吉布楚贺回想起幼时的事,暗道:难怪她时候会喜欢上胤祥。
光风霁月、侠肝义胆的少年郎给了她温热的体贴,是她在这陌生的深宫中,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再低头看信,他:
「现在我觉得他得轻了,后悔了。」
这句话必然另有所指。
吉布楚贺合上信,安子还在等她的回应。
“格格,爷今儿也想知道,您有什么话要交待给他不?”
安子每天来,末了都得替胤祥问上这么一句,每回都可怜兮兮的,甚至用上了“交待”这样的字眼儿。连着一个月都低声下气的,姿态已经不能更低了。
若非他亲自授意如此,安子也断不敢自作主张,替当主子的伏低做。
但是,吉布楚贺还是跟往常一样,悠悠道:“没别的。茶我收下了,让你回去好交差。”
安子心道,只言片语都没有,这怎么能叫“好交差”呢?
自那日从四爷府上回来,胤祥就再没有过好脸色,比腊月的天儿还冷。他们底下的人日日战战兢兢,都觉得爷没以前好伺候、好话了。
他和顺子是近前伺候的,心里透亮儿。他们家爷准是跟玉格格闹别扭了,心情才会这么糟糕。尤其玉格格全无回应,这一天天地过去,爷的情绪只会越来越糟。
顺子,爷每回提笔写信,都是面无表情的,全无情意绵绵的样子。所以,他在给玉格格写那些逗趣儿的话的时候,心里指不定怎么滴血呢!
真不知他们家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两个人闹成这样。
安子哂笑:“爷了,格格您心里有气,可气得撒出来才能好啊。还您什么时候想把这气撒到爷身上,愿意见爷了,务必让他知道。”
他体会不了胤祥的心情,起这些话来只觉得臊得慌。
想想以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何曾这么卑微,何曾过这样的话?
然而,吉布楚贺笑了笑,还是没有表态,让他领个赏钱回去了。
屋里伺候的丫头们面面相觑,比安子还摸不着头脑,但谁也不敢置喙。
吉布楚贺这里春风和煦,不比胤祥那边狂风骤雨,可她们也都比往日更心谨慎地伺候,只期望二人早日言归于好。
毕竟两个人青梅竹马,哪儿来的隔夜仇呢。
胤祥也是精明,知道对付现在的吉布楚贺,不能再用撩拨姑娘那些花招儿。不如关怀体贴,无微不至。冷了给她添衣,热了给她扇。
这柔软的暖流一点一滴地侵蚀着铁石心肠,倒比风花雪月更能俘获人心。
胤祥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儿,且不他前世活着的时候就一直不得她的欢心,更不提死后的事儿了。他死得比吉布楚贺早,不知道她后来又经历了些什么。
俗话,男追女隔座山。他做好了翻山越岭的准备,但她也是真狠心,当真半点儿回应都没有。
每回见了安子赔笑的脸,他的心都像教人挖空了一样,感受不到自己还是个活物。
是日,胤祥又给吉布楚贺捎了两包玫瑰糖——这是她时候最爱吃的。他跟豌豆听过,知道她现在还喜欢,只是吃得少了。万幸她的口味没怎么变,他还有使得上劲儿的地方。
等发安子走了,胤祥才跟四阿哥去南书房见康熙。不然,待安子两手空空地回来,他就再没那个精气神儿面圣了。
完地方上河工防汛的事儿,康熙没有让两兄弟跪安,倒是问起了家事:“前两天去你四哥府上,应该看了不少风筝。瞧见什么合心意的没有?”
这是在问胤祥。
四阿哥一早就从福晋那里听了,这个十三已经鬼迷心窍,就要在吉布楚贺一棵树上吊死,别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完全是被下了蛊了!
他险些被这个弟弟气了个倒仰,心道绝不能让胤祥在康熙面前犯傻。
登时,四阿哥上前半步,抢先回道:“回皇阿玛——”
事急从权,他正想趁机举荐富察家的女儿,却没想到康熙摆了下手,一下子斩住了他的话头:
“朕没问你!”
四阿哥正噎了一口气,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却听隔壁“咚”的一声闷响,竟是胤祥跪到了地上!
“儿子求皇阿玛成全!”
胤祥着,直接磕了个头,伏地不起了。
康熙见他突然耍这么大阵仗,还当这个滑头又想了一出逗乐的点子,也真让他逗笑了:“行了!吧!别跟爷卖关子!”
胤祥仍伏在地上,不过高声:“儿子喜欢那个蝴蝶儿的!”
四阿哥闻声两眼一抹黑。
“哦,蝴蝶。”康熙坐在炕上,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又慢条斯理地问:“是青色的蝴蝶,还是白色的蝴蝶啊?”
下面兄弟俩,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都是一懵。
四阿哥是不清楚后院儿这些事的。胤祥就更不用提了,他眼里只瞧见吉布楚贺了,哪儿管风筝什么颜色,更没留意天上有几个蝴蝶风筝。
康熙一开口,胤祥就想清楚了。老爷子早年最喜欢他身上忠诚磊落的劲儿,那他便演给他看。
胤祥直起身子跪着,当下起实话,没有半点儿犹豫:
“皇阿玛,儿子也不跟您马虎眼。吉布楚贺跟儿子青梅竹马,相知多年,她就是最合心意的人选。”
“嗯。”康熙又点了点头,不见意外:“吉布楚贺是个好孩子,懂事。德妃前些时日还了,姑娘大了不好耽搁。”
康熙话音未落,才把两兄弟的心提起来,又马上抛下另一句话:
“老八也提起过,吉布楚贺跟保泰看着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