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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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起杀人, 搞不好阎才是真正的行家。

    这场景连乌罗都不能动,更别提是他了, 进入部落之后, 大黑是匹身量正常的黑马倒是还好, 青望与留君与众人相处多日, 虽然经过婕那件事不太愉快,但到底还算熟悉, 梨便照单全收,一块儿系到畜牧圈去,只不过之后还涌进来大量的憨憨兽等兽群,就令她完全意想不到了。

    “巫——”

    梨淹没在一大堆毛茸茸里艰难求生,只能站定双脚,免得自己被这条潮流冲出去,于是痛苦又快乐地挣扎着“巫,这是怎么回事。”

    “捡回来的,你找人看着养吧。”乌罗忍不住揉了揉眉头, 又看向了阎,迟疑片刻后对阎道, “我还有事要去找琥珀交谈, 不然你先待在我的屋子里休息一下,先好,我们这边的条件不是很好, 如果要你的高脚楼, 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阎的目光扫过仅有的几间木屋, 看着玻璃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道“好。”

    “好?”乌罗还没反应过来,他诧异问道,“你知道我住在哪一间?”

    阎轻笑了声,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当然没有任何人,主人在房子落成时就已经耳提面命过不知道多少次,后来装上门窗又是一种无声的暗示,大家再疲惫也没有人随意跑进去休息,他们到底是人,而不是完全不知世情的野兽。

    “很明显。”

    阎转身时的眼神过于意味深长,令乌罗心知肚明他洞悉了什么,只不过门窗的事本身就无法遮掩,是难以辩驳的实物,出门旅游带什么都正常,还带玻璃跟水泥就过分了。乌罗在心里略微叹息一声,毕竟阎这一手来得过分突然,再就算他有心遮掩,又能遮掩多久,倒不如大大方方讲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至于“将”来嘛,三个兵窝窝总能挡住一个将熊熊。

    等到乌罗进到山洞里的时候,被捆着的女人们果然少了些,各个神情疲惫,看起来挨过,这种情况看起来当然违反人权,所以乌罗决定闭上自己的双眼,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转过头对正在龇牙咧嘴按着肚子的琥珀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你出来一下。”

    “好。”琥珀干脆利落地答应,捂着腹部站起身来。

    乌罗的脚步顿了顿,犹疑道“你不要紧吧?”

    “没事,只是一动就容易痛。”琥珀的脸色不太好,她微微吐出口气,皱起眉头来,“我想起来你跟我们过,人的身体是连在一起的,动一下就容易全部拉扯到,很快就会好的。”

    乌罗到底看不过去,就伸出手搀了一把琥珀,而部落里其他的人都在忙碌,除了几个手骨折得厉害的,基本上都在帮忙用工具清理部落跟收拾动物们,还有检查食物跟重新开始剥茧抽丝织布的女人,他们要活下去,那就一刻时间都休息不了。

    “你要跟我什么?”

    琥珀看向围绕在底下的兽群,一下子也有些震撼,毕竟几十只动物不是数目,更何况又都看起来过分温顺,尤其是那三头正把部落空地当自己家的巨兽,除了黑马比较陌生之外,留君跟青望可是部落里的所有人都特意照顾过。

    跟在孩子屁股后头滚的狼崽子见着留君就嗷嗷直叫,叫得兔子们瑟瑟发抖,还要想个办法把它们隔开来。

    “你在路上抓了这么多兽?”

    琥珀惊讶地看了一眼乌罗,具体眼神大概是想‘你还你不是神仙’。

    不管怎么,这群家畜的到来大大减缓了部落里的压力,毕竟昨天被袭击后不少人都受了伤,伤好得快或者慢要看肉食,他们部落的食物在躲灾的时候准备了不少,也消耗了不少,平日都是边吃边晒,这下狩猎队基本上不能出去,琥珀本来还担心肉会消耗太多。

    乌罗没再迟疑,他直言道“我找了个人加入部落。”

    “人?男人还是女人?”琥珀疑惑道,“你不是去找阎看骨头吗?”

    这话怎么讲得好像他们约好要第二天一大清早去菜市场买骨头炖汤一样。

    “是啊,是男人,人我也已经带回来了。”乌罗语焉不详道,“你明白了吗?”

    琥珀愈发困惑“明白什么?”

    乌罗忍不住叹气“这个人就是阎,准确来讲,是两个人加入我们,一个是阎,另外一个就是阎旺,后面那个你也认识的。”

    你昨天还差点把他捆成烤乳猪了,想忘记应该也很难吧。

    “他要加入我们?”

    琥珀疑惑不解,只感觉肚子上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了,她不是个蠢人,不过这种情况未免过于超出理解范围了,别是她,就连乌罗这会儿都觉得头晕目眩,恍恍惚惚踩不到实地,感觉似乎不像发生在真实里的事。

    “不是要,是已经加入,他人都到了。”

    琥珀眨眨眼道“好,那就加入。”

    嗯……嗯?

    在乌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琥珀已经大步往他的屋子进发了,全部落总共就两间半的住房,会议厅躺着的都是男人,再来方向也不是那里,最差的猎人都知道目标在哪里,更何况是琥珀这样耐心的猎手。

    门没有锁,琥珀没敲门,而是直接开来,阎正坐在床边照顾他的儿子,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睡在炕床上,无忧无虑。

    “你们造房子还真是随心所欲,不过里面倒是布置得不错,主人看起来很用心。”声音这么大,阎给阎旺披上兽皮,漫不经心地回过身来,“讲完了吧,伤患呢?”

    琥珀忍不住看向了乌罗。

    乌罗回道“在对面的屋子。”

    “那走吧。”

    落在后头的乌罗跟琥珀面面相觑,前者无奈苦笑道“你别这么看我,看也没有用,他的医术一定比我的好,你要是不想部落里的男人全部都变成没有用的废物,最好还是乖乖看他的脸色,不要看我的。”

    琥珀摇摇头道“我不是在这个。”

    疼痛感让她额头冒出冷汗来,琥珀下意识皱了皱眉,她将门带上,缓缓道“刚刚你没有生气,他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你现在知道同意了?”乌罗略感诧异,哭笑不得道,“我还以为你永远学不会呢。”

    “我们动你的东西,你会不高兴。”琥珀很是直率地道,“屋子是,床是,东西是,你不像我们,你有你自己的部落规则。”

    乌罗叹气道“是啊,硬气的我碰上更硬气的他,现在人命关天,我牺牲大发了,你要准备怎么奖赏我。”

    琥珀直直地看着他,嗤笑了声,没有话就走了,她肚皮上还一阵阵抽痛,被砸伤的地方很大,她又学不来家碧玉的走路方式,疼痛感在所难免。

    嘈杂的会议厅兼医务室在阎推开门的那一刻忽然静止,静得乌罗居然能在一群大老爷们聚集吹牛话疗的情况下听见蝉鸣的叫声,一声一声又一声,带来夏季独有的炽热与热闹,这让阎甚至有闲心回头跟他“这只蝉听起来很好吃。”

    蝉好不好吃另,人伤得很重倒是肉眼可以看见的事。

    阎一眼就看到搁在角落里的医药箱,塑料外壳,里面装着什么清清楚楚,这次轮到他掌控主动权,挑眉对乌罗道“你出来旅游,带的东西倒是很齐全。”

    “应该的。”乌罗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个思虑周全的人。”

    “我可以用吗?”

    “请便。”

    阎在里面挑挑拣拣,半晌只拿出一卷绷带跟红花油,慢悠悠道“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你不会觉得肉痛吗?”

    “那你认识药草吗?”

    阎饶有兴趣地回答道“认识。”

    “你认识就不算浪费。”乌罗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有补缺,这些东西反正都是要用掉的,纱布可以织,蚕可以养,没有必要太过紧张。”

    阎的面容松动了些“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我留着诅咒自己吗?”

    阎便笑起来,大概是被乌罗的法逗乐了,他走过来坐在炕床边上,本来还喧哗吵闹的众人立刻与他分离开来,坐在床上的立刻往地上跌,好似搬运食物的蚂蚁遇到喷了杀虫剂的糖糕,一时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军。

    “谁先来?”

    乌罗是个没有感情的巫,他拽上最不可能抗议且受伤最重的默拉到阎的面前,默果然不负他的期待,一句话都没有,连腿都没有抖,只是面无表情且心如死灰地站着,仿佛末日即将在下一刻降临,而他连最后一口晚餐都吃不上。

    阎缓缓道“喂,你怕疼吗?”

    乌罗一头雾水地看着默,默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最终间接亲属——巫迟疑地回答道“不怕吧。”

    “那就好,场景看起来会有一点痛。”

    不,并不是有一点痛,是非常的痛!

    乌罗看着那很明显变形的骨头在皮肤下支出不正常的形态,皮肉好像肿了,阎一伸手就把那根骨头矫正了回去,声音听起来牙酸得几乎令人胆寒,而默全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神看起来好像要去见阎罗王一样。

    拜托,阎()王老子就坐在这里给你们治病,麻烦你清醒一点。

    “他的外伤是你处理的?”

    “是。”

    阎很想违心地夸他一句,最终只是一边给默固定手臂一边冷静地回答道“你的蝴蝶结得很熟练。”

    “他怎么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按照他的恢复力,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差不多。好了,下一个。”

    接下去就是一个接一个,再没人跟默这样有忍耐力,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听得琥珀都觉得后颈凉飕飕的,还有几个骨头裂开刺出皮肤的,阎硬生生把骨头推回去,还颇为感慨地了一句“运气倒是不错,居然没有残废。”

    乌罗虚弱地在心里道“我再听下去,那就真的要残废了。”

    处理完最后一个蚩——蚩的情况最严重,不过因为年纪最轻,所以他最后才治,他也忍不住疼痛喊了几声,满脸冷汗,不过神色还算坚毅,让阎多看了他两眼。阎站起身来,目光在室内扫过,挑起个箩筐背在身上缓缓道“我去采药,别浪费你的药箱了,不准以后会有大用处的。”

    “他们会不会有事,我不是骨折跟皮外伤的那几个,是肚子都被捅穿的那几个。”乌罗犹豫片刻,撇下琥珀追出去询问,他看着阎的背影,忽生出一种无奈感来,“你只管,不用照顾我的情绪,让我好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阎缓缓道“运气不坏,没有捅到要害,既然没发烧,那感染死亡的可能性就很,你们是昨晚上遇袭,要是出事按道理现在就该开始出症状了,可是他们精神不错,会自己恢复的。人的确很脆弱,不过坚强的也不少,不用过于担心。”

    这让乌罗又忍不住想到第一次看到他们受伤的模样,什么泥巴草药都敢往身上糊,居然还好得很快,体能真是让人震惊。

    “你留下来有什么其他要求吗?大夫。”乌罗看着他往外走,忍不住开口道,“有什么都可以提。”

    “你都能满足吗?”

    乌罗简洁答道“那就看你到底要提出什么要求了。”

    这还真是廉价的真心,阎哼笑了声,并没有开口嘲讽乌罗什么,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彼此的筹码是多少。他当然不会提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要求,更不会刻意为难乌罗,才刚开始加入部落,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那就暂时留着吧。”

    乌罗回去会议厅的时候,满地都是哀嚎的男人,就连默都抽搐了两下,脸色煞白地仿佛刚刚被摧残过的黄花,他靠在门口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没事吧。”

    除了接回骨头之外,阎还给他们揉了揉淤青,搞得屋子里全是药酒的气味,而琥珀正在卷叶帘子给自己擦药酒,他们学习过野兽吃草药给自己抹伤口,骨折这种需要技术的做不来,不过擦点药酒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也是巫吗?”默躺在地上,满头冷汗地凝视着乌罗,他跟蚩这几个受伤最重,治疗时所收到的‘摧残’自然更加痛苦。

    乌罗的治疗手法大多时候非常轻,他不太了解众人的耐痛水平,大多数时候是按照自己的痛苦标准来进行治疗的,因此会格外心。然而阎截然不同,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到底如何,也知道平日的耐痛水平在什么程度,因此选择最快捷也最粗暴的手段来治愈。

    “啊——应该算是吧。”乌罗迟疑道,“他的确是个巫。”

    巫是部落里掌管知识跟医术的人,要是单纯从这方面来解释,搞不好阎是个比乌罗还要尽职尽责的巫,毕竟他行走过的地方远不是宅男乌罗可以相提并论的,还有他看到的世界,知晓的有关这世界的知识,甚至包括祭祀方面。

    默岂止是震撼,简直是心如死灰,这年头的巫都这么能的吗?是不是有点可怕了。

    掌管知识的人通常不没有太多时间去锻炼跟训练自己,毕竟他们要总结经验,创造文明,将经验以各种方式传递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有巫会比狩猎队的战士更为勇猛。再者来讲,大多数巫不是女人就是老人,或者比较老的女人,部落里的人一直固守的旧观点被刚刚的一幕破,暂时还处于三观重组的世界之中。

    “巫?”琥珀是第一次当领导,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撩着兽皮露出青紫色的肚皮,疑惑道,“一个部落可以有两个巫吗?”

    乌罗看着众人还能叫唤,不像是之前那样沉闷,稍稍放下心来,慢悠悠道“为什么不可以,一个推动文明,一个掌握医术,这样不是更好吗?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他的箭术很厉害,加上有人脉,加入我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段话,琥珀理解起来就有点困难了,她抚着额头想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很复杂的事情可以供她们去深思更多东西。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阎的加入当然是很好的一件事,可是就按照乌罗平日的影响来思考,她又疑惑于“等价交易”了什么,才能使得阎加入。

    其实部落里许多规矩算是乌罗带来的,不管是洗澡,还是清理,包括生产后孩子的一些照顾,还有分工合作,琥珀都受了乌罗不少影响,

    加入一个男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加入的人是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琥珀刚刚已经看到众人的反应了,而乌罗带着东西去交换阎来救人,结局是对方加入,不管她怎么想,这笔交易很值得。

    琥珀觉得有些头痛,她看着乌罗幽深的双眼,总觉得对方心里似乎想着更多的东西,只是她没有想到更多,可是不管她怎么想,都像是只被困在屋子里的野兽,怎么挣扎都会被重新弹回来,最终只好道“好吧。”

    两个巫,阎加入——

    琥珀晃晃脑袋,自从乌罗加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平日里还算清楚的脑子好像不太够用,有时候可以想到跟比较远的事,有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到,她在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烦恼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乌罗从口袋里摸出那块陨铁在手中抚摸,锐利的边缘与粗糙的表面在掌心里蹭过,云母片冰凉的触感贴得他在夏日都觉得有点寒意。人果然是劳碌命,天上一掉下大礼包就觉得不真实,这种事要让琥珀她们思考未免过于为难了,可是他现在的确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算了。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再,现在还是让众人养伤比较重要。

    男人们在阎面前乖得不像野狼,倒似家犬,只怕听琥珀的话时都没有这么温顺乖巧,阎带着草药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阎旺终于睡醒,正在屋子里哈欠,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不是自己家里了,直到看到亮晶晶的玻璃才慢半拍地想起来自己是不是不在家了。

    还没等他反应,几个熟悉的面孔就齐刷刷出现在门边,一排排下去,是玩得好的伙伴,他们歪着头看阎旺,眨眨眼,还没有等阎旺出口,就听着一群孩子欢欣雀跃地叽叽喳喳起来“巫,他醒了!”

    帮忙分材料的乌罗跟阎一道抬起头,面面相觑。

    “要我帮忙将阎旺带过来吗?”

    “随你,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阎倒是老神在在,灶台上还在熬煮着腥苦的草药,有些应当是他回自己的房子拿的,是已经晒干制作好的,连点泥土都没有。

    这些药材样貌其实都差不多,只有细微的差别,阎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是因为受伤多了知道哪些能止血哪些吃了促进骨头的愈合,还有哪些能够麻醉。乌罗看得眼花缭乱,分错了好几次,倒是来帮忙的安安对这事儿得心应手,他干脆站起身来准备各司其职“我还是去做些我能做的事。”

    阎忍不住笑出声来,叫乌罗难得老脸一红。

    “好了——”

    乌罗刚走出来就差点被一群孩子撞个踉跄,险些以为自己不是待在原始部落而是待在一家幼儿园里,孩子们没有多少任性的机会,听话得近乎有些令人心酸,齐齐跑上来揪住巫的衣服与裤子,往他身边躲藏。

    “巫。”有个掉牙的女孩口齿不清地唤他,眨巴着眼睛问道,“我们还可以跟旺玩吗?”

    乌罗摸摸她的脑袋,看着站在门口有些孤单的阎旺,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可以,他现在是我们部落的人了,你们要照顾他,带他一起去干活,知道吗?”

    孩子们兴奋地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然后哗啦啦全散开来,一股脑围到了阎旺的身边去,琥珀刚刚已经召集众人过大概的情况了,再好多孩子今天都在帮忙干活,大多都知道阎是乌罗特意请来的“巫”,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部落里要有两个巫,但是知道这对父子就要留下来,加入到部落里。

    他们还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兽。