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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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

    羲丝乖得仿佛幼稚班举手询问老师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的尖子生, 求知若渴,大眼睛里扑闪扑闪的全是好奇心。

    这种求知欲一旦不分时间场合地点人物, 就变得有点糟糕起来了。

    “羲丝。”

    乌罗喝止正将好奇的双眼投向不善来者的伙伴,预感要是再这么教导下去,恐怕自己迟早被坑得命丧虎口,再单纯可爱也不是这么个可爱法, 你的大巫就坐在旁边,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 让你如此胆大包天地转向别人寻求答案?

    正当女人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向乌罗, 阎先笑出声来。

    “怎么?”对方讥讽道,“刚刚话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现在怕了?”

    你胖还喘上了,真是蹬鼻子上脸。

    乌罗哼笑一声, 已经做好站起来逃跑的准备, 他一边调整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好心提醒你罢了,他们各个都是好奇宝宝, 你要没有准备好当本百科全书, 被缠上可别怪我没有事先声明。再我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是我吃亏不成。”

    “那可不准。”

    阎冷冷道。

    大概是胜利的喜悦实在过于激荡人心,导致乌罗一时间竟拼凑不起方才游刃有余的体贴,他干脆省下这些虚与委蛇的功夫,反正对方会跑来肯定是已经看出来了, 只不过是碍于颜面不好直接质问, 不然显得自个儿像个铁憨憨一样,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再装模作样也是枉然。

    应该不至于这么经不起逗。

    乌罗倒不太担心别的,只担心挨揍,男人脾气一上来,对面要是个女人可能还控制得住,要对面是个男人,百分百拳头挥上来时没半点悔恨。

    跟这种能提豹子上树的大神掰头,他怕不是嫌命长。

    乌罗倒不是身体差,他上学那会儿过不少架,基层经验非常丰富,后来上班之后西装领带得齐整就没有用武之地,健身房拳击刻意练好看的,摸着身材有料,实则也的确有点料。谈不上绣花枕头一草包,路上遇到几个混混松了扣子还是能比划两下,不得赢另讲,反正不会挨揍,那是真指不定谁输谁赢,必须得看对面是不是丧尽天良玩不起就抄刀子。

    问题是这世界里头,乌罗玩游戏都得靠妹带,更别提现实真人拳皇了,你当人人能手提豹子健步如飞怎地?

    他们在地球上可不是靠御剑飞行出门的。

    “成吧。”乌罗兴致缺缺道,“你要是想占我们家妹子便宜,赶紧的,我当自己瞎了看不见,您尽管言传身教,我不告你骚扰。”

    羲丝迷惑地看看乌罗,又看看阎,见他们俩神情风云变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强调下自己的疑问,的脑袋上满了大大的问号,困惑道“骚扰?”

    怎么有这么多新词啊。

    羲丝觉得自己还不到年纪承受这么多的疑问。

    “把自己的同伴推出来,你不觉得不太好吗?”阎在步步逼近,他是天生的猎手,哪怕被个措手不及,仍能好好找寻到自己的位置等待着反击,现在正是机会,“更何况她既然要学习,当然是旁观更为合适。”

    乌罗总算明白过来阎的意思了,他故作恍然大悟状,云淡风轻地点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早不就好了,含蓄什么,你直接你的的确确就是要吻我不就成了?成吧,既然你不介意,我倒是也不在乎人家姑娘观摩。”

    阎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应对,他的脸皮不薄,架不住乌罗的脸皮更厚。

    这会儿大家都在纵情欢乐,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乌罗还是要点脸的,他左看右瞧了下,确保没什么人会太过注意这里的动静,就直接伸手把阎扯到身边来。之前提着乌罗轻松上树,徒手拖豹子的神射手突然跟没了斤两似的,被一拽就踉跄地跌在丝布上,他静静凝视着乌罗,不知为何皱起眉头,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嚯嚯。

    对不住了。

    乌罗已经明白对方只是想教训教训自己,还傻到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既然不是架,那一切就都好了,谁还没个虚情假意的场合,能遇到这样的长相谁都不吃亏。

    吻有很多种方式。

    乌罗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对方的脸颊,细看之下,阎的美丽有了更具象化的锐利与杀气,他大概的确是很不习惯这样的亲密行为,又咬着牙不让自己退开。这样的倔强未免太可爱了点,于是年轻的巫者哑然失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是你的要好好教导人家。”

    阎抿着唇,眉头紧皱,像头随时随地都会暴起伤人的猛兽。

    “这会儿临阵脱逃还不算太难看。”乌罗轻声对他道,“就当无事发生,大不了我亲一下羲丝,她得到答案就会老实了。”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怒了阎,对方忽然夺过主导权,将乌罗扯进怀中,他们本来都是坐着,乌罗在他手里像是纸片一样能被轻易撕裂,抓过去自然也不算困难。这时候乌罗才感觉到两者之间力量到底悬殊到什么地步,不由得暗暗惊骇,干笑道“有话好好,没必要动用暴——”

    这其实并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粗鲁的粘合剂,试图让乌罗闭上喋喋不休的嘴。

    嘴唇粘腻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乌罗只觉得不舒服,他皱着眉头,腰肢被对方掐紧了,导致整个上半身几乎没办法大动。阎更像是等待张开獠牙撕咬下脸颊部分皮肉的猛兽,而不是意图跟他进行某些亲密行为。

    羲丝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完全把“吻”误解成“进食”了。

    “喂——”乌罗在担心受怕里好不容易分开他们俩,大概是当老师的瘾上来导致他足够有威严,又或者是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吃饭,导致他们俩在非安全距离内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你到底会不会?”

    阎以沉默作答。

    一项业务几十年不干,谁都手生,这很正常,又不是某些方面不行。

    “看清楚。”乌罗甚至舔了下嘴唇,他伸手指点着羲丝,仿佛交响乐团的指挥棒挑起开场,指尖捏着阎的下巴,再度仔细量着对方,轻轻挨着身体凑过去。

    亲吻是性的前因,它既是缠绵,又是热切的,还应当湿润如春雨。

    要阎迎合未免过于困难,乌罗便主动将双手环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去寻觅那两瓣嘴唇,鼻尖蹭着鼻尖,轻轻滑过。手指穿过蓬松的长发里轻轻拽动着,对方吃痛地仰起头,不至于痛到发怒,又不至于完全叫他没回过神来。

    嘴唇相贴的时候,乌罗顺便教导他“这可不是吃饭。”

    乌罗凝视着他,觉得那盛满月光的眼眸里仿佛曾燃烧着霜雪般的火焰,炙热地滚过自己的肌肤,又带着刺骨的冷意。阎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来自于他身上危险、神秘、不可捉摸的特征几乎尽数从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诞生,然而即便闭上眼睛,仍没有减缓那种魅力。

    于是乌罗轻轻咬到了对方的舌尖。

    阎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乎喘不过气的力道,不过乌罗稍微一挣,他又立刻放松了。

    跟乌罗的风格不同,阎在任何事上都如同他本身一样,强势且迅猛,亲吻开始变得细致而柔情起来,可是他开启的牙关,每一次试探都像是场狩猎,仿佛要一口口蚕食掉乌罗那般决绝跟不留退路。

    跟他接吻,有令人窒息的错觉,仿佛被巨蟒缠住身躯,头脑都开始麻痹,疼痛与飘然共同上升。

    阎是个很好的学生,同样很上道,没多久就学会了该如何应对,反倒是乌罗很快就被黏黏糊糊地受不了,只能推推搡搡将人推开,好不容易喘上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羲丝,觉得白噪音绕着脑袋作响,他强作镇定道“你明白了吗?”

    羲丝目瞪口呆。

    而阎的神情捉摸不定,他最终站起身来,冷着脸训斥道“放荡!”

    有本事刚刚别把舌头伸出来?

    乌罗都气乐了,喉结滚了滚,愣是没把污言秽语吐出口来,他刚刚已经感觉到两者之间到底差距多大了,一下子不太敢造次,生怕人家脸皮薄这会儿真的气劲上来把他手撕了。阎的嘴唇很红,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脸色阴晴不定,看起来像个被人占了便宜的黄花大闺女,怒气冲冲地瞪了乌罗半晌,忽然甩袖走人了。

    “刚刚是他主动的吧。”乌罗试图跟羲丝确定,“我刚刚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牺牲我为学术奉献,还免费给他上课,他居然我放荡?”

    而羲丝只是震惊地看着他,没能理解过来‘吻’这个含义的博大精深。

    羲丝憋了半天,问道“很快乐吗?”

    您在什么虎狼之词呢?

    乌罗震惊了。

    “我不快乐你信吗?”乌罗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去找人实验吗?”

    羲丝又有了个新的疑惑,她捧着脸道“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一样。”

    “不知道。”乌罗有点兴致缺缺地道,“可能是爱情本身就是两个人在互相蚕食鲸吞彼此的过程吧,要是口感不合适,吃到一半感觉到痛了,就开始一拍两散,大吵大闹;要是合适的,就觉得彼此完整了自己缺失的那一块,就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羲丝怪道“只可以两个人做?”

    “你可以跟很多人进行这项活动,可是进行的时候,只能是两个人,三角形在这种时候没那么稳定的。”乌罗翻了白眼,叹气道,“行行好吧,去问别人,不然去问阎也可以,没看见我烦着吗?”

    “你生气了?”羲丝安慰地凝视着他,“可是你不是很快乐吗?”

    乌罗捂住脸叹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和过来,他有点疲惫跟厌倦这种无止休的问题了,然而发怒毫无意义,于是解答道“渴望很容易满足,只是情感会更为空虚,我故意拿这个逗他,哪知道自己也有点栽在里头了。”

    这次羲丝终于懂了,她明白什么叫短暂的满足,就像是吃饭,洗热水澡,喝汤时那样的快乐,可那是一瞬即逝的,很快就没有了,于是她坐在乌罗身边道“我喜欢织布,每根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巫,你呢?你喜欢吻吗?”

    别提这个字了。

    乌罗哭笑不得道“我……谈不上喜不喜欢吧,不是这样的意思,这种事对上合适的人当然是很喜欢的,不过对上不吃亏的,也没什么问题。我反正是个单身……”

    他叹口气道“我现在不是别的,主要是虚火上升,你懂吗?春天燥热,没有对象,简称荷尔蒙易感缺失症……算了后面这个你随便听我瞎掰的。”

    羲丝当然不懂这么隐晦的暗示,她只是捧着脸,陪同乌罗看同一轮明月,好半晌才道“他是你想要的。”

    “什么?”乌罗不解地反问道,“你什么?”

    “我。”羲丝眨眨眼,她笑着道,“我还不知道吻是什么,只是大概有点明白了,你吻他的时候很快乐。”

    乌罗失笑道“你又知道?”

    “我看得见,你从来没那么快乐过。”羲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跟看见华,还有看见我织布是不一样的,你看到那些的时候,就像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可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发现我们能做出来,你才开心。”

    乌罗挑眉道“你看得这么仔细,到底是对我还是对他有意思?”

    “你看着他是不一样的。”羲丝诚恳地道,“他是你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羲丝斟酌了会儿用词,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阎一样,最终选用了他们平日里的法。

    哪知道这句话一出,乌罗忽然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你居然他是个东西?”

    “不对吗?”羲丝有些苦恼,“我这里没有好,该怎么。”

    “不要紧,这么也没什么关系,至于我跟他么,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乌罗试图给她分析,增长一下大姑娘的爱情见识面,“我跟他是一个地方来的,所以他知道我要什么,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意味着他很特殊,很不同,所以我见到他很高兴。”

    羲丝显然没有懂。

    “就像你喜欢吃肉,可是需要填饱肚子的时候,吃果子也不是不行。问题就在于,并不是非要吃果子,我们还可以吃谷跟种子啊,它们虽然不是我们熟悉的果子跟肉,但也可以吃。”乌罗解释道,“你明白了吗?”

    羲丝眨眨眼,她大概懂了,却没完全懂,只是道“可是只是填饱肚子的时候,我不会那么开心啊。不管是不是饿了,有东西吃开心,就是很好吃,不是吗?”

    乌罗忽然不知道该什么应对了,他看着羲丝纯洁无瑕的眼睛,感觉大脑在顷刻间停止运作。

    远处有人在喊羲丝,羲丝便立刻站起来往外跑。

    “就算我喜欢吃,也得人家觉得我好吃才行啊。”乌罗喃喃道。

    不知道是不是念头少的人格外单纯些,乌罗确实是想过些有的没的,他跟阎是仅有的两个异类,产生好感,甚至是有兴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屈服于这种软弱的人性之下。

    然而到底,感情本来就是身体分泌出来的激素所影响的,谁敢每一段感情都足够理智从容。

    不过是环境变得苛刻有些罢了,无非就是试一试,能不能成再,成了会不会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何必想那么多。既然喜欢,到底就是喜欢,出身相同是原因,长得漂亮是原因,性格好是原因,哪有什么不是原因的,瞻前顾后的像个什么样子。

    只可惜啊……

    开场好感只怕不高,人家还刚被他非礼过,不过刚开始也过了,大家是你情我愿,牺牲我完成学术探讨,真较起劲来还不一定是谁被占便宜。

    乌罗自觉气管短心肺,比起黄皮耗子最多优胜一点点,他可是赔上性命在做教材啊。

    嗯,想得再开也架不住阎很可能是个心眼。

    起来,要不要去敲敲门,看看会不会被拒绝?

    乌罗抄着手坐在摊位上,冷风戚戚,想得倒是很美,只可惜并不现实,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大家都跑出去了,只留下他看守摊子,难怪刚刚婕没走,她走了这一摊位还能留给谁。而唯一可以接手的好奇宝宝羲丝已经跑走了,不知道跟谁去混了,明天早上之前八成是回不来了。

    “行吧,帅哥什么时候不能泡,看店重要。”

    乌罗摘下眼镜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今晚上风太好月太美花香醉人连带姑娘脸上的红晕都那么可爱,不准是一时被气氛迷住了眼,就像他刚刚糊弄某位大神那样,冷静冷静不失为一种好事。

    指不定第二天起来就觉得今晚上自己亢奋过头仿佛喝了假酒。

    乌罗想得开,立刻躺下身,混在一堆黑陶之中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休息。

    而某位确定自己的确被戏耍但是不确定第二次是不是也被耍了的荒野大神正在吹笛管,脸色阴沉,连带着乐律都透着几分萧瑟。黑曲部落负责巡逻的人简直要怀疑附近是不是出现了大量的尸体引来鸦鸟准备觅食,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凄厉的叫声。

    晚上基本就待在家里的阎旺抱着树吭哧吭哧往上爬。

    不该质疑猪到底能不能上树,毕竟阎猪就爬得非常顺溜,他很快就心翼翼地挪到树枝上,看得出来他爹今天心情不好,于是连乖巧度都上升了百分之五十,怯生生又带点讨好地喊道“爸爸,你喊我来干嘛?”

    管子里发出的呼啸声截然而止。

    阎的脸色不太好看,垂眉敛眼,不知道是谁惹恼了他,通常情况下他有仇就报了,很少会这么愤怒,阎旺瑟瑟发抖了下,生怕自己被殃及鱼池,毕竟当你有个吵架时跑出四十米都能一箭射到你屁股上的老爹时,换谁谁都怂,好在对方没有迁怒的意思,而是沉着声道“什么?”

    “你刚刚那个巫送了你东西——”

    这年头当然没有澡豆之类的东西,不香料,就是捣碎的米面也非常奢侈。

    阎是在旅行的时候发现一种类似皂角的植物,皂角本身就对土壤要求不严格,他找到的这株植物更不挑剔,是个地方就能长,能吃能用,拿来硝皮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长相十分相似,阎干脆就叫它皂角了,这种植物外皮剥下来晒干是清洁剂,里面的豆子可以吃,煮起来就像是细米一样。

    因为皂角一年才熟一次,所以为了避免没东西可用,阎就又用兽类的脂肪混着草木灰做了肥皂。

    阎旺很喜欢做这种东西,大概是孩子都喜欢泡泡之类的,他经常把这些揉成一个又一个圆形,跟要下锅的汤圆一样。

    因此方才乌罗提出要求后,阎就差人去找了他过来。

    乌罗。

    “啪——”

    阎堪称是相当面色不善地折断了竹管。

    阎旺战术性后仰,下意识闭上眼睛,拒绝跟他养父的死亡目光相对“怎……怎么了?”

    “没什么。”

    阎冷冰冰地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阎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恨不得加上他养父两只手一块摸摸,一下子完全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家老爹把他喊过来又没什么,难道不是准备礼物来的吗?再不济看这个神态,准备武器也不成问题啊,难道还有人能让他吃瘪不成。

    相比较于阎旺的一头雾水,阎现在可谓心情极差。

    草食动物也不全然是温顺无害的,就如同他的鹿一样,那对长开来的大角能顶穿猛兽柔软的肚腹。

    它们不为食物而互相残杀,却会为了生存,有时候甚至只是单纯的戏耍。

    阎的目光幽幽暗下去,他厌恶另一名狩猎者,并不是因为无法共存,而是因为对方的轻浮。

    我对他而言并非特殊。

    这才是阎真正难以容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